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五:万里寒光生积雪[……万里寒光生积雪,三边曙光动危旌……]
已是深秋,天气凉得很快,地上摇曳着的狗尾草和迎风怒放的野露梅都有了一层银白色的冷霜。相舞的耳边蜷着一只云火狐,云火狐毛茸茸的身体捂得相舞的颈部起了一层细密的汗。不远处的火堂口燃着炭火,火红的颜色照印在云火狐的雪白色皮毛上显现出粉色的光晕,整个营帐内暖和如春深。
最是尘埃落定后,转叫人忆春山瘦。
这是十年前的春天,阳春四月,团花似锦,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垂柳才刚发芽,冒出浅绿色的尖儿,煞是可爱。阿珞坐在寒院中的梨树下与相舞玩翻花绳,肉嘟嘟的小手笨拙的翻着。旁边放着一个火盆,一银厢瓯儿装着果陷元宵佐以鸡蛋酿蜜酒温在火盆上,这样吃着馨甜可口,唇齿留香。相珞输了,便躺在地上耍赖不肯起来。
“阿弟,阿弟,你快起来,阿嬷来了。”
“你这妮子休得骗我,阿嬷和阿爹还在桃花庄呢。”相珞说着便在地上打起滚来。
时光匆匆流去,有些人、有些事站在时光的田野里变成了过往,过往站在喧嚣里变成了回忆,回忆又站在心中变成了尘埃,最后化为了无人追忆的泡影。
相舞醒来时已近黄昏,秋日的阳光透过营帐的缝隙漏在锦毡绣毯上,使毯子上罩有层淡淡的光晕。旁边的案几上置着饼馕就着茶水。相舞爬起来倒了一碗茶水,也不管它凉不凉一股脑的灌进肚子里,这才恢复些力气。翻身起床却找不到鞋,也不管就光着脚下了床,毯子上有着些许入秋的凉意。只见营帐内挂着两张大弓、一个白毡帽、一张羊皮铺在榻上,这是个男性的营帐,那,这又是哪儿?猜测间已有人掀开毡帘走了近来,未等相舞看清来人,已被揽进来人的怀里。
“我以为……以为……此生就这样与你无缘……我……”我只是怕再也寻不得你。莫子弦话未说完泪水就流了下来,更加箍紧相舞的腰肢,把相舞的头压在自己的胸膛——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泪水。那云火狐见莫子弦如此这般不讲理,冲上去撕咬莫子弦的外袍。莫子弦放开相舞拎起云火狐,眼睫半眯,神色深邃的看着它说到:
“你注意了……你的身份。”相舞伸手把云火狐抱了过来,那云火狐见状“啵”的一口亲在相舞的脸上,相舞一惊随即咯咯的笑了起来,用鼻子蹭在云火狐的眉心。莫子弦见如此便一把拎起云火狐扔在榻上。眼中充满得意。
“你又何必如此?对自己用不到的棋子都是弃之不用么。”说完即推开莫子弦。莫子弦气结,怒火攻心,胸前的旧伤未结痂经相舞一推竟洇出血来。相舞看见莫子弦的衣服上的血迹,慌了神。谁知莫子弦看见相舞光着脚,便一把打横抱住她,放在了榻上。
“你又何必如此……”相舞神色泰然的看着莫子。
“你……说呢……”语毕,随即神情怪异竟吐出一口血来,倒在地上。月光柔弱的落在莫子弦的身上,光洁的脸上显现出苍白。相舞一急,从床上滚了下来。去抱他却抱不动,相舞这才记起自己身怀武功,试着催动内力,果真,一拂袖莫子弦便被拂到了榻上。相舞坐在莫子弦的背后将掌心覆于莫子弦的背上,手掌的周围立即升起淡淡的雾气。
相舞将莫子弦放在榻上,脱下外袍,白色的里衣被血液染红,解开扣子露出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淋淋的,浓重的铁锈味扑鼻而来。相舞的泪水就这样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耳廓下的红豆印记赤红夺目。相舞用白滚纱漂白布浸过温水后轻轻地擦拭伤口,怕弄疼了莫子弦。放好药,左手拿着纱布放在莫子弦的腰间,右手要想从莫子弦手臂下穿过去缠就要以半抱的姿势来弄。没想到莫子弦却抓住相舞的素手,相舞一时急的满面羞红,不知所措。只能把头埋在被子上,不肯看他。
“你眉间的焰火印记是怎么回事?”莫子弦用左手抚着相舞的背,语气温柔充满疼惜,害怕相舞会再次消失在自己的世界。
“琴妖,我是关山月的弟子。他……已经走了……”说完泪水如雨,伏在莫子弦的身上。莫子弦闻到相舞身上的女儿香,觉得此刻心绪凌乱,心思骚动,随即箍住相舞的腰身抬起她的下颌正要吻上去,相舞却一把推开他,声音中带有压抑的哭声:
“莫将军,你不应这般……”相舞并不抬头看他只是低头弄着裙子,由泪水落在罗裙上洇湿一大片的布料。莫子弦升起微薄的怒气:又回去了,如此疏离,却看着她眼眶氤氲想起她说的事来,不禁心绪紊乱心痛不已,他早就后悔了,是的,他不应那般……那般伤她。可是,那个女人,他又该如何?良久,相舞见他未说话更是心痛不已,这才明白自己的幼稚,他的心里又怎会如她一般把他放在心上。又想起阿嬷嘱咐的话来:勿轻易言爱……相舞盯着撒在脚上的月光,回忆涌如潮。两人僵持,相继无言。这时醉衫纤却掀开帐帘走了进来,看见相舞不由大惊,随即隐去神色,恢复如常,勾唇起笑:
“羌姑娘,你怎会在这,真是有缘呢?”莫子弦闻言,眼中闪过略微阴狠,心中了然,眼睫半遮却什么也没说。有时候,只是一句话就足以让你全盘皆输。相舞向莫子弦作了个福,
“莫将军'万里寒光生积雪,三边曙光动危旌……,'国将危兮,相舞就此作别。”语毕自己向醉衫纤含首便要退出去,谁知莫子弦见状不顾伤势下床来拦住相舞,转过身来眼神深邃的对醉衫纤说道:
“你出去……”醉衫纤只好乖乖地退在一旁并未出去,只见莫子弦竟蹲下身来握住相舞的脚,相舞的脚很凉,凉得莫子弦心痛,帮相舞穿好鞋后站起身来对相舞说到:
“入秋渐冷,你留在这罢。”语毕便转过身来示意醉衫纤出去,醉衫纤自然知道这时候不能惹莫子弦生气,顿时笑靥如花,甜甜的一笑便退了出去。谁又知道此时她的指甲已嵌入掌心,浸出血来?她抬头看着弦月,想起了的草原的白杨,草原的苍鹰,草原温柔的水温柔的风以及温柔的娘亲。五年前,她才十六岁便被爹爹献给君王,君王又把她送给莫子弦,这条命从来不是她的,这个身子亦从来不是她的。她又有什么资格来争取他的宠他的爱?月色很凉,天气很冷又怎能比心冷。这是他的警告,他不允、从来不允……亦从来不信任自己,又不敢违背君王令,造成自己可悲的生命。
这样想着走向自己的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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