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文莲心 第16章 戚府英宁
作者:姚二小姐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申时,一个身穿淡黄色衣裙的清丽小女孩显眼地站在焕春院前。说她显眼,是因为人来人往,男男女女,却无一小孩,更何况是小女孩。这里男的多是脑满肠肥,女的多像是刚从颜料缸里捞出来的一样,打扮得花枝招展,满耳所闻都是轻浮的笑、娇人的微嗔。有路人驻足,看着小女孩指指点点。

  “小屁孩,要玩滚一边去,别打扰大爷取乐子!”

  混浊的酒气,让小女孩皱了皱眉。

  焕春院整栋楼外面挂满了红色的灯笼和五颜六色的彩带,楼上打开的窗户,一个个身穿轻纱的妙龄女子拿着丝巾对着从楼下经过的男性招摇。略略黑紫的唇,不知是冷的还是口红描的。

  原来是勾栏之所,男人的温柔乡、销魂窝。宇文杰他到底是什么意思?那个女人怎么会在这里?

  心里蓦然一冷,有种被人窥视的不舒服霍然漫遍全身。莲心仰头,焕春楼的最顶层,唯一一扇微开的窗户,紫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意味不明的微笑浅浅地浮上稚嫩的脸,“宇文杰,你想玩,我奉陪一下又如何?”

  小手交叉置于背后,抬脚毫不迟疑便走进了浓香四溢的焕春院。

  就这点程度,能吓得了来自现代的她么?

  里面的脂粉气味比外面更加浓烈,扑鼻的酒气无处不在,桌面座间正在上演的香艳场面愣是把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莲心小小地唬了一跳。

  幸好看见了正往这边走过来的老鸨模样的女人,否则,莲心真不知道自己该置身于何处。可恶的宇文杰!

  “姑娘,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古代的老鸨似乎都对良家女孩充满了企图又充满了抵触。这个老鸨,似乎正在迫不及待地验证着莲心的想法,抬着似乎高贵的头,毫无顾忌地打量着莲心,很会算计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我要找人。”

  “这里没你要找的人。”

  莲心静静地站着,任凭眼前的人打量。莲心爱玩闹的心忽然有点好奇,眼前的老鸨到底给她估了多少价。其实莲心也是有意拖延时间。她知道宇文杰在这里。他想坐着看热闹,就让他看呗。看腻了,便自己跳出来解决眼前的问题了。

  果不其然,半刻钟没到,一个看起来很精练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二楼扶栏那里。

  “雅君,她是来找少爷的。”

  那个老鸨猛然转头,头上的珠翠碰得乱响,一如主人那慌乱的心。

  本来还恣意的眼神现在变得有点小心翼翼。的确,她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谁。少爷底下,能人辈出,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得罪一尊大佛。

  “姑娘怎么不早说,来,我引你上去。”声音如拂柳春风。

  莲心无心细究眼前之人态度的转变,只是越来越好奇宇文杰的身份。明明蒲州五大家族里并没有宇文府,可是每次见面,宇文杰似乎都在展示着自己的势力,那么多人都对他毕恭毕敬。莲心猜想,宇文府或许是在元州或者康州。因为时间太短,莲心尚未来得及查看元州和康州的书。

  莲心跟着那个叫“雅君”的女人,来到了三层。这里跟楼下,是绝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地板上,铺着贵重的黄色毛毯;黒木制成的扶栏和门户,闪着珍贵的光泽,光泽中,隐隐浮动着栩栩如生的雕刻。

  屋里,燃着炭火,暖暖的。

  这次,屋里,却没有酒气,屋里的人,也不是随意地躺着或坐着。

  他,只穿一件紫色单衣,正对着门口,端正地坐在书桌旁,或写或画着什么东西。在莲心的印象里,他总是冷冷的,高高在上,没有温度。现在的他,却是安静的,没有锋利的刺。似乎一件本来满是刺手的东西,转身之间,便变得温软而光滑。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明明知道莲心就在门口,他却毫无反应。似乎在故意等着,谁会开口说第一句话。

  “少爷,有个姑娘找你。”那个叫“雅君”的女人,诚惶诚恐地打破了此刻的寂静。

  手中的笔,却没有停。

  “把戚英宁叫过来。”

  原来,那个女人,姓戚。

  嗯?姓戚?不会是蒲州五大家族中戚府的那个戚吧?

