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帅见没有人再说话了，就布置了近期几项重点工作，并决定召开新一届村民委员会产生后的第一次村民代表大会。已经在官场摸爬滚打了几年的刘帅早已经看懂了一些潜规则，所谓的民主无非就是走走形式，归根结底还是主要领导一个人说了算，就是平时所说的“一言堂”。主要领导的想法拿到领导班子成员会议上一说就变成了集体决定，尽管心里不同意，但是在会上很少有人当面提出异意的，都是给与肯定的解读、恭维。极少数性格倔强、刚正不阿的当面发表不同意见，不但不起作用，反而还往往会遭到主要领导的秋后算账，给“穿小鞋”。更会被同事们视为不会来事、虎潮潮的冒失鬼。

　　在县财政局工作时，刘帅作为中层干部没机会参加领导班子会议，对这种现象还没有体验过，而是听说过。自从被县组织部派到柳树沟乡任副乡长后，虽然不是乡党委成员，却能经常参加乡党委扩大会议。会议的程序一般都是这样的，由乡党委书记提出若干议题，内容涉及一些重要决策、工作安排、人事安排等等。党委书记按照议题的先后顺序一个个提出来，然后让党委成员讨论并分别发表个人意见，副乡长等政府列席人员不强调都得发言，但可以提出参考意见。有一次党委会上，其中一个平时就耿直、做事情认真的党委成员对某一个议题提出善意的不同意见。当时乡党委书记的脸色非常难看，狠狠地瞪了那个人几眼，吓得他默不作声了。

　　如今，刘帅自己作为在乡党政领导班子里的“凤尾”，成了葫芦房子村两委班子里的“鸡头”。衙门虽小、却五脏俱全，道理是一样的，现在他身兼这里的党支部书记，自己所提出来的工作安排，一般不会有人提出反对意见的。所以他也就没有非得要坐在这里开会的人多说几句。将心比心嘛！他不想听虚头巴脑的恭维话，更不想听违心话。他只想让工作业绩来说话、让村民的生活得到实实在在的提高来证明自己，以能力、以公心来服人。这需要一个过程。

　　最后刘帅根据每个人的职务做了工作分工。他看了一眼王刚强，礼节性地说：“王主任，姜主任，还有各位，看看谁还有什么事吗？”

　　几秒钟后刘帅刚想要说“散会”，坐在他对面的王刚强打破了短暂的沉静：“我再说几句，刚才刘书记、刘镇长作了十分重要的讲话，根据我们村的实际情况，对当前的几项主要工作做了合情合理的安排布署。我作为新当选的村主任，一定要冲在前面不怕苦、不怕累，为我们村的老百姓多带来一点实惠。在这里，我希望刘镇长多多给予指导，在座的各位多给我帮助，特别希望姜主任把过去积累的好经验多给我传授些。有在座各位的帮助，我一定会把压力变成动力的。”

　　“我说年轻人，王主任，怎么当几年老板学会虚头巴脑了呢？”姜国喜这么一说，有两个人忍不住地笑了，他也笑了笑，半是真半是开玩笑地说：“我要是有好检验，还能轮到你坐在那个位上吗？”

　　姜国喜早就窝了一肚子火，要不是因为那些风流韵事而自知理亏的顾虑，找一千个理由都发出来了。今天姜国喜本来是不想多说的，是王刚强刚才说的客套话让他实在是憋不住了。考虑到刘帅已经给足了他面子，尤其是仍然给他保留了一个“饭碗”，所以当刘帅点名让他发表发表意见时，也算说了几句心里话，然后就想默不作声了。不料，王刚强并没有恶意的话，姜国喜觉得是那样的不中听，他越琢磨越觉得包含着讽刺的意味。这回真正体验到了“成者王侯败者贼”的滋味了。

　　“好了，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大家要按照自己的工作职责分头做好。”刘帅怕姜国喜上来激动劲再说出不中听的话，闹出尴尬的场面，所以就宣布会议到此为止。

　　这时王刚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看着刘帅说：“刘乡长，我看这样吧！中午我们去镇上找一家好的饭店，我想请在座的各位放松放松，喝点酒交流交流感情。也想向大家进一步请教请教，希望各位给我一个面子。”

　　“你们去吧，我家里有点事就不去了，另外我岁数大了，血压最近也有点偏高也喝不了酒，去了会影响大家情绪。”姜国喜说完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姜主任，你就不要走了，大家都不能走，今天是周末，我们就给王主任这个面子吧！狠狠地撮他一顿。”刘帅边起身去拉姜国喜边说：“我们今天来开会的这些人谁都不能缺席，借此机会，大家要畅所欲言，特别是要给我提个醒，共同探讨探讨我村的发展规划。”

