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远听此话，骤然瞪大了眼睛愕了一下，随即心中大喜，道：“我们现在就去看大夫！”说完，拉着桑青朝医馆走去。齐氏赶紧回去结了帐，招呼桑榆和桑宝一起跟上。

　　桑青吐得头晕脑胀的，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坐进了医馆给大夫把了脉。桑青心中有些不安，这段时间自己一直在吃药，如果是有了，这孩子能要不能要？

　　怀远急问：“是喜脉么？”

　　大夫年约六十多岁，一边捻着花白的胡须，一边轻轻摇了摇头，开口道：“不是喜脉，只是积食，并无大碍，这几日注意饮食清淡，忌油腻。”

　　原来是吃太多了，大夫的一席话让桑青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失望，桑青有些难堪地低下头来。怀远望着桑青，想笑又不敢笑，急忙谢了大夫，付了诊金，与桑青一起走出医馆大门。

　　齐氏忙跑过来问：“大夫怎么说？”

　　桑青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大夫说我吃多了，别的没有。”

　　齐氏表情有些讪讪，想了想，安慰道：“不要急，慢慢来。”

　　桑青有些气急：“我哪有急了！”

　　怀远赶紧出来和稀泥：“我们都不急，顺其自然就好。天色暗下来了，不知道会不会下雨，我们赶紧回家吧。”

　　齐氏张了张口，却没有说什么。几人一起去取了布料，一起回家去。

　　回到家，男人们帮忙煮茧缫丝，女人们织布缝衣，转眼就到了开春。桑蓝一家子要离开了。聂家一家大小都帮忙将备好的行李搬到马车上。

　　桑蓝把桑榆和桑青叫到一边，对他们宣布了一个极其震撼的消息：“我辞官已批，年前也与岳父商量好，开春后到书院当夫子，也不知道有多少学子愿意投我门下。你们暂时别告诉爹娘，免得他们担心。等我安定下来，再亲自告知爹娘。”

　　桑青和桑榆面面相觑，如果不是害怕他们把写信去衙门，恐怕连他们都会瞒着吧？两人点了头，作出保证：“大哥，放心吧，我们一定不会告诉爹娘的。大哥一路顺风，请保重。”

　　平安和桑红也跟着坐桑蓝的马车出发了。两人只带了随身的衣物，倒没带太多的行李，打算坐桑蓝的顺风车到达县城后再转船到省城。

　　一下子送了两个孩子离开，齐氏十分舍不得，抹了一天的眼泪。

　　桑枝慢慢抽出新芽，长出许多碧绿的枝叶，细小的幼蚕破壳而出，开始吃食。聂家的小帮工们继续过来帮忙了。

　　宋家的十二间泥坯房，一间养鸭，一间养鸡，一间堆柴火，一间堆养蚕的物事，其他都搭了竹架子，用来养蚕。

　　桑青让聂家的小帮工月儿再介绍四个给自己，谁知一来竟是八个，看了桑青都愣住了。桑青忙把月儿拉到一边，悄声问道：“我只让你帮忙找四个，你怎么一下子给我找来八个？”

　　月儿也有些无奈：“我只叫了四个，谁知她们都各自多带了一个过来，想着若是自己没被挑中，兄弟妹姐能中也成。”

　　桑青也没再说什么，给了他们每人一个小背篓，让他们跟着自己一齐去采桑叶。桑青告诉了他们采桑叶的注意事项，便让她们各自散开采桑叶。有一个的小姑娘手脚挺麻利的，采得飞快，就跟在桑青身边采。桑青对她的印象挺好，一脸和气地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少岁了？”

　　那小女孩见桑青注意到自己，估计事情多半能成，喜出望外地答道：“我叫孙小草，今年十二岁了。木匠孙大树是我大哥。”

　　竟是孙家的人。桑青听了，垂下头来，没再说什么。

　　一个上午过去，桑青带着他们回家去，分别问过他们的名字，将桑叶一一过称，付工钱。

　　有一对姐妹，一个□□梅，还有一个叫秋梅，桑青瞧过她们姐妹俩的速度，半斤半两差不了多少，可现在是姐姐采的数量比妹妹的多了差不多有十斤。很明显，定是妹妹为了姐姐能选中，把自己采的一部分给了姐姐了。桑青皱了皱眉头，没有吭声。

