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宁望着地上的坑,看着那道长的背影,想着他那条雪白变灰的汗巾,心想:这道长真是怪异……而且,府中怎么会突然来了位道长呢?祁夫人不是念佛的吗?
一转身,看到银针在她身后,显踌躇状。川宁拧起眉毛却微微弯着嘴角想缓缓银针这不安犹豫:“发生什么事会让我们于府贤惠能干的银针这么犹豫不决?”她看到银针手里拿着两封信。川宁舒展开眉头微微笑道:“又有我的信是吗?”银针低头道:“婢子不知道交不交给姑娘好,毕竟是看着不畅快的东西,但是终究是姑娘的,还是姑娘自己决定看不看吧。”然后递上信,垂首匆匆而去。
川宁接过信来便不觉得奇怪了。除了姐姐的回信,还有一封是吴一维寄来的。
吴一维的信一如寻常,满满几页,依旧絮絮叨叨说些公务上的烦恼,说些府里的细事,说些跟李华臻去哪里游玩,仿佛与川宁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没有誓约,也没有分手。
是的,诀别信之后,吴一维依然陆续有信送来,语气仍与往常一样,熟络而暧昧。有次还在信中相邀川宁,见川宁未赴约,还来到府上。自然,他不敢到正门,在后院偏门差人寻川宁。会面之时,川宁在门内,他站在门外。川宁什么都没问,他也什么都没说,各自苦笑沉默。只是川宁笑得有点感伤,他笑得有点尴尬。最后还是川宁打破沉默,问道:“你有什么苦衷吗?”以前都是吴一维在说,川宁倾侧聆听,没想到分开后的第一次会面,却大多是川宁在说。吴一维一愣,摇摇头。川宁又问:“我们是要分开了吗?”吴一维脱口而出:“我们已经无约了。”川宁一愣,不觉睁大了眼。哦,这约定,确实是能单方取消的。“那也就是说我们不会重新在一起了是吗?”问出这句,川宁在心里打了自己一耳光。还是很没出息地问出来了,但,确实是她想问的。吴一维摇摇头:“不会的了。”川宁敛了敛神情,正色道:“那你还来找我干嘛?”吴一维又一怔,直了直腰身,说:“对,我连看都不能来看你。”然后愤然疾步离去。
可是,他又来了,信中说,她见信之时,他便在门外等她。川宁当然知道他又是在偏门。川宁想了很久,最后还是走向偏门。“一生一人”这种刻板的想法还是有点影响着川宁。她之前并无法想象起誓的样子,因为她不知道那需要多大的决心和冲动。她更无法想象取消誓约的样子,怎么可能呢?但是吴一维都做到了。诀别了,就不应该再见面了,任她川宁心里再难过,她觉得这事情她还没想清楚,她就想知道答案。她不想跟吴一维糊里糊涂、暧昧不清。她要去跟他说清楚,问他到底有什么苦衷。
吴一维在偏门外来回走着,川宁远远地停住了。吴一维看见她,便走向她,她却不觉往后退了几步。退的这几步,也让川宁自己呆住了。吴一维停下,幽怨地望着川宁。川宁知道他必是又不说话的了,心里感伤,开口问:“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吴一维低着头。
川宁不觉怒意升起:“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吴一维抬起头,很受伤的样子:“我只是想看看你。”
看看我?看看我是为了什么?以朋友的身份?以旧情人的身份?还是什么身份?要来感怀,还是是要来祭奠他的感情?川宁有点忍不住怒意讲道:“看完了,你想怎样?”
吴一维不答话。
川宁闭上眼深呼吸了一下,咬咬牙说道:“我最后问你一次,你还有没有什么想说的,你到底有什么苦衷让你这么瞬息决绝?我只要个答案。”
吴一维抬起头,眼眶是红的,摇摇头,说:“没有。”
假如说眼泪,那川宁绝对比吴一维流得更多,此刻川宁有点懊恼,她都不明白吴一维有什么好流眼泪的,该哭的不应该是她吗?其实,她以后也不会明白,最好不要明白。否则,她会发现,事情就是那么简单,问题就是那么直白,理由就是那么粗暴。她不会对着吴一维流眼泪,无论吴一维有没有苦衷,她都不会向一个抛弃她的人流露半点痛苦,否则爹娘在天之灵会为她汗颜羞耻的。她的眼泪早就在无人之时流到无泪可流。只是在这于府,不应该制造些忧伤气氛出来。
川宁冷静地压抑了懊恼,平静说道:“请回。”然后转身离开。吴一维在背后反问:“你就这么无情?”川宁又闭上了眼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走去。她想不明白,很想明白,却无可明白。是自己的问题吗?还是对方的问题?
川宁回房拆开姐姐的信,在川宁上封信里提到吴一维一事,对自己家姐姐,自然是直抒苦闷,姐姐的信依然是很简单:“要带眼识人,何以如此轻易耳听倾心?”姐姐讲得总是很有道理。爱之深,责之切,不是吗?与吴一维的种种,不是他说,便是他写,他做了什么呢?他说什么,自己竟然也就信什么,自己又何曾十分了解他呢?众人说他好,他便好吗?但他非众人之郎君,众人并不知晓他在感情里的模样,外人也未必能真实评判出他是否是良人。可是,在自己伶仃无依的时候,他确实陪自己走过一段时光。带眼识人,勿轻易耳听倾心。还是姐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