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狡兔死，走狗烹［……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弓箭藏……］
几十余日，春夏交替，莫子弦再也没提过那日之事。时间过得很慢，悠悠的好似无风之时天际的游云。笙月影学得很快，已掌握了唱南曲的大部分技巧，这是这几日来唯一一件让相舞觉得高兴的事了。纸鸢的琴音已是极好，福宝的鼓已不用相舞指导，而香菱的琴与玉簟的琵琶尚还欠佳，总的来说一切都很好。相舞就这样闲了下来，相舞时常想：莫子弦受到的箭伤应是君王所为吧，那个万千百姓的君主。莫子弦的军权太大至有摄皇威。呵～战赢是错战败亦是错。战乱的时候，每个人都在保卫自己的梓槡地，每个人都在保卫自己的家乡，而那高高在上的君王又在干什么？酒池肉林，佳丽三千。
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呤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这是一个君王的悲哀。
相舞穿了件绿布披沃裙子坐在松木桌前，以手扶额，露出一大截藕断般的手臂及凝雪的皓腕。桌上放着酥油蚫螺，上头纹路如相螺狮儿一般，有粉红、滓白两样，上面撒着飞金。相舞拣了一样放入口中，只觉如甘露洒心、入口而化、沁心养肺。窗外的夏阳明媚温和，已是夏日。清荷亭想必已是十里荷花、云树绕堤沙，烟柳画桥，风帘翠幕。想着已拿上桐木焦尾琴起身向清荷亭走去。
清荷亭内并无桌椅，相舞只好席地而坐，拿出桐木焦尾琴置于腿上，一曲《清江引》悠悠地响了起来。轻风夹杂这新荷的香气来得极其清凉，相舞一低头，最是水莲花不胜清风的娇羞，使人觉得沁人心脾，神清气爽。相舞想起君王对莫子弦来，可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弓箭藏。想到这，相舞不由心绪大乱，琴声亦急切起来。
曲未毕，莫子弦便带着外面的风尘停在离相舞两步远的地方，看着相舞清瘦的面庞，只觉心中一窒，无意识地跨步上前便紧紧地抱住了相舞，似要柔进自己的血骨里。
“要打仗了……等着我。”相舞闻言低首垂帘，心弦蹙动，相舞意识到自己情动即刻慌了神，转身，用手去推身后的人。莫子弦见她如此孩子气的动作，更加用力箍住相舞的腰身，将下颌抵在相舞的头上，贪婪地吸取着她发上的清香。莫子弦并没有意识到动作间流露出来的宠溺和暧昧气氛，也没有意识到心中对相舞的情意。
好久两人相对无言，放开相舞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他，不想在战场上有任何的牵挂，亦认为世上没有什么值得他牵挂的。相舞想说什么，但抬头时，身影已远去。看着那身影渐渐的缩成一点，只觉有些怅然。等着他……
几米开外的梨树此时已然是的满树的绿荫，树枝相交绰，叶叶相覆盖。明媚的日光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在茵茵的草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这是一张与相舞形容相似的面孔，却少了相舞的清雅，多了一分历经苍桑的疲倦。只见她斜倚在树下，双眼含露，眉头紧蹙，一副天见尤怜的样子：他怎么可以用如此宠溺至近似撒娇的语气对一个女人这样说话。双手紧握，指甲嵌进肉里浸出血来。那女人这样想着眼角竟溢出泪来。
“出来吧……”那女人听言从白梨树后走了出来。相舞抬头看向那女人，只觉像照镜子那般，只是那女人眼角多了个俏丽的小痣，不觉晃了神。那女人看到相舞倒是没什么惊讶的表现，平静得很。天空还是那样的明亮，只是站在天空下的人的心蒙上了一层淡淡的云雾。相舞转过身来。
“莫夫人，旧人相见，何必这般偷偷摸摸。”那女人并未答话，只是静静的看着相舞，觉得事是人非。嘴角扯开了一个自嘲而勉强的微笑
“你很爱他？”语毕，相舞再也不理那女人，自我地弹起一曲《画眉序》。悠扬的声音，流转在碧荷之上。夏风吹，碧波荡。风景美如画，接天连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良久，相舞开口道：
“莫夫人是摩兰人？那夫人名讳是……”那女子心绪回转答道：
“阿济娜·莫赫是我的摩兰名，醉衫纤，我的中原名。”相舞闻言大惊，怔怔的讲不出话来。半晌相舞收复心绪，将一切归于平静。
“你是红木圣女，五道将军义女，他很……爱你。”衫纤闻言扯开一个僵硬的微笑，未答。只是抬头弄着白梨枝，神情恍惚。许久，衫纤说到：
“纱窗日落渐黄昏，金屋无人见泪痕。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你可知寂寞空闺的感觉，夜，那么长，那么冷。但，我还是爱他。”语罢，相舞看着面前的女子泪流满面，只觉人心薄凉，冰似雪。岁暮阴阳催短境，天涯霜雪霁寒宵。人的一生，总是那么短，又有多少年华能虚度，又有多少人的青春被虚执，有意或无意。女子的青春是那么的脆弱，等人老黄昏后，一切都是幻梦罢了。
“这是你的理由？真真可笑。”
“你懂什么，红豆祭师，一个没有爱的女人。”话中充满了不屑。她说的一如往生迷梦中的那样，红豆祭师一生不得动情。可是，动了，又何如？想到这，相舞气息不稳，心绪已乱，回过神时，弦已断。夏季的天气如患了病的老人，说变色就变色，弦断时天已下起雨。狂风把雨吹了进来，吹散了相舞绾的髻，打湿了相舞的绿布披沃裙，现出浮凸的身躯，缎子般的长发贴在身上，有种凄凉之感。用手抚过已断的琴弦，在抬头，哪还有什么人……
“主子，你怎么在这？将军唤你去宴席上弹琴呢。”
纸鸢急急忙忙的上前为相舞撑伞。吃劲的扶起相舞，两人沿着清荷亭外的九曲回廊向相舞闺阁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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