　　“王主任要请喝酒让我赶上了，我真有吃命，不请自来了。那我也就不客气了，一定去陪大伙多喝几杯。”刘帅的话还没有说完，王老癞迈着稍瘸的步子、嬉皮笑脸地走进办公室。姜国喜厌恶地瞪了他一眼，就因为被这个小子撞见了自己的风流韵事，才被他敲诈勒索了挺长时间，还把自己在村子里搞坏了名声，这次落选也与这件事不无关系。

　　刘帅皱了一下眉头，又看了大家一眼，说：“宏田，我们会还没开完呢，另外还有点别的事，中午也喝不多少酒，今天你就别去了啊。等我有时间时单独请你喝酒。今天不是村里请吃，真的是王主任自己掏腰包请，我们是边吃饭边商量工作。”

　　“既然来了我就不走了，你们先商量事我去别的屋等着。”王老癞又看了一眼王刚强，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打出个”V“字说：“王主任，你请客我更应该去了，没有我家的两张选票你现在坐的椅子也许仍然是姜主任的呢，哈哈！哈哈！”

　　王老癞说完又瞅了姜国喜一眼睛，然后就不紧不慢地出去等着了，屋里人面面相觑。刘帅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王刚强则是尴尬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姜国喜又羞又气，脸都成了猪肝色。羞的是自己坐了多年的村主任宝座就这么让王刚强这个后生给抢去了，就是因为他出的买选票钱比自己的多。气的是这个名副其实的王老癞，敲诈了自己那么多钱物，就因为拉选票出的钱比王刚强少就把答应给自己的选票投给王刚强了。姜国喜生气也是徒劳的，像王老癞这样在候选人之间通吃的选民现在已经不在少数了。该答应的统统都答应，先把钱得到手再说，至于写谁不写谁谁也不知道。所以每当选举年的来临，村民们就像过年过节一样兴奋、有盼头。至于谁当选，大多数人倒不怎么关心，因为这些年谁当选都是老样子，根本兑现不了当初的承诺，三年干下来山河依旧，村民的日子过得依旧。他们所关心的是在选举时争票拉票的潜规则所带来的不合法收入，这才是最实在看得着的利益，别看是区区几十元、几百元的意料之中的“收入”，但是，这个消费水平相对较低的小山村，无疑就像一部低排气量的小汽车，足以让“日子”这辆永不停步的车子行驶一段相当长的距离。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刘帅以唠家常话的非正式方式挑起了一些话题。议论议论本村的发展规划，如何创办村企业，壮大集体经济，增加农民收入。这种议事方式反而让大家放松地畅所欲言了，除了姜国喜板着脸生闷气外，大家都围绕着本地的自然环境、资源优势、市场前景等方面涌跃发言、献计献策。不知不觉的一个多小时就过去了，直到等不及的王老癞来到院子外趴在窗台上往屋里看，才把人们的目光吸引过去，发言暂时停了下来。

　　经过在县城与王老癞的两次饭局，刘帅对这个发小加所谓的还不到几百天同学简直是厌恶到了极点，但是对这个不要尊严的人拿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人一但不要尊严或者说无那个智商要尊严的话，也就变得没脸没皮、烦人透顶了，人们唯恐而避不及。刘帅从心里不想让这个不知廉耻的”下三烂“参加饭局，搅了这和谐向上共同为村里谋发展的难得氛围。于是，刘帅便给王刚强偷偷地使了一个眼色，头也轻轻地摆了摆。王刚强则看了一眼王老癞，那迫不及待、垂涎三尺的表情和不依不饶的贪婪目光也正在瞅着他。

　　遇上这头饿皮狮子王刚强也无可奈何了。

　　“走吧，刘乡长，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去吃饭了。咱们这些人都坐我的面包车去吧，就是挤巴点啊。”王刚强站起来说。会议就算开到这里了，几个人也都站起来往外走，去挤坐王刚强放在院外的一汽佳宝面包车。

　　这时姜国喜吸了一口自己用纸手卷的旱烟，看着刘帅和王刚强说：“刘镇长，刚强，我就不去吃饭了，家里真有事，一个亲戚早就定好了说今天要来，我不在家陪着不太好。”

　　“姜主任实在是脱不开的话，等以后我再请你。”王刚强见姜国喜编造一个勉强的理由，执意不去参加宴席也就没有在坚持邀请。姜国喜也没有说什么，就先一步走出村部院子步行往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