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中就没啥正经山道，晋商车队自有地图在不同时节的道走，道走三趟自有饿狼随。

　　便是赵九都不会大肆修路，那无异于招惹羊群进来啃草，那还不露出家底来。

　　野道士夏掘坑冬破冰，春探耕地秋收粮，范家货栈是苦不堪言，矿场林场庄园是年年遭殃。

　　瞅着大股马队趟河而去，虎啸狼嚎飘荡山中，久违的雷雨瓢泼而来，山神庙中的哀嚎渐渐低沉下去，只有密林车道人吼马叫的。

　　雷雨天气哪只队伍都不好行动，弓箭火铳不能用，甲胄不能穿，探子查探都吃力，别说传讯了。

　　没准都能让山洪全给一勺烩了，何况那小犊子不断勘查河流，挖水塘筑堤坝，没准坑的就是那些满脑子混吃喝的匪盗。那南北朝时，陈庆之纵横中原，七千白袍军何等藐视天下，一场山洪就给送去见龙王了。

　　"九爷这山沟从夜幕开始，进出的哨队不少。刚刚归云寺的僧队也出去了，还有几拨当年在庄上做客的枭雄，看样子跟李闯也走的近乎了。“

　　侍卫总哨举着大黑雨伞，对站在崖洞边上的赵九道：“这李闯往黄河湾子里沉尸万余，坏了归德府的河龟潜龙的风水，咱又不能出头，那南边借机潜进来多路人手，咱也不好拦截。再说李三虎用几个替身迷惑咱，传讯相会李闯，没想到来了这么多路人马。看来李闯麾下杂七杂八的人手里，各家的眼线不少，究竟是谁在搭台唱戏呢。”

　　“非也非也，那票老弟兄还不至于跟李闯这后生辈厮混，造反这门本事他们学不来，溜来荡去的苦日子也扛不住，自足的庄园富翁还能捐出去抢饭吃，除非是老糊涂了。老爷十余年装死不出声，江湖道上谣传我没死，南边和李闯想逼我出来，亏他们能用死人阵玩一手。”

　　赵九不屑道：“高闯能联合各营寨山头足见此人心怀，麾下万余精骑带双马纵横，这家底连老子都羡慕了。此番来的李闯不是刘邦、朱洪武，将来要做他人嫁衣裳的，各种门道的败类都敢收，混吃喝好说，拐他婆姨的人也有，老爷还真瞧不上他。山神庙这出戏，咱要斩断那些鬼爪子，再说李三虎这厮做事到底是靠向族人，老子布局西北的这枚棋子算是废了。”

　　拐李自成婆姨一事，这事在士绅间不多闻，倒是江湖上耻笑李闯不善用人还管不住婆姨，不过高杰先私通后私奔也让人看不起。

　　江湖传闻：崇祯七年闰八月，总督陈奇瑜遣参将贺人龙救陇州却被围困，李闯派翻山鹞高杰以老陕老乡送信招揽，此事拖延致使大军围城两月徒耗粮草，暴怒的李闯另遣别部将往代，高杰调回守营。

　　李闯婆姨邢氏会武且擅长谋略，执掌军中后营辎重督察每日粮秣甲仗调拨。翻山鹞常分合符验提调军资，一来二去眉目传情就有了肌肤之亲，来年八月就带着邢氏伙同麾下投降洪承畴。

　　按说诨号曹操的罗汝才最爱女人，破城即取富家貌美女子入营，谈啥夫妻名分，露水鸳鸯恨意浓，别谈劳什子绿帽子的屁玩意，乱世遭殃可不就是女人。

　　这江湖传闻，李闯不懂情调，连老婆都拢不住，难不成这厮龙阳不举不成，反正此事颇是有损老陕名声。

　　“听那崖下的谈话，李闯试图借着道上大会来交结各方，三虎那厮怕是借着当年九爷的名头发出绿林贴的。“

　　黄管家思量道：“不过少爷的山神庙被谁给利用，幸亏咱没露面。李三虎没准也是被李闯推出来的挡箭牌，忽悠那些老弟兄露面，搅动天下江湖。”