  人,退了出去。只剩下莲心和还在写个不停的人。不知这房间到底是用什么材料制作的,外面吵闹的声音,里面一点也听不到。莲心在这安静的房间里,似乎能听见自己那随着呼吸而忽快忽慢的心跳。

  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说。

  良久,终于有略显熟悉的声音传来:“公子,来前也不通知一声,好让我准备准备。”

  来人,依然穿着一袭不绣一物的拖地白裙,高高的云髻,插着一淡绿的步摇,高洁的额头,一朵洁白的木兰悄然绽放。

  她,美丽得犹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她,掬着笑容浅浅而来,在发现房间还有第三个人的时候,那笑容便像一圈涟漪,散开了,就不见了。

  “哦?今天公子有客人?”

  “英宁,她是来找你的。”桌前的人,依然连头也不抬一下。

  “找我?可我不认识她。”

  “你好,我叫慕容莲心。我是谢府的人。今天我来找你,是因为谢昊然。”

  桌前的人,毛笔一顿。深深的墨迹,便在这一顿间在宣纸上晕开,破坏了整幅字画的美感。

  戚英宁看了看莲心,又看了看宇文杰,她的神色,莲心读不懂。

  “宇文杰,我想单独跟她聊聊,你能回避一下么?”莲心未注意到同时面色改变的两人。

  莲心没想到的是,宇文杰果真很听话地把笔一搁,背着手,走了出去。

  戚英宁好看的双眼,眼神更加复杂。

  “我们见过的,元宵节那晚。不过当时人太多,你不一定会注意到我。”

  “你,跟昊然,到底是什么关系?”

  莲心果然猜对了。她跟谢昊然不仅仅认识那么简单。

  “没什么关系。我只是谢小姐的贴身丫鬟。”

  “丫鬟?”美丽的双瞳,疑色更深。“说吧,你今晚到这里找我,到底何事?”

  “我觉得,谢少爷,他很喜欢你。”

  美丽的脸上,却扬起了冷笑:“所以呢?”

  “你,能不能喜欢他?他,看起来很痛苦。”

  火盆依然在燃烧,可是气氛,突然冷却下来了。本来美丽的双眸,此刻却充斥着怨恨、痛苦和嘲讽。

  “小丫头,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傻傻地跑过当说客。我说,你到这里来,谢昊然他知道么?谢沐风、官婉荷、谢昊裳他们知道么?”

  这,跟谢沐风他们有何关系?但是莲心,隐隐觉得自己错漏了一些重要的事情。谢昊然跟戚英宁之间,或许并不是简简单单的爱与不爱的关系。

  第一次,莲心感觉到自己的幼稚和鲁莽,尽管,本意她想谢昊然幸福。果然,有些感情,的确可以让人盲目。

  “对不起,打扰了。”莲心匆匆离去,带着无限的懊恼和沮丧。

  这件事,戚英宁提到了谢昊裳,那谢昊裳一定知道。

  莲心匆匆回到谢府,已是戌时。幸好,谢昊裳还没就寝。这几天,莲心满怀的心思都在谢昊然与戚英宁的事情上,忽略了谢昊裳脸上淡淡的愁容。

  “昊裳,你认识戚英宁吗?”

  “认识,当然认识。我们一块长大的。”淡淡的言语里,听不出感情。

  “你哥哥,是不是喜欢戚英宁?”

  谢昊裳依然淡淡地看了莲心一眼:“你终究还是看出来了?”

  “戚英宁,是蒲州五大家族戚府的人吗?”

  谢昊裳继续点头。

  “她,为何现在流落至焕春楼?”

  “……”

  “你哥哥为什么没有跟她在一起?”

  “……”

  “戚府,犯了什么事才会家道中落?”

  “……”

  “戚府现在这个样子,跟谢府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莲心迫不及待地想验证自己所有的猜想,这些想法,一路上像千万的毒虫,嗜咬着莲心。

  “你,都猜到了,不是吗?”谢昊裳苦笑。

  莲心从未看见谢昊裳如此严肃的表情。

  “我爹爹是言官,监察百官,他只是做了他认为对的事情而已。”本来单纯无忧的眼眸,现在却是浅浅的忧伤。似乎这个整天嘻嘻哈哈的姑娘,转念间便长大了。

  “我爹爹做的是对的事情,对的事情,是对的事情……”谢昊裳不断地强调着同一句话,眼眶里,潮湿一片。

  莲心叹了口气,紧紧地抱着谢昊裳。

  谢昊裳像是忍了好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那天晚上,莲心让慕容欢跟一个他熟识的家丁睡。而她,跟谢昊裳抵足而眠。

  谢昊裳哭累了,已经入睡。红肿的双眼,像门前那含苞待放的辛夷花。

  谢昊然跟戚英宁,是不可能走到一块了。他,何时才能走出这痛苦呢?昊裳,你的泪,真的仅仅是为谢府与戚府的纠葛而流吗?

