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宁看着眼前这个笑得灿若星辰的人没有回过神来,道长,郑青桐?听闻川宁回来了,望卿走了出来,看到二人在府门口相对而立,一个发着呆,一个笑容灿烂。
望卿还没见过青桐哥哥笑成这副模样。她迎上去,微侧着头挑起眉毛看着郑青桐:“青桐哥哥,头次见人家川宁就笑成这样啊?”川宁听到望卿这样讲,不觉呆呆地看着望卿,望卿抿嘴一笑:“你们俩这是怎么了?青桐哥哥你施了什么法术,让我们平时机敏灵巧的川宁发起呆来?”郑青桐抿着嘴大大弯起嘴角,摇摇头说:“没有。”然后就催促望卿川宁二人入席。
川宁边走边听望卿介绍,这就是常提到的青桐哥哥,三岁能识字,五岁能诗书,年纪轻轻就能去崇玄馆讲学。当望卿问川宁觉不觉得青桐哥哥很清俊儒雅的时候,郑青桐转过身来,忍住笑调侃道:“对,清俊儒雅,仙风道骨,就差羽化而登仙了。”川宁一窘。
来到宴间,川宁看了一圈菜品摆放,便调了一下位置,把于大人喜爱的童子鹅、生鲙鲈鱼放其座次面前,又命仆人把葱、生蒜片、姜、酱料准备每个座次一份,于大人那份蒜头要多加些;把祁夫人喜欢吃的当归炖羊肉放在其前;望卿面前的是蘑菇羹;其余菜品以于大人、祁夫人为尊而朝向,并命人准备新鲜浆果,奶酪浇到浆果上,再浇上一层蔗浆,也就是时下十分流行的“酪果子”。川宁转身问望卿说青桐比较喜欢哪道菜。青桐在一旁听到,就微微笑着问:“为什么不直接问我啊?”然后就走到于大人一旁的座位上,看着那盘栗子蒸鸡,点点头说:“这个就挺好的。酒嘛就放在我这,我待会给于大人倒酒。”
“青桐哥哥有什么不喜欢的?最不挑食的就是她了。”望卿嘟着嘴,就像个小女孩一样。好久没看当望卿这么轻松自若了。
“青桐多好一个孩子啊,你也不跟人家多学学?”祁夫人款款而来,慈爱地说道。于大人走在其前,捋捋胡须点点头。于大人公务繁忙,府院之事皆交给祁夫人打理,川宁也甚少见到他。
于大人先落座,各人也随之入席。祁夫人看了菜品准备和摆放,在心里默默赞许。祁夫人赏了一些菜品给仆人们,让他们吃去,厅里只剩他们几人,没有贵府排场,却多了几分放松与温馨。可能是因为节日自带欢乐的气氛,可能是于府一家团聚,席间言笑晏晏,府里温暖融洽,几乎让川宁忘记了在雪里寒冷的等待。
大约半个时辰后,于大人与祁夫人食毕退席,嘱咐年轻人们多吃点。望卿陪她爹娘节日尽兴,喝得有些多了,微醺,便由银针照顾她回了闺房。一时间,宴席便只剩下川宁和郑青桐。川宁留下本是想代于府给郑青桐送行,谁知郑青桐轻轻把玩着酒杯,对川宁说:“料理了一晚上了,你也开始好好吃吧,我想继续喝会酒。”川宁在席间忙着布菜忙着照料几人饮食,今天也转了一天,确实自己没多吃,今晚稍微知道了青桐的性子,便也没有客套,慢慢吃了起来。郑青桐侧身倚着桌子,望着屋外空中并不圆的月,余光里瞄着川宁吃得津津有味。她的吃相特别,没有姑娘那种娇柔矜持的小心,也不是很粗鲁的狼吞虎咽,却不由得让人觉得她吃着的东西好像很美味的样子。郑青桐转过身来,跟川宁一起吃了起来。
川宁见郑青桐也吃了起来,少了许多客气与生疏,拿了一对新筷子给青桐夹菜:“鱼尾摆动最灵活,这里的肉最好吃了,要蘸些姜蒜更鲜甜有益。把栗子蒸鸡的汤汁浇在饭上可好吃了,吃完正餐待会再吃甜品。这个羊肉炖了许久,正适合这个节气,但是羊肉有羊骚味,你喜欢吃吗?”