　　赵九心里最忌讳流寇占据七帝八陵折腾，南边暗线回禀，那主家很在意李闯对河南府巩县的做派，要求各房集中精力保护祖陵，用河南府的人脉力保地宫不被发掘。

　　按照探子所言李三虎提出跟南边买自生铳，倘若回报回去，也没几个敢反对，要不扣个不敬重列祖列宗的帽子谁受得了。没准宗府都会发玉符令来给咱下令，看来这犊子真得送走了。

　　良久叹息道：“风雨交加，谁都拦不住，各自回家找爹娘吧。三虎曾遣出探子搜寻归德府的山寨营头，搜罗老人手，那山寨人手也是人心欲动，杂么都是造反，博个王侯将相总比跟老爷躲山仡佬强。”

　　管家劝慰道：“李闯笼络西北宗族子弟兵效死，这李三虎到底是亲眷在西北，跟咱的时间短。咱也可放风说李闯坏了江湖规矩，打河南也不能不跟咱地头蛇招呼一声，再说少爷放翻李二麻子拢聚的一票地头蛇也足以惊醒那些老营头们。咱的老底子还在，这些年收紧外围的盘口，外人难以渗透进来，往后少爷有黄家庄的老人足矣。”

　　赵九转身躺在卧榻上，心里有点颓废，摆手道：“留下人手盯着山沟的动静即可，杵在那一夜也没用，让老十八亲自安排巡哨，别被人摸到这暗道这。”

　　思量着李二麻子脑袋被割，围攻县城的山匪已经乱套。

　　这小子没去找围攻李家堡的打粮队，偏偏舍近求远，让你以大局为重，也没这么傻不愣登的让老头子亲自出马抵挡啊，不孝子啊。

　　虽说身边千余强弓硬弩，便是自生铳也有三百杆，这等装备便是李闯的几十万大军也羡慕，那可是人人着披甲，在瓢泼大雨中静静的歇宿在坑道睡铺中。

　　不过搁在山神庙这头，哪一方没个千把人，范家亢家召集的刀客队伍可连李闯的老营也忌惮三分。

　　黄管家站在瞭望孔边，瞧着崖下大雨中着雨披的哨骑来回奔波，口令对不上之时，便冲杀围堵拦截。

　　后面五百余晋地的刀客缓缓的围成长枪阵冲出了野狗群拦堵，范字旗号也很明显，不声响的在前进。

　　寨头老十八领着探子奔进来回禀道：“九爷，逃窜进后山的人手在乱坟岗失踪了，想来是提前在这打了地窝。那数百刀盾手掩护的斗笠人已经被数百余精骑接走，眼下那山神庙的狼群野狗群可是咬死了数百好马。”

　　赵九挥手道：“你还稀罕好马，好生盯着那群晋地的刀客，放几个烟花，扔几个震天雷，总不能让他们走脱。”

　　老十八钻地鼠苦笑道：“九爷，这会山洪要来，诸事不便。此番晋商邀集商谈商路买卖，想给老陕和河南两地道上做老好人，暗藏私货，窦家人的态度着实有点暖味。”

　　赵九哼道：“府城让了那窦酸子一次，李闯也有点驱狼趟路的把戏。那晋商的暗盘子可就在你的脚下，别说那犊子没撒出人手来搞事。还有，算了不说了，由得那犊子折腾吧。”

　　黄管家思虑道：“少爷怕是老早就备着野狗和狼群，獒犬还没本事召集，也不稀罕跟这些凡物结交，神兽的傲气嘛。估摸着这家伙怕是要用狗群来折腾李家堡的，这回啃了主家和李闯的人手，任谁也不好发脾气，回头这账就得算在鬼獒身上。九爷打算杂么跟道上交代。”

　　赵九哼道：“跑到爷的地盘上折腾还有理了，十几年里散出去的人手也没能泄出去多少底子，眼下那犊子做事诡诈异常，谁也不能肯定那就是我赵九的犊子，鱼龙混淆之下看大戏岂不是更好。“

　　又叹息道：“想放出去，又担心，这回跑到山神庙来，还是怕出事将来不好跟他娘交代。记住将来让他出去流荡，绝对不能有人护着。”

　　老十八担心道：“九爷说话是颠三倒四的，少爷走也罢，总得有人护佑，不过这归德府咱真的放弃不成，江湖道上包打听都在四处传言赵家堡了，咱这鹰巢也架不住一群猴子掏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