前几日的大会，并没有什么看点，主要就是各门派汇报这三年的所为，博取一个好名声，值得一提的是，段衡没有想到，陶孟川除了参加比武，就连这汇报也是由他来，想起前一日还半夜跑来死缠着他苦苦垦求的孟川，后一日便是巧舌如簧，将剑气宗说的天上有地上无，博得江湖侠士一片赞美之声，而看着意气风发的他，段衡忽然有些后悔给他支招了。

　　不过，铜锣也不是平庸之辈，谦逊憨厚的模样本就给他加了不少分，再加上如沐春风的言辞，说的就连身为谷内人员的段衡都不觉向往，对这位大师兄也更是敬佩有加了。大多数人都说铜锣不及陶孟川，但在水云谷，却没有一个人会有这想法，陶孟川固然优秀，但铜锣也有他的发光点，他做事稳重，为人收敛，有责任心，自从当了这个大师兄后，便将谷内事宜处理得井井有条，与陶孟川在时的不管不顾简直是天壤之别，而智慧更是在陶孟川之上，至于武功，却从不见这位谷主的首徒出过手，也便无人知晓。江湖人多有误解，只不过是因陶孟川光芒太盛，掩盖住了铜锣而已，且陶孟川行走江湖多年，那豪爽张扬的个性引人注目，本身实力也不弱，名声也渐渐响亮，相比常年在谷中的铜锣，自然更使人记忆深刻。但即使是陶孟川在水云谷时，也不敢小瞧了他这位曾经的师弟。

　　想到此，段衡偷偷拿眼去瞧铜锣，却恰好看到他也瞧着这边，对上段衡的视线，铜锣微微一笑便又转回头。

　　段衡顿时心里“咯噔”一下，估计是发现陶孟川那套路是他的主意了，于是便小心翼翼地凑过去，说：“那个，大师兄？”

　　“嗯？怎么了？”铜锣捧着方才汇报的资料翻看着，随口答道。

　　“你得帮我保密啊。”段衡笑眯眯地扯扯他的袖子。

　　“你以为师父看不出来吗？反正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无妨。”铜锣不动声色地撤回衣袖，眉眼间含了笑意，“你们啊，关系还是这么好，不过以后还是要注意点，各派之间的利害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虽然很多人都认为这个汇报相对于大会后面的比武而言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但你应该明白，这是门派在江湖立住脚不可或缺的宣传机会，虽然水云谷避世，但没有地位，又有谁会允许我们一直躲在温暖的谷中而几乎不作为？只怕早就被灭了。师父与楚宗主也一向交好，就如上次会议两人合作一起将了其他门派一般，这是小事，他们作为大派自然不会管这劳什子会议，所以暗焰宫便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么过去了。但是现在聚侠大会开始了，你也该分清楚个人和门派之间应是怎么做。师父不说，是因为剑气宗地位本就摆在那里，多一分倒也没什么要紧。”

　　段衡听罢沉默良久，这道理他又何尝不懂，这么些年的江湖经验不是白长的，但对于孟川，始终是不同的。为这个人，段衡做到什么地步都无所谓。此刻听铜锣这么说，段衡眼神逐渐变得锐利，“为何对我说这话？”

　　铜锣用几乎悲悯的眼神瞧着段衡，摇一摇头，不肯回答。

　　即使他不回答，段衡也是知道答案的，只是没想到铜锣竟能察觉到这个程度。他紧紧握住拳，眼中少有的翻腾着浓烈的怒火，似是要吞没遥远的不堪回忆。

　　“阿衡，放手吧，别再执着了，难道你看不出，孟川已经走出去了吗？”

　　铜锣手掌似乎有一瞬间覆在了段衡的肩上，但又很快抽回，深深看一眼段衡，便捧着那堆资料渐渐走远。

　　段衡握紧的手逐渐无力松开，他的唇角勾出极淡的笑，淡的几乎一瞬便要破碎，若此刻有人在他身边，一定会觉得他似乎马上就要随风而逝般，那般不真实地存在着。

　　因明日开始便是聚侠大会最大噱头——比武论英雄，而水云谷不参与的缘故，又向来避世且是三大派之一，于是便担了裁判一职。所以在晚饭过后，云知曜便集齐了此次水云谷一众，陶老翁并不是谷内弟子，但依旧出现在了这里，对此，云知曜不仅没有一点忌讳，还亲自为他看座倒茶。引得大家一阵纳罕，却也不好去问。

