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一:云山况是客中过[……鸿雁不堪愁里听,云山况是客中过……]
相舞走在湿滑的甬道之中,抚过古老的泥墙上的草菲,柔弱的触感激活每寸肌肤。夜,很静。没有星子的晚上显得那么的凄凉。
相舞刚走过土墙转角便看见玉簟急急忙忙地与自己撞了个满怀,玉簟退后两步,低着头唯唯诺诺的鞠躬点头,
“对……对不起,你……?”玉簟焦急的抬头看见相舞喜形于色拉住相舞的手急急忙忙地道,
“舞师父,你快走吧,纸鸢姑娘全身是伤地带回了一个女人,月影公子正着急呢……师父在想什么呢?快些走吧,月影公子看着要疯了。”相舞闻言蹙眉,朱唇微抿,神色极不欢愉。玉簟见相舞如此轻轻地拉了拉相舞的衣摆,神色紧张。相舞此时才对玉簟说到:
“她在哪儿?我们快些走罢。”语毕,玉簟便急急地在相舞前头引路。玉簟的步伐快极了,想必纸鸢的伤情很是严重。相舞想到此脚步便快了起来。
“舞师父,纸鸢姑娘的伤势严重我不敢轻易挪动,她被安置在前面的城隍庙里头,我本想去找莫将军的却不想看到了您。快些走吧,纸鸢姑娘怕是不能多等。”相舞闻言箭步上前揽着玉簟的腰使了一个腾云决,顿时奔跑如飞,落叶散尽。顷刻之间,相舞便带着玉簟来到了城隍庙中。只见纸鸢面色苍白地躺在草席之上,汗水倾注,几缕青丝浸过汗水后紧紧地贴在脸上。一白须老者站在旁侧不停地擦着汗。笙月影半跪在纸鸢的身边不说话,只是紧紧的盯着纸鸢英眉紧蹙。相舞看到此情此景心口疼痛不已。缓缓的走到纸鸢的面前,短短的路程似乎走了千年。
相舞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探纸鸢的鼻息,这是一次勇敢的探试,未亡,还有救……相舞放下心来时已是冷汗淋淋。相舞将右手指尖覆于纸鸢的眉心,瞬间指尖烟雾缭绕,紫气嫣然。
一刻钟过后相舞面色苍白,嘴唇发干开裂。放开手去,相舞耳廓下的红豆印记显现。拿出腰间的竹叶清酒倒在手上,用手搓至温热覆于纸鸢的额上,顷刻,酒香四溢。侧过头去,把脸隐在黑暗之中。泪水静静地滑落下来,眼神感伤。低低地开口道:
“月影,你亦是习武之人必然知道纸鸢伤势的严重程度,已是经脉寸断。我听说青夷山上有一药师,人称医鬼,你带着纸鸢去找他可好?我被人囚禁了,自是去不得的,你代我去可好?”说完用手胡乱擦拭眼泪,转脸来看向笙月影,眼神坚定。笙月影看到相舞如此这般不禁心里受到触动:看来师父是对了……相舞拿出那灵骨哨递予笙月影,
“这是召唤仙云鹤的灵骨哨,你拿着便是,这是你师父之物,如此也算是物归原主。月影,你听我说……你师父已……已驾鹤归去,莫要伤心,只愿他魂兮归来。”说完只见笙月影身子颤动不已,手指微颤,面色不是很好,始终伸不出手去。泪水从心河中流淌出来,悠悠地流向远方,流向旧时光:三年之前的春日,春花烈焰,狼烟四起,战乱,霍乱,尸体堆积如山。笙月影坐在家人的尸体之中呆呆地看着天空之中的云朵,感觉自己就像这天际的云,飘摇无依,无根无叶似一棵老死的香樟,孤立在天地之间。若有来生要做一棵树,在天地之间站成永恒,没有迷途的苦恼,向东有温暖的巢床,向西迎接春芳。师父像是天上走下来的神明踏着云雾走来。
“跟我走可好?”只是一句话语便改变了自己的整个人生轨迹。师父并不是很和蔼,非常严肃,不犯错还好,反之动辄打骂。可他知道师父始终是爱他的,那日他去月雾林中求药,浑身是伤的回来只是为了让自己有一线生机。霍乱染身,高烧不退。师父,师父……心口一窒,这是世上的唯一亲人,心惊,原来自己早已视他为亲人。相舞见笙月影如此这般也不知如何说才是,只是把灵骨哨塞进笙月影的手里便转身走到院中。
抬头,梧桐树在月光下撒下婆娑的影子,掬一手清影化作光晕,在手中散开转作旧时光。相舞只觉得心中无限凄凉。
“小舞儿……”相舞闻言转头便看见孙九娘从树影之中走来,只觉像走过了几个春秋那般,漫漫长长,相舞的泪在心中已然流成了河。
“九娘?”相舞惊讶至极只觉是在迷梦里面那般的不真实。伸手抚摸孙九娘的脸颊,泪水凄凄。
“九娘你怎会在这?”
“那小姑娘受了伤,那男子便找到了‘醉梦生’。我想那春楼是老鸨子没了粉头——无指望了,况且当家三年狗也嫌,就想着跟着这公子来罢,没成想就遇见你了。”相舞拉着孙九娘的手说到:
“九娘,你近来可好?你跟着纸鸢与笙月影去青夷山可好,我许是不能与你同去,近来有事缠身,你们先行一步,我随后就来,可否?”孙九娘嘿嘿一笑,眼睛弯成月牙状,煞是好看。其实孙九娘也才二十来岁,只是时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只是为了等一男子,为了一生承诺便虚付了几年的青春。
“我现在是‘先灭灯,后挤眼’后来的事都看不清,听你安排便是了。”相舞听到此话痴痴地笑道:
“九娘说笑了。鸿雁不堪愁里听,云山况是客中过。九娘可要保重呢?”说完就拉着孙九娘朝室内走去。秋风总是吹不尽的,而人聚总会有人散的。
来到室中纸鸢已醒,只是瞪着眼看着房梁并不说话,神情呆滞。笙月影跪在草席旁,静静地看着她,眼眶湿濡,眼球血红。相舞看着心里难受至极不愿再待在室内,只觉压抑非常。月色依旧只是人心不再。
相舞教玉簟唤来车把式,要其连夜赶路。笙月影极其小心地抱起纸鸢将其放入马车内,为其掖好被子,半抱着纸鸢只怕被漫漫长路跌着分毫。笙月影掀开那白鹇纻丝帘子,对相舞苍白无力地说了句:“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能见,主上保重。”语毕,大喝一声那车把式便向东使去。
月夜凉凉,秋风瑟瑟。月华如水,游云如丝。马车卷起尘土,尘埃飞扬。车碾残花,蝶追马蹄香。相舞用手拂眼,只觉睡意涌来,瞌困至极。这是往生迷梦蛊……相舞是知道的,只是不能醒来,迷梦里遇见的事情亦让相舞不想醒来。
大汉上前抱起相舞,只是几个跃步便消失在夜色之中,真是奔跑如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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