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七：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三）［……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相舞急急地走着，没有注意到身后跟随之人，那人紧紧的跟着相舞。幽长的暗道里昏暗潮湿，相舞又走得急，心绪又乱，一个踩滑相舞便跌落下来，身后人刚想上前掺扶，只见相舞反手拍地，像没事般站起身来。身后人明显的舒了口气，静静的跟着相舞。

　　暗道冗长幽暗，相舞摒着气，不敢有任何妄动。在摔倒的瞬间相舞感觉到身后气流不稳，已知有人。且以其气息来看此人伤的不轻，亦不说话，想知道此人来意。虽说身上有琴妖之力，但相舞从未接触过此等事情，心中不禁有些慌乱，加快脚步那人亦加快了脚步，相舞使了个腾云决便出了暗道。转身聚力于掌，刚要使出就看见莫子弦从暗道内走了出来，相舞大惊，力息于掌，不说话。

　　劲风过，狂沙卷雪，卷乱三千青丝，舞乱一生沉浮。

　　“跟我走，可好？”莫子弦见相舞待在原地不说话，走近，问到：

　　“可好？”莫子弦心里是有些忐忑不安，万一……她不答应如何是好……只见相舞扯下自己腰间的红色宫绦编成缨珞，拿出红豆云母放入璎珞之中，将它系在莫子弦的腰带上，相舞的璎珞编得扭曲丑陋，与莫子弦的一身华服毫不搭调，相舞有些担心莫子弦嫌弃该如何是好……谁知莫子弦却笑得像个孩子，傻傻地站在风雪之中。在今后的日子里这时的莫子弦像那百年的青萝般紧紧地缠绕在相舞的心头，是相舞的梦魇，注定是她无穷无尽的生命里的劫数。

　　莫子弦还来不及说一句话便晕了过去，相舞慌乱地执起莫子弦的手，捻了腾云决，瞬间，消失无影。

　　………………

　　这是无名山腰的一间草屋，站在风雪之中倒是一番景致。推门而入便看见墙上挂着几张松木□□，一张羊皮塌塌的放在稻草上，屋子中间放有火盆和锅，灰尘满布，结起蜘蛛网。想必这是猎人山中狩猎时歇脚之地。若是能和他在这里相守一生也是好的，相舞如是想。只是理想与现实总是那样让人难以接受。在之后的生命里相舞时常为自己曾有这样的想法而感到可笑。

　　收拾妥当，简陋的屋子才有了一点人气。

　　雪已化，小河聚融乳；梅已落，残花砌下如雪乱。

　　莫子弦的伤日渐严重，伤口处的血肉往外翻露出白色的骨头。尽管相舞每日不断的给她输送内力还是没太大的用处，高烧不退，水食不进。相舞昨儿个在山里抓了几只雪兔，已开春，雪兔身上没太多的膘，瘦嶙嶙的，食如嚼蜡。去了皮，将肉剔下来，将骨头扔在火盆里发出哔剥声，血肉的焦味散发在狭小的屋子，有些呛人，角落里昏睡的女子不适应的皱了皱眉头，并没有多余的反应，相舞用手背试了试她额上的温度，高烧未退，输了内力还是没什么用，想来还是要入山一趟。这女子是相舞在山涧之中找到的，当时还真是吓了一跳，脸色苍白，几缕头发贴在脸侧，像鬼魅一般仰躺在水岸边，下身浸泡在潭水之中，白皙的小腿透过冷水怎么的都好看。走近，看见她眉间的红豆印记，心惊：大月氏圣女的标志，便把她救了回来。

　　用锅炖了兔肉，打开窗，惊异地看见一树梨花繁华，春草初长，或深或浅，心里顿时漏了一拍。

　　风过，梨花飘落。是个艳阳天，伸手接住梨花，白的梨花落在玉脂般的柔夷之上，倒是一幅柔美的画面。相舞披上绒氅，拿着兔皮出门，将它晾在枯败了的松枝上，战乱连连，草木都不愿生存于世间。抬头看向天上的白云，心生感慨。

　　次日，将莫子弦与那女子安顿好了以后拿着昨日烤好的兔肉就上了山。

　　桃李漫山，风过，落英缤纷，空气之中立马夹杂着芳菲的香气。晨光透过繁花之间的罅细落在相舞的脸颊上，暖暖的，这是阳光的味道。相舞无意勾唇，这是一种清新淡雅的别致风情。