青桐颇有意味地看着她,小脑瓜里那么多东西。与自己絮絮叨叨说这么多的人真不多,与自己絮絮叨叨说这些家常俗事的年轻女子更不多。他在崇玄馆讲学,生性淡漠,交游的人却少,其中往来无白丁,谈的都是阳春白雪,没什么人会告诉他什么好吃,什么好穿,或者换句话说,没有太多人跟他谈论衣食住行之类的生活细务。祁夫人虽说关心他,但是他性子淡漠,又已成年,于夫人偶尔唠叨一下之后就没有再多说。
剩下的菜,竟然就这么吃光了。这个小姑娘很能吃啊。郑青桐没说话,继续颇为玩味地看着川宁。川宁一窘,喏喏地解释道:“不要笑我吃得多,你也在吃嘛,不能浪费食物。”郑青桐忍住笑,没有调侃她。天色渐晚,川宁起身送郑青桐。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并无言语。到了府门前,郑青桐拱手行礼辞行。川宁望着他的背影,似乎又恢复之前那个冷清淡然的道长模样。
第二日,川宁趁着望卿情绪好些,拉着她去胭脂铺采买。既然心情灰暗,那就好好打扮,让心情明朗起来。这是姐姐小时候跟她说的。姐姐,哎。川宁收起满腹心事,打起精神,露出最甜美的笑容,挽着望卿出门去。
川宁与望卿挑拣着,店里伙计极力推荐新出的素粉,说是用上好的梁米、最新的研磨工艺制作的,又推荐回鹘的面脂,说那些回鹘姑娘在干燥风寒的冬天都能保持肤嫩如羊脂玉,就是靠这款面脂。总之,天花乱坠,似乎不买就对不起爹妈生给自己的这张脸,但是价钱都不便宜。店里伙计长着一张生意嘴:“望卿姑娘名门贵府,自是要衬这些高档货才合身份,不能买些庸常物件,辜负一张好脸。”
望卿和川宁正寻思着,却听到旁边有人闲话起来:“哟,那就是于府的独女于望卿啊?父亲不是大官吗?听说她娘亲还跟皇上的妹妹交好,有诰命夫人的封号呢。怎么生个女儿这样?”“是啊,抢人家情郎,真不害羞啊。”“看起来也不像那种死皮赖脸纠缠不清的人啊。”“这种东西哪能看得出来的呢,骨子里的事。”“那倒也是。那武昭信不是跟她交好吗?她竟然也下得了手啊。”“要不是武姑娘脾气好,非要寻她闹起来不可。”“说得极是,这知人知面不知心,画皮画骨难画心啊。”“抢自己亲友的情郎哟,这是做得出来啊。与什么人来往真的要慎重啊,否则看着她笑盈盈地就给你扎一刀啊。”川宁寻着这声音,怒目而视。那说闲话的妇人们看到川宁怒意满面望过来,互相责怪着走开了。
川宁收起眼光回过头看望卿,见她勉强笑着,估计心里都泫然欲泣了。川宁拿出私己钱,正欲把两样都买下,看到一只戴着几对玉镯金环的手拦住。“姐姐也来采买物件呀,怎么不与妹妹打声招呼呢?”武昭信穿着时下最兴的袒领红纱裙,优雅含笑。川宁颇为不喜欢此人,总觉得她笑里藏刀。关于望卿插足李武二人感情的谣言,自然不可能是望卿自己说的,而又再无他人知他三人之事,那就只能是李华臻和武昭信传出的了。只是李华臻虽与望卿姐姐未成眷侣,却也交游颇久,不至于无端如此毁她名声,所以也就只有这武昭信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了。望卿面上不讲,但是面上与自己交好,私下却夺去自己心头所好之人,心里自是没有好感的。
川宁微微一笑:“我们已选好东西了,武姑娘贵人事忙,莫阻我们付钱。”川宁走到望卿前面,把她轻轻推给银针。
“放肆!”武昭信身边的婢女恶狠狠地吐出二字。
武昭信回头轻轻一笑,然后慢悠悠地说:“我来看看望卿姐姐都挑了些什么物件。哎哟,最时新的素粉和面脂啊。”“那自然是需要的,做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不涂一涂脸怎么敢走出门见人呢。”那婢子换了种语气,轻柔地对着武昭信说。武昭信并没有制止,轻轻点点头,点点头:“说得也是。”
店铺伙计听过望卿的传言,怕这生意被情敌掐得做不起来,赶紧打圆场:“冬季时令,擦这面脂正是合适,小的给于姑娘包起来,保准您擦了之后更加娇艳动人。武姑娘您也先挑着,本店应有尽有,包您满意!”武昭信拿起那盒素粉,眉头一高一低悠悠念道:“真是爱出风头啊,买个素粉面脂而已,都要人这样夸赞才肯买哟。”川宁忍了一下才没给她一个白眼,淡然说:“讨厌别人出风头,只是因为自己出不了风头吧。”武昭信愤然把那盒素粉扔到台面,怒意满面:“小小孤女充什么门面,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
伙计心疼那盒素粉,收拾起来,武昭信轻蔑地瞟了一眼,扬扬手说道:“东西替我扔了,钱算我的。于大姑娘很快就充不了名门佳丽,买不起这好东西了。”川宁气得发抖,尚未见过这么嚣张跋扈的刻薄之人。武昭信横眉竖眼不屑地继续说:“你这孤女别装作一副义薄云天的样子,不过是依附在于府的吸血虫罢了,充什么外家姑娘,以为骗得过吴一维可以高攀官家门楣,一夜间飞上枝头变凤凰吗?不过是杂雀一只。”
银针气得要走上前来,川宁一拦。此时李华臻走进来,很自然地揽过武昭信,武昭信立即柔若无骨一般,在他怀中笑得温顺甜美。李华臻两眼不知看哪里好,强掩住尴尬打了招呼:“你们也来买东西啊?”武昭信未等她们这边开口就抚着李华臻的前襟撒娇道:“今日没看到合意的物件,都是些庸脂俗粉才喜欢用的便宜物件,不买了。只是人家接过望卿姐姐的素粉时候失手打翻一盒,回头你让人把帐给结了好不好?莫让望卿姐姐和人家伙计难做。”李华臻满口好好好地哄着武昭信。川宁心里一恶心,什么话也没说,拉着于望卿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