  哎!如果自己早些知道这些事情,也不至于要欠宇文杰一个人情。

  第二天,太阳依然升起。莲心闭着眼睛,扬着头,迎着暖暖的晨光,金色的阳光在吹弹可破的皮肤上跳着华尔兹。别人,她管不着。但是,谢家的人都是好人,她希望他们都能得到幸福。

  春天,终于来了。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挣扎,都让它随风而去吧。

  莲心带着慕容欢找来几根竹竿、丝线、浆糊和墙纸,糊了一个狰狞着恶脸的风筝。从被窝里掏出依然红肿的双眼的谢昊裳,把已经高高飞在天空的风筝交到她手上,同时交给她的,还有一把剪刀。

  “诺,剪刀给你。所有的不快乐可都放在天上了,你手里剪刀一落,它们便都烟消云散了。”

  谢昊裳仰头,看着那忽高忽低的风筝,剪刀轻轻一落。一阵强风,把断了线的风筝刮起,淹没了踪迹。熟悉的微笑,重新回到微肿的脸蛋。

  “莲心,还有风筝吗?我还想放。”

  “有!你想要多少,有多少!”

  “怎么做的,我也要学。”

  “行,你想做什么都行!”

  “真的什么都行?”

  “嗯!什么都行!”

  “那明天咱们钓鱼去吧。”

  “呃,天还是有点凉的说。”

  “是你说什么都行的!”

  “行啊,我没说不行。走,咱们到地里耙蚯蚓去!”

  “啊?蚯蚓啊?钓鱼一定得是蚯蚓吗?”

  “不一定啊,可是我只会用蚯蚓钓而已。”……

  莲心找来花锄,来到一些疑似有蚯蚓的花地里,开始了艰苦的耙地工程。三三两两的丫鬟家丁们,也聚集到那里旁观,有时候还帮帮忙。终于找到了几条瘦弱的家伙,都不知道那刚过完冬的小鱼会不会嫌弃。

  这么脆弱的家伙,谢昊裳和那些丫鬟见了还是会吓得惊叫,男孩见了也是面露戚戚。假若让他们见了大山里那拇指粗的,还不吓晕了去?

  制作了三把钓鱼竿,拎着刚从街道上淘回来的鱼篓,大家便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暖暖的阳光,晒得心情也是暖暖的。

  莲心找到了当时帮助自己找临水村的那个老爷爷,给了一天的租钱,携着谢昊裳和慕容欢,来到一处适合钓鱼的水域。

  青绿的湖水,在暖暖的春风吹拂下,扬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水里的浮标移动,水里终于跳出一尾巴掌大的鲜鱼,谢昊裳脸上的笑容,终于没有了勉强的成分。

  春天,就该这样笑的。这样的年华,就该拥有这么美丽的笑容。

  对面,另一艘小船缓缓驶来。穿上站着一白衣男子,在湖光山色里,有种别样的俊美。

  “然哥哥,快过来,我已经钓了一条鱼了,今晚有鱼汤喝喽!”

  谢昊然自然不是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的,是莲心跟他打了个赌,而他输了。

  这个赌是这样的,莲心给谢昊然出了一道问题,如果谢昊然能在一个时辰内找到答案,那这个赌算他赢,反则,莲心赢。输的人得答应赢的人一个条件。

  这个问题是:不能摁不能压,如何能让一个煮熟的鸡蛋完好的自己跑进一个瓶口比鸡蛋小的瓶子里。

  如果莲心赢了,莲心的条件是:谢昊然得帮她们端着鱼篓,看着她们钓鱼。

  这不,乍暖还寒的春光里,他只能拎着竹篓,静静地站在一旁。那微扬的眉毛,揭露了主人其实并不赖的心情。

  莲心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男子,内心如春风里带来的花香,暗含淡淡的甜蜜。

  她也许不是那个能给他带来幸福的人,那么,就让她努力地为他带来快乐吧。在这美好的春光里,尽情地挥洒属于他们的笑容。

  三三两两的竹排慢慢划过,摇曳的船橹发出清越的响声。

  谢昊裳着急了,无声而夸张地摇着双手,让那些过客,切勿惊扰了水里正要上钓的小鱼……

  镜心湖,还是一样的镜心湖。但是因为人和故事的不同,就变的多姿多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