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瓢泼中的山谷生机似是一颤，草木有灵焉不知故朝子嗣要血洗一番天下江湖道，官场还不够格，但这天下是该d动手清扫下沉重的蛛网杂物了。

　　连年干旱少雨，今个这炸雷响了半个时辰，瓢泼大雨灌满河槽，山洪咆哮纵横沟谷。偏僻山坳扎营的哨探骑队都傻眼了，落汤鸡不说，没准都得卷入山洪中灌泥浆糊子，一时间突骑驰骋奔出夺路，落下的步卒叫苦连天四处躲避。

　　那殿内胡乱朝天放铳的弹丸差点咬一嘴，戳，这碎了多少瓦片，杂么给山神爷遮风避雨。

　　等等这天怒的闪电亮光中，那山神爷有点亮光，总归不是显灵动怒了，难不成泥疙瘩还是一身宝贝。

　　心一转又哀叹着，坞堡藏金千万亦枉然，汴梁藏国尽北掳，这点财货真不够那李闯看，人家手缝里漏点汤就能裹挟成千上万的破城独吃一大份，想那吃敲竹杠耐不住一片石压，余烬屯垦也不过是黄昏余晖。

　　飞爪袖箭短刃纷纷向屋顶招呼，野道士赵斗的怒吼还没完，就不得不翻滚坠下殿后的夹墙，在大肚枯井内抓山藤登软梯窜进半壁上的崖洞。

　　前一阵子带着鬼獒降服千余野狗野狼，密押在山腹内，等着就是今个夜里开杀，少不得那山下范家车队也给吃上几顿，李家堡嘛，别太嘚瑟过头就行。

　　后厨香气腾腾，却是奶娘的独子窦振武在炖猪蹄烤肉串，这厮刚才可是放毒针害了李三虎。

　　“都说马无夜草不肥，这夜猫自个吃自个，也不怕流贼山匪烧了咱的烂庙。”

　　不留神被猪蹄堵住嘴的赵斗啃咬几嘴，嘟哝道：“范家货栈封闭戒严，客栈的牛鬼蛇神枕戈待旦，也不抽空捅了这马蜂窝逗乐子呢。”

　　“赵家南来的趟子手差点翻出咱这地窝铺子，要不是顾忌看出窦家的来路，早就把他们咔嚓了。九叔也真是的，猫着不出手，顾忌太多。”

　　忙着翻肉串的窦振武也察觉几个兄弟一脸鄙视，自个不也是顾忌窦家堡参合江湖事嘛。

　　哼道：“你砍个李二麻子却招惹一路马蜂，拢聚二百余骡马送老娘了，这会糊弄哥去捅娄子，多没劲。方才召唤老哥出马可是差点露馅。至于南边赵家的人马是你族中事务，咱不便随意暗算，见谅兄弟。”

　　瞧着赵斗一脸的不爽，就知道有些话不能明说，斗娃不知自个可是胎动天下的主，江湖上趁着李闯祸乱归德府，牛鬼蛇神不知来了多少，狗屁的道上会盟商谈，晋商货栈也罢，流贼四处打粮破庄，为的就是你啊。你倒好招蜂引蝶的，府城都差点引爆民变，两月间挑了百余打粮队，祸乱大发了。

　　边上烤衣服的窦老幺打哈哈道：“晋地驼帮跟江南海客在庙内商谈两日，便是一群江湖道上枭雄也不少，崖下好手围的铁桶似得，咱没敢弄动静，到底是咱人手太少，捅了马蜂窝可就得坏了咱的地盘。”

　　窦老幺是窦氏捡拾的孤儿，跟窦振武比较清楚赵家的身份，也知晓窦家是赵官家的忠臣良将后裔。

　　这哥俩就是哼哈二将，素有焦不离孟梦不离焦的诨号，出来以窦家身份震慑漳浦赵家还不够格，辈分不够一说。眼下诡异的是李闯都混到跟九叔平起平坐的江湖交椅上了，便是赵家老十三以南洋海客副总把头的身份，也没资格跟一众营寨头领对话。

　　自打荥阳大会以后，河南地界上山寨的风气有点变化，不，那是烧了凤阳皇陵以后，这江湖上隐约着便以李闯和八大王二人为首了。

　　赵斗不以为意道：“篦子梳头那是哪根都得捋捋，没头苍蝇的老陕流寇也会钻空子，遛马逛的朝廷的地盘都快折腾完逑了，咱这等地方又不是万年的龟壳。山里山外的转悠几圈，山匪响马遍布山林，这西北道坏了江湖道义，过路不招呼，卷席一空不给人活路，这吃大户简直就是啃大明的骨头呢。”

　　“衙门老爷有活法，那乞丐就没活法了，钻深山下西洋咋样，还能没咱的地盘。江湖道义就是拳头大刀子硬，跟秀才不讲兵，跟痞子不讲理，打出去不就结了。”

　　乐天派的老幺可没赵斗这么忧国忧民，一脸神秘道：“这回李闯折腾归德府落败，听说想跟盗伐帝陵王冢的大山寨做买卖，曹派刘派都有参合，这跑马坡下的先秦神墓便是会盟之地。私下里范家想要购买李闯盗掘的冥器，尤其是赵官家遗物；而那赵家堡管事呢则是想要跟李闯协议不得侵犯赵家祖陵，顺便也要搜寻天机，老狐狸的买卖一嘴的臭屁罢了。”