　　其实这次水云谷来的人本就不多，加上陶老翁和雪央也不过七人，因此分配上没什么好说的，直接大家轮替就好了，此刻，铜锣又拿出几张纸，密密麻麻记着许多东西，在云知曜示意下，他执着那几张纸说道：“比武这一项，虽说只是两两相互之间的切磋，但还是分开了几个环节，且规则各不相同，第一项，是年轻一辈之间的比试，讲究点到即止，不可伤及性命，重伤也几乎是没有的，所以我们要注意这一点，保护比试者的生命安全，只分出胜负即可。第二项，是真正的高手对决，比试者皆是长老级和门派下分的堂主一类级别，他们之间的比试便不是小打小闹的年轻一辈可比的，我们的任务相对来说会重，但某种意义上来说，也轻松一些，因为他们比武，胜负自在心中，但也有一些人是一定要斗出个生死才算的，关于这一点，却并没有如年轻一辈的保护一般，而是任他们自己决定，因此，他们比试前，是要签生死状的。第三项，同样需要生死状，比试者皆是一派掌门，他们之间，我们就什么都不必做了，只安静观战即可，胜负他们自有数，且作为门派首领，也懂分寸。

　　“三项比试的人数分别为五、三、一。参加的门派名单已经在我手里，守正堂堂主也将分组一类交给了我，根据分组数量和各项的危险系数，我的安排是，年轻一辈的比试，便由我、阿衡、念儿轮流来守，念儿是主负责人，我和阿衡协助替换，第二项，便由我、阿衡、还有云清长老来，云清长老为负责人，而我和阿衡为一组，一同作为裁判，第三项，便是云清长老和师父负责了。我和阿衡随时待命。

　　“此外，还有单人那边是与门派同时进行，根据双方实力，王堂主已经分好组并交于我了他们的实力汇总，每一场我也安排了相应的人，并不与门派这方面冲突。根据几轮比试算积分，门派中的前四名和单人中的前三名，将派代表进行最后的比试。”

　　铜锣说完后，便觉得口有些干，喝了一口茶后，便将手中那些纸放在云知曜的桌上，“这方面有详细安排，每一日的轮替我也会在清晨再嘱咐一次，这一段日子我们就要辛苦一些了。”

　　段衡拿过其中一张纸掂在手中，觉得有些沉重，纸上“陶孟川”三字和“第二项”这三字映在他的眼中，觉得刺目极了。

　　陶老翁一早便知是如此，此刻反倒平静的很。陶孟川虽是剑气宗下一堂之主，但他也是年轻一辈，且剑气宗下设五堂，出三个人是足够的，他不出现在这里，本就是合情合理，旁人说不得半分的。但他却偏偏喜欢挑战极限，放弃了那轻松的年轻一辈的较量，选择了会有生死之险的高手对决。

　　铜锣面无表情地抽回段衡手中的那页，递给他另一张，指了指那上面同样的一个名。

　　段衡一窒，握着纸便狠狠摔在了桌上，掌心当即便是一片红，桌上也隐隐有几分裂纹，云知曜瞅一眼有些失态的段衡，抽出那张纸，看到那熟悉的名字时，也是一愣，随即抬头看向陶老翁，将纸递给他，“孟川也报了第一项新人赛。”

　　陶老翁抢过纸一看，眼珠立刻瞪了起来，直接将纸撕了个粉碎，“这小子，难道真以为自己是大侠不成？先第一项耗了大半体力再去被老一辈高手虐？！还是他就这么想死？！罢了，就让他死了算了，老头子我管不着！”

　　撂下这话，陶老翁气得浑身发抖，直接摔了茶盏便离去。

　　余下的屋内五人也是沉默无语。云念心拾着地上一张张的纸片，眼中也是一阵氤氲。铜锣蹲下身阻止她，“别捡了，我这里还有一份。孟川……他近些年也是成长了很多，不妨期待一下。”

　　“我知道的，他凶多吉少，除非遇到一个好心的大侠肯放他，否则，凭他浩然堂堂主的身份，又有谁会放弃这个机会？师兄的功力我多多少少了解一些，孟川想必也差不多，若是状态保持最好的他也许有一敌之力，但是，第一项之后，就不行了。”念心垂着头，心里一片清明。

　　“难过个什么？！这不是还有我嘛，就算我不行，不是还有我师父这次也参加大会了嘛，到时候再把他救回来就是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宋青霜横她一眼，中气十足地说道。

　　云念心一愣，心里倒是安定了许多，她同宋青霜去看过那位被称为医圣的老者，对他是满心的崇拜，此刻听了这话，虽然依旧担忧，却也是松了一口气。

　　云知曜微微偏头看一眼他的这位师妹，不动声色地叹口气，又对众人说道：“那么大家便都回去早些休息吧，明日……”

　　“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