　　山中无人，当然是没有路的。相舞找了根青竹当做拐杖。虽然天气渐暖，但是在冬雪初融的早晨地上湿滑难行，相舞的面颊不消一会儿便满是刮痕，鲜红的血液印在白皙的脸颊之上看着心惊。一身纱裙染了桃李春草的汁液，弄了满身春意。

　　摘了鱼腥草,板蓝根,大青叶,紫花地丁,柴胡用以消炎退热。已是正午，找了一块溪边青岩坐下方才觉得舒服些。低头看见水流清澈见底，相舞掬了口水下肚，只觉甘甜回味不禁多喝了几口。觉得面颊有些许疼痛，并不在意，吃了兔肉便匆匆下山去了。

　　回到山腰草屋时已是黄昏，相舞推开门便看见莫子弦半倚着土墙，日光从透过窗扉漏在他的脸上，面色苍白，少了平日里的肃杀多了分如玉的温和。相舞看着出了神，以至于莫子弦看向她的时候都没发觉，当回过神来，不禁红了脸。慌忙将草篓子放下，便打开门让阳光泄进屋内，瞬间，春风卷进屋中，梨花吹满头。春风撩起相舞的长发，乱人心……莫子弦被此情此景乱了心神。

　　相舞点燃材火煨了药，坐在火盆边看着火星从盆中飞出来又熄灭，想着相珞她们在青夷山可好。突然莫子弦的声音出现在耳边下了一跳。

　　“你的脸……”相舞闻言转过头去对上莫子弦惊异的表情，用手摸了摸脸，一片湿润，一看是血。莫子弦看着相舞发间的草花，眼中闪过一丝明了，起身向相舞走来。

　　“你恐是中了川乌头的毒了，你可有喝过山中溪水？”见相舞没有任何反应心中自是明了，说到：

　　“春初川乌头开花，春风一吹，花粉自是飘落，想必你喝的那条溪水旁有大量的川乌头。好在你体内有往生迷梦蛊毒，才不至于尸身抛野。”莫子弦伸手抚着相舞的脸，眼中透出怜惜。相舞慌忙用手遮住脸，

　　“你以后恐是不能食用薄荷枸杞……否则……”

　　“我明白……”

　　“天色已晚，喝一杯罢。”语毕，起身便出门去。相舞这才想起莫子弦有伤在身，刚要叫住他却不见人影。

　　月初生，梨花雨绰落，照得花影婉婉动人。

　　树下，相舞与莫子弦相对而坐。无酒，以花茶代酒。装茶的器皿是山中翠竹，里面盛着梨花，花瓣沉浮便似一生曲折，诉尽天地繁华。相舞素手转动着竹杯，发丝倾落在脸侧，若有所思。说不出的柔婉动人。

　　劲风过，落残梨，乱如雪……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倒是有几分味道！”相舞轻笑，把玩着茶杯，看着梨花出神。这时那女子已经醒来了，站在门扉处看着梨树下的男女，只觉似天上人，

　　“仙人……”梨树下对饮的两人听到声音同事转头看向她。大惊，倒是有些局促尴尬。

　　“那个……”她也不知如何表述此刻心情，只好诺诺的低头弄着裙子。这恐是这女子此生之中唯一的女儿姿态。相舞笑笑，倒是莫子弦的心情极好，抬起拿着茶杯的手向女子作了个请的姿势，勾唇说到：

　　“姑娘若不嫌弃，坐下饮一杯茶可好？”语气诚恳，神态自然。女子也不扭捏，自然地走过来，倒了被茶自顾自的喝了起来。女子盯着相舞额间的赤色焰火印记，笑得妩媚，站在月光下，撩动人心。

　　“真不想到，关山月会收你为弟子？真是气煞我……”相舞闻言大惊，抬头看向女子说到：

　　“你知道？”

　　“我怎会不知，你额间的赤色焰火印记……”

　　“我倒是忘了。”相舞摸了摸眉心，讪讪的笑了笑。那女子倒是觉得相舞很是可爱。

　　月上中稍，风住沉香花已尽。无酒，却自醉。

　　整夜相舞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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