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九参不参合眼皮底下的狼吞虎咽，似乎也不是一个小字辈能挑话头的，但尊重江湖前辈是一说，孝敬分润那瞭阵的辛苦费杂么的也有个说法不是。

　　老农把式用黑漆麻黑的老海碗喝茶喝酒，堂堂的锦衣卫千户加上赵宋皇嗣的贵胄身份，十多年前的江湖扛把子没了鹰眼虎威的杀伐气息。

　　但窦振武晓得天下江湖没了人情世故，岂不是如同老陕一般要怀揣利刃玩阴谋，老娘可是不看好那票土棍。

　　还有一事却不好说，前几日窦师爷府城传信，询问鹿邑县城外匪贼炸营缘故、营中书册何去、流贼督阵诸人腰牌人头能否出让、各山寨有名号的匪首人头何在等等，临了还问能否在山内再行操练千余民壮，一切都好商量。

　　询问老八叔却不得要领，团练民壮营千总的官身也没见到，飚了几句：打算多少时日操练，钱粮在那，校场在那，被服鞋袜甲仗盐菜例银抚恤的章程呢，五日一操管两顿干饭还得有猪羊荤汤烧酒，稻草靶子刀剑折损的补充呢，老子每日披甲负重奔袭，谁能吃得了这苦，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蛤蟆亲戚该杂么处置，什么玩意。

　　唯一的疑惑是斗娃叹息流贼徒耗后备精兵悍卒，老幺嘲笑是吴起能练女兵，斗娃似是那戚爷爷想操练轮训天下诸镇兵卒，当个八十万禁军教头也不赖。

　　更诡异的是操练乞丐流民却屡屡逃散，就说窦家千余人手亏得老娘家法重，那犊子肯出钱粮弄吃喝，一百干一千的本事，八叔回山可是暗中抽走八成自家人马，听说窦师爷的团练民壮营也快成了青楼营，这战力啊啪啪直下，怪得很。

　　以斗娃走趟游学天下的架势，还真不是久居此地的料子，离开这厮，杂么说也得有个大靠山仰仗才是正道。

　　瞧着这地不似大宅院书房风雅，锁子甲挂着十余副，枪架刀架围着虎皮座椅。当今天下的商队、匪乱、关防的大地图那么一挂，这其中的隐喻让窦振武都有点抽抽，山中宰相呢还是山大王呢。

　　黄管家心里也有点抽抽，这犊子的师傅可是跟魔教又说不清的关系，这些年造反的那些门徒藏起来的金银不乏堆山填海之说。

　　刊印宝卷，算天劫语的高人让人头疼啊。李闯跟皇觉寺还有辽东都有天机应劫的法门，老子总得让犊子安稳寻龙兴天机呢。这敲打还得胡着来乱着说，颠三倒四的说。

　　“借鸡蛋还不如摸鸡屁股呢，也没去虎窝借的说法啊，活得腻歪了还是找乐子玩呢。你们几个小犊子在这山神庙难不成还要收租啊，虎窝开客栈呢还是开人肉包子铺呢。”

　　山神庙方圆十里有数家山西的大货栈，落脚山神庙的人马可不都是有贼心的江湖人，这几个家伙已然闯出了偌大的名声。

　　“话说回来，范家在盛京开银铺钱庄可不就是在虎嘴里做生意，买地置业，那鸡蛋可是真金白银，比那跑马钱串子强多了。”

　　黄管家不好多评论这厮的江湖客栈，有斗娃这个打手，还怕谁，转个话头的潜台词是你这厮有本事跑到辽东做买卖去，别说窦家堡没这本事，躲在山仡佬里开黑店岂不是笑死天下人了，还是收铜钱串子的。

　　“敢在山神庙落脚不出房钱的还就是赵十三和那李闯，顺带还有皇觉寺的老和尚，至于辽东的那几个神棍呵呵。”

　　窦振武抛着几枚天命通宝的铜钱，懒得接老管家的话头，笑道：“咱自会去盛京收钱，斗娃都说了，皇宫大内又如何，便是城隍庙来的小鬼，一样都得给咱房钱。这几枚铜钱可是那些辽东人随身携带的，咱在范家客栈可就给顺来了。”

　　“江湖道没了辽东的地盘，想去盛京跟那些神棍收房费，够胆的哈。你小子有些手段，窦老大去皇宫坐坐还得有的说，道上的事不能由着性子来，别让人盯上缠着。”

　　护卫总哨冷笑道：“能在辽东呼风唤雨的，晋商占大头，最好在辽东辫子窝里安插眼线，不然杂么死的都不知道，那晋商手里的地图有，路上的矿石也多，要不您去招募灾民开矿场去，不过人家山西佬凭啥跟你合作。”

　　一通揶揄不过是想要窦家堡透漏点消息出来，地下江湖的扛把子，总不能没辽东的消息门路，有大买卖不能吃独食啊。

　　赵九想报复那些神棍也不是一两年的事，自个的地盘都要给人占完了，跟窦家合作给犊子开路也是不二选择，露面跟南边主家合作不大可能，便是下海联络南洋的船队都很难，人家还就怕你不出归德府呢。

