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夏设计事务所的生意开始有了突破性的发展,多年的积累和付出在2009年那个秋天爆发,向北和他的合作人租下了梦寐以求的办公室,请了好几个专业的设计师和销售。
趁周末,他还特意带我去他的办公室转了转,看得我手舞足蹈的乐。谁说一穷二白的农村人做不出一番成就,向北不就做到了?
我做仰慕状,夸他厉害。
向北居然有些不好意思,说做他们设计这一行,最重要的不是作品有多么出彩,而是买你方案的那个人有没有欣赏你的眼光。所以,机会和缘分也很重要。
这让我想起丹姐那些话的寓意,如果没有在好时节展露自己的美好,只能怪自己没有被欣赏的能力,而非怪他人没有眼光。而向北明显已经具备了这个能力。
10月底的上海还有一些余热,但是夏日的威严已全然褪去。向北终于从他奔波的旅程中停留下来,我自告奋勇的要去接机,他知道犟不过我便同意了,发来了航班号和到达时间。
我长那么大从来没有坐过飞机,去机场自然在网上百般的找攻略。小白在电话里嘲笑我还是村姑没能进化成功,不过顺便也把路线发了过来。她就是这个德行,刀子嘴豆腐心。
浦东机场离家坐地铁差不多要两个小时,向北是晚上9点抵达,我下午三点就兴冲冲的出来门,一路还算顺利。到得太早,只能一个人能悻悻的坐在国内到达的大厅里,两眼跟死鱼眼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大屏幕。期间怕我无聊小白还跟我通了电话,我知道那天是她好不容易约到何必成去看电影,最近他们有些不愉快,可是具体的小白自己都说她说不上来,只是觉得两个人越来越远了。
距离感便是如此吧。可是,熟悉的人有了距离感往往是件很揪心的事。
向北起飞前打给我说,首都机场过来差不多两三个小时。我乐呵呵的说,好啊,我现在出门。
在他面前我就是这样,逞强而不愿示弱。
飞机准点到达,我已经饿得两眼发昏,惦着个脚翘首以盼,远远的就看到穿着灰色西装的向北和一男一女从行李提取口走了出来。内心很是喜悦,差不多半个月没见,他又消瘦了,平时一丝不苟的头发今天却有些凌乱,眼角满是疲惫。
“向北。”
还未到他走近,我就尖着嗓子喊。一听到我的声音,他便冲我笑了笑大步的走了过来,还是那双温和的大手摸了摸我的头,轻声说,“等很久了吧。”
我呵呵的笑,摇了摇头。
一男一女也走了过来,男的手搭在向北的肩上,扯着嘴笑,“哟,我们家的小美女终于露面了。”
我有些尴尬的看了看向北,他介绍说,“这是我的合伙人夏远六,你可以叫他六哥,这是我们公司的设计师秦月然。”
这个六哥长着一张圆润的脸,两条粗壮的眉毛,巴拉巴拉的嘴巴,一看就是个话唠。一旁的秦月然一副成熟女人的摸样,姣好的身材,气质悠然。
“你们好。”
我的问好有些局促,他们是向北的同事和朋友,不知为何我的内心总有一种压迫感。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是在他们眼里我是个刚成年的孩子。
“我说老向金屋藏娇养了个妹妹,他还不让我见。一年多了,这才见着。”
六哥一说完,就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那浑厚的臂弯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向北二话没说就拉开他,站在了我和六哥的中间。
六哥不爽的瞪了向北一眼,看着秦月然酸溜溜的说,“什么玩意儿,看看,这护得跟个宝一样,你老向的妹妹还不是我的妹妹啊?藏着掖着干嘛,我还能欺负她。”
秦月然倒是很有修养的笑了笑,口齿皓白,说道,“向总向来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不喜欢生活和工作有半点关联。再过,也是怕您太过热情吓到小妹妹了。”
我不喜欢秦月然,从一见面就不喜欢。我给自己的理由是,农村人见过太多直爽的人,见不得别人矫揉造作。小白就分析到,单从她的言行上看,她没有任何矫揉造作的嫌疑啊?
我不以为然的说,那是因为你没看到她那张脸?