　　赵斗眯眼半晌不吭声，多年来夜梦万余泥人兵勇跪拜，风水气运之道终归是异数，成王败寇的马后炮杂么说都成，那西人贵族讲规矩传承，东土拜佛却没点仁慈，兵家诡谋的里子外罩件儒家春秋大义的外皮，治国总归是秦政的道道。

　　“北邙山头少闲土，累世的摸金校尉和淘沙官还吃饱呢，余孽跟老头子斗了那么久，帮着眼前的范家货栈坏咱水脉，这账还没算呢。俺杂么觉得天下江湖道一个个都想坏了咱的气运不成，追索割头的架势不小，但愿列祖列宗保佑吧。”

　　三国之时，曹操设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等职专司掘冢起财，芒殇山的梁孝王大墓可让曹操三年不缺军需。而这淘沙官可是赵宋叛贼刘豫所设，旧说‘绍兴二年四月时河、淮、陕西、山东皆驻北军，麟籍乡兵十余万为皇子府十三军。分置河南、汴京淘沙官，两京冢墓发掘殆尽’之言，也难怪赵九要跟曹派刘派斗狠了。

　　“得，观天下讲道义论阴谋，又不是皇宫大内运筹天下就怕别人抢天下，咱这也是抢来夺去的。李闯追着归德府城的玄机就来逛逛，范家有钱自然会参合天下几脚，风水气运玩的就是死人阵，那啥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话可就是集死人气运的门道。”

　　赵斗头疼这些风水论调，哼道：“要是用巴豆药翻了南北商帮的上台面人物，抽刀放血岂不是能得大气运；再说刚才趁乱偷袭李三虎，让他们狗咬狗，何必让我浪费那些恶狗饿狼呢，可惜那些气运都混到狗身上了。"

　　“这你就不懂了，放长线钓大鱼，会谈可是纵论天下大事，若是钻了他们的空子，咱这烂庙可就发达了。你还抱怨老哥几个不出手，你大牛是惹祸精说不上，但预知将来吃亏的也少。你没见刚才殿内有两个老衙役在给你画像，道上通缉你，可比衙门上劲多了。“

　　瞧着赵斗一脸不屑，窦振武继续吃串子。

　　“再说庙内各自烧锅造饭，成精的江湖老手能让咱给撂倒不成，老哥啃了几天的干粮。你老弟厉害成不，小心翻不了船，你在肆意妄为，老娘都要赶你走了。”

　　点拨几句又道道：“老哥前几日游荡碰到一股打粮队，乃是归德府的猎手出身，跟咱有交情。探听到这么一条消息，李闯这贼子差人四处寻找仵姓人和那让姓人，可能是建文皇帝的子嗣及麾下，甲仗金银秘藏倒是稀罕的紧。小三儿，咋么样，你回头得露一手犒赏老哥。”

　　赵斗懒得理会自家老哥的抱怨，不过自个这命运实在奇怪，别人找事比自个找事都多。细数下今个庙内的江湖流派，四方八荒都来不敢说，但凡有谋夺江山野心的都插了一脚。

　　“李闯未必想参合朱家的破事，他可是破城必杀那洪武的龙子龙孙，恩怨难解，掘墓起甲仗金银垫一垫营寨倒是真的。这消息不咋地，我外出两月余，先说说那道上的状况，交手没，听说西北红拳是李闯的起家功夫，有我赵家的太祖长拳厉害不，那朱家的打狗棒法就别提。”

　　“你独狼试图会天下群豪，也未免太狂妄了，你能跟李闯见面都算侥幸了。”

　　窦振武慢悠悠的舀肉汤喝，无语道：“老娘说你运筹天下太多，还说你是操心天下比皇帝都要上心，果真如此。不过占了咱的山神庙会商，也不给咱租金，太看不起咱了。”

　　心里有话却没说，老娘说得对，自个来这就是给赵斗分散火力的，山神庙还就是自家人给透漏出去的，搭台唱戏总得给人家个桌子上茶不是。

　　窦老幺苦笑道：“就咱这辈分能跟人家比划不，刚才赵家堡的枪头抵着腰窝不好受吧，我算看明白了，李闯的营队也罢，范家的马队也罢，铁甲硬弓长枪列阵出来，咱也只有奔逃的份了。武哥跟那林子内的营伍放对，要不是十八爷出手，咱那一票弓手都得给挂完，这几日的罪就别提了，还好范家的货栈能安慰一下。”

　　赵斗瞧瞧木床上不吭声的一排鼻青脸肿的伴当，探口气道：“咱砍了二麻子，顺手扔了颗震天雷，路上烧火堆埋雷子，撂倒百余号精骑。夜里范家货栈再放另一股恶狗，准备让人往山里存货吧。回窦家堡那是要吃罪的，老爹的营寨也没那么好混，江湖追捕咱，就等着道爷刨他祖坟吧。”

　　有太多的疑惑不能问，也不能说，这两兄弟打哈哈的功夫也太厉害。

　　窦振武瞧着心事重重的孟大牛，点头示意老幺看着，自个出去找九叔去。

　　老幺苦笑道：“斗哥是百里侯谋天下局，将来咱坏辽东西北枭雄的祖坟也成，不如出去拉杆子对阵痛快。那老和尚带着的番子们在本府地面上浪荡已久，咱不能久留了，还是得外出寻机会，海阔任鱼跃，还能龙入大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