　　便是锦衣卫这些年想弄点大动静的情报都没招，有能耐去抓啊，大街上逛八大胡同的晋地子弟多着呢。回头这京师的米价一准噌噌的上涨，骂娘的胡同街坊闹腾起来，罢市啥的搞出来，内阁等着咔嚓吧。

　　虽说晋商垄断北地的生意，远走西域和回回人及那信奉十字的地方。至于辽东总归是跟强盗做生意没制衡的本钱，铸私钱的买卖有啥意思，晋商勘查矿宝的本事太厉害了。

　　曲阜孔家才真正算得上是千年不倒的大世家，不过赵九刨棺材瓤子无数，孔门的手段倒也佩服得紧，便是佛门道门也没这等超然地位。

　　真要对付赵家，也得提前应对，摸排天下对自个有威胁的主，佛道儒算是天字号的，那些地面的厮杀就凭本事吧，独独这银钱让晋商玩起来，扶植一方诸侯对抗中原，这又是哪路妖魔在搞事。

　　那天命通宝也罢，以晋地李唐的地气加上屠杀赵家龙血的祭奠，那阿骨打布局太大了，用个天命二字，其中的门道就不得不揣摩一番了。孔方兄沾染了天下人的手气，以天下之运护佑之，这等神鬼莫测的法门也太邪乎了。

　　赵九是做地下买卖的，销赃出货得要渠道，细水长流得买卖才是好买卖。

　　抢劫死人是打一枪换一地，这抢肥票还是坐地通吃，可就有说道了。

　　这范家的货栈待在这，赵斗带着哥几个就能找饭辙，买通几个管事，做假账买货，上路走趟的的买卖线路慢慢摸出了，在别的地劫掠。

　　一票吃了，往后就等着范家动用官军来绞杀吧。不过眼下这乱世道，谁吃谁也说不清楚，这范家的货栈藏的铜铁钱粮可是不少。

　　范家是头虎不错，山头上鸡窝不少，掏鸡蛋的活计饿不死猴子。

　　赵九也担心李闯布暗手，归德府被江湖道搅闹一场，这已经不是小猴摘桃的戏法了，总觉得有点力不从心了。

　　对于窦振武的心思，黄管家瞧着嬉笑眼色中狡黠，哼道：“你背着大牛玩手段，也不怕栽跟头，窦老八带人相帮压阵，想要点劳苦费也说得过去，还得跟你弟商量着办。那千余辆大车的财货可不是光是你想着下手，赵十三跟李闯的暗手，你可曾耳闻，便是那辽东的人可曾露面，别让人打闷棍。”

　　赵九也不知范家想要搜集赵家啥东西，窝藏在货栈内的辽东人始终不露面，此地的局面很诡异。

　　边上的快腿飞鹞子躺在挂床上笑道：“振武啊，你个瘪犊子老实交代，那货栈里有多少没奈何，球八、瓜千、缸五还是墩六。”

　　窦振武摇头道：“飞叔，八百斤的银球当不了馒头，千斤银冬瓜又不能炖汤，那五百的银缸又不能洗鸳鸯浴，那六百斤的银墩子就咱这屁股还坐不起。诸位都是见过大世面的，回头大买卖露点汤都够咱喝上一年半载的，回头这笔小买卖还得各位叔伯关照一二。”

　　“你这犊子把晋商那些老狐狸想的太简单了，没奈何银球是天地风水球，那冬瓜是过冬的汤水，缸盛米面清水油盐酱醋，那墩子是震四方，能做着吃四方汤水饭的主可是抽了天下的银麦，连咱都没钱花。“

　　护卫总哨一脚踹过去，怒道：“想吃范家的没奈何也得有福好牙口，先歇着去吧，窦家拦阻车队是谁的主意，还挂着李闯的旗号，这会过来想拖延时间独吞呢。还是把老十三找出来，绑了海客副总把头的肥票，可比范家货栈强多了。杂么放走赵十三还有理呢，你这当哥的有点不够意思啊。”

　　不再言语的赵九发出了微微的鼾声，也不知是梦游判地府呢还是想娘们呢。

　　窦振武无奈了，被一群老狐狸给逼着真没招了，八叔回头您别怪我啊。

　　嬉笑道：“黄叔那拦阻范家车队还真不是窦家人，咱还没本事说动千余队伍出手，不过八叔倒是来了，那些战马都给撕咬了，没法应对给八叔的承诺，这可是斗娃的歪招，咱可得求九叔帮忙了。至于那南来的赵十三，那是斗娃的碗里肉，咱不好参合。”

　　“洪承畴领官军剿贼而来，范家吃的亏，一定会想法弄回去，没准花钱请官军前来折腾。窦老八是榆木疙瘩，那些山匪是参合李二麻子的大山寨，老八说话挺管用的，用李二麻子打粮队的名头出来，这几日搅黄道上的本事可是高着呢。”

　　黄管家说着楞了一下，瞧着瞭望的值哨在招手，诧异道：“说大牛，不要瞎漏嘴少爷的事。你是说大牛的碗里肉，难不成所有的事都是大牛折腾出的。你小子玩的有点离谱了，没准李闯可真吃了范家。”

　　飞鹞子一溜烟奔过去瞧了半晌，回来摇头道：“这糊糊汤可真是让老狐狸给做出来了，咱可真是吃浆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