秦月然长得很好看,南方水乡似的长法,却很大气。可是她弯着眉眼说小妹妹的时候,我的心就跟打结的毛线球一样,顿时无法释怀。而她看向北那倾慕的眼神让我很是忌惮。
我不是小孩子,更不是小妹妹。回家后我跟向北嚷嚷,他也不答话,就一个劲的笑。这种笑让我记到心坎里去了,更加的讨厌秦月然。
从北京回来后几天,向北开始休假。六哥说他要是再不休息就该废了。向北虽然人在家里,可是还是一心扑在工作上,整天对着他的电脑不眠不休,我实在气不过就趁他洗澡的时间给设了密码,然后溜进房间反锁了门,急得他在门外好说歹说,我就不告诉他。
向北发急的时候很像幼儿园没有分到糖的小朋友,但他不管怎么生气都只是轻轻的敲门,和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我天生的倔强也不知道遗传了谁,死活不愿意给他,对着门外吼,“我问过六哥了,他说公司没你几天跨不了?”
“你什么时候问的他?他根本不懂,那个设计稿我明早要发出去的。你听话,告诉我密码。”
“我就不,我刚在□□上问过六哥,他说了,你这是工作狂综合征,你去睡觉吧,我不会给你的。”
“你们还聊上了?”
我不理他。向北哼哼唧唧说了几句,我也没听清楚,那晚也就那样睡了。
第二天是个阳光明媚的周六,微风中夹杂着秋天衰败的景象。我就在发凉的秋风中醒来,眉眼满是欢喜。
穿着小白生日时送我的蕾丝睡裙,光着脚就开了房门,探了探脑袋,没有发现向北。也顾不上穿鞋,就蹑手蹑脚的溜了出去,向北应该不会应为昨晚的事情发难吧?
“向南,别躲了,过来洗漱吃早餐吧。”
还是没能逃过他的法眼,我挺直了腰板站在客厅的角落里。向北从厨房出来看了看我,又别过头快步进去了,边走边说,去穿好衣服和鞋子。
我低头看了看有些奇怪的自己,撒腿就进了房间套上一条浅蓝色的连衣裙跟邀功似的跑回厨房,“向北,你看,我换好了。”
那天的向北穿着运动体恤,系着我那可爱的海绵宝宝围裙,让人忍俊不禁却难以忘怀。他看着我,静静的说,“我们家向南越来越漂亮了,都是大姑娘了。”
他的话让我很开心。可是因为开心表现会显得更加幼稚。二十一二岁的年纪,或许可以学着装老,可以开始驾驭成年人的装束,可是内心的那份稚气也难以掩盖。果然是什么样的年纪有什么样的心气,装是装不出来的。
吃饭吃了一半,妈的电话就打过来,我一手拿着汤匙,一手拿着油条,实在没手就按了免提,刚一接通,她就开始叨叨我。
“向南,你这死丫头,好长时间都不打电话回家。”
我没回话,正在喝粥的向北抬起头看了我一样,像是责备。
“你们最近还好吗?没有给你哥添麻烦吧。”
“妈,我又不是小孩子,你能不能不一打电话就训我。”
“我什么时候训你了,不就和你唠唠家常嘛?”
她还有些不服气的顶回来,我也不好犟下去就低声回了句,“我知道了,会乖的。”
她这才顺了顺气,又开始八卦向北的事,“你哥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女朋友啊?”
我拿眼睛瞟他,那张脸拉得跟驴脸一样,我就噗嗤笑出来声,故意揶揄他跟妈说道,“好像有了,你要不要亲自问他?他就在我旁边,我们在吃早餐。”
我妈赶紧嚷道,“不用,不用,他好就行了。你呢,不会早恋吧?”
我听得一口粥差点没把自己给呛死,脸一下就红了,向北像是报复性的看着我,幸灾乐祸的样子让人恨得牙痒痒。
“妈,我都二十几的人,在老家早就结婚生子了,怎么叫早恋呢?”
她就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半天才回过神,“是啊,你也长大了,那你们班有男孩子追你吗?家境怎么样,人老实吗?”
实在让我难为情,丢掉汤匙,一把抓过电话,按掉免提放在耳边不满的说,“你真是越讲越离谱了,放心吧,不会这么早把自己嫁出去的,我哥还单着呢,我才不急。”
说完就把电话递给向北了,他在那里嗯嗯的讲了几句,简简单单就挂了电话。我撅着嘴,表情十分难看。
“她也是关心你。”向北挂了电话。
我气不过,“她就是不相信我,总觉得我是闯祸精,从小到大就这样,什么都偏袒你,什么都是向北好!”
或许我的语气太冲,向北顿时无言,正襟危坐的坐在我对面,眼神里满是雾气,竟有那么一丝的愧疚。
如果说母爱有限,向北得到的远远比我多太多。我说过我不怪向北,可是看到他,却怎么也抹不掉内心的不平。我对小白说,以后结婚我一定只会要一个小孩。我妈可能永远都不会明白,不均衡的爱让我的内心早就变得扭曲,对任何偏袒事情都无法接受且反应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