　　接着是一对兄妹来过称，哥哥叫柱子，十一岁，黑漆漆的一张脸，长得倒是虎头虎脑，挺壮实的，和当年的宋怀远有得一拼。妹妹叫小溪，十岁，五官还算端正，一张小脸黑里透红，挺精神的。虽然石头采的桑叶比小溪还稍少一些，但是挑挑扛扛的应该没有问题。不过虽然桑青中意他们兄妹俩，却也在犹豫，几个女的一个男的，兄妹也就罢了，别家的女儿可不能不避嫌吧，万一弄出什么幺蛾子，那自己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再接着的是一对姐弟。姐姐叫做杏姑，长得倒是柳眉杏眼，只是太瘦，一张脸尖尖的，衣着褴褛，怯生生地望着桑青，是个胆小老实的。桑青还第一次看见，衣服的补丁上还要再打几回补丁的。姐姐倒是弟弟叫做石头，才五岁大，瘦瘦小小的，采的桑叶是最少的一个。五岁也太小了吧，万一磕着了，我还真赔不起。

　　那小石头手里攒着几个铜板，瞅了瞅四周的小篓子，知道自己是采得最少没有希望了，当即“哇”一声大哭起来。桑青眨着眼望着那小石头，心里到底有些慌，不是我把他弄哭了吧？

　　小石头一边哭，一边向桑青哀求道：“婶子，你就收了我吧，我不要工钱，只要一顿吃的。”

　　杏姑采的重量是前面六个人之中的第二，无疑是能被挑中了。杏姑正暗暗开心，一听到弟弟说出这些话来，慌忙捂住弟弟的嘴，在他的耳朵边上悄声哄道：“不要哭，有吃的姐姐一定会留一半给你，你来不来都是有得吃的。”

　　那柱子是杏姑姐弟的堂兄，看不过眼，便开口一起求道：“婶子，就让小石头留下来吧，他们家实在是穷得很，家里只有一个生病的娘，小石头在家里啥都会干了，婶子就让小石头留下来混顿饭吃吧。”

　　只要他不捣蛋，多一个小家伙也无所谓。不过当这么多人的面，答应了一个，那其他的怎么办呢？八张嘴，光是吃一顿也够愁的。桑青看了一眼他们几个，淡声道：“我知道了。下一个过来称吧。”

　　那个孙小草姐妹却是看起来一个喜一个愁。孙小草一脸喜色，这次采的桑叶也多，竟是全部人的第二，而且刚才桑青谁的名字都没问，单问她的，估摸着事情能成。

　　那孙小草的妹妹孙小花瞅着各人采桑的重量一一出来了，自己最后一个称，竟然排到了第五。姐姐看来是十拿九稳的，自己吊在那里，和第四只差了个一斤，实在是令人憋屈。孙小花一心急，便指着那个桑叶最多的春手梅，便扯着嗓子嚷道：“那个春梅采的桑叶根本就没那么多，是她妹妹倒给她的！”

　　孙小草也想着帮趁妹妹，替她作证，但想着自己是十拿九稳了，多说了怕桑青不喜欢，便只是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那春梅秋梅一听，脸都白了，还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呢，谁知竟让孙小花给瞧了去。打死也不能认，认了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秋梅面有愧色，不敢吱声，春梅即立即分辩道：“我没有，全部都是自己采的！”

　　桑青分别看了孙小草和春梅一眼，淡淡地说道：“我知道了。我这里没什么事了，你们先回去吧。”

　　婶子是啥意思？孙小草和春梅用刀子般的目光互相戳了好几眼，方才跟着大伙悻悻离去。

　　等到屋里没动静了，怀远方才走了出来：“人都挑好了吧？”

　　桑青一脸愁苦：“还没呢，杏姑和小溪是定了要的，还有两个不知道选谁好。”

　　怀远垂眸轻笑：“有何难，挑采得又快又好的即可。”

　　桑青摇了摇头：“孙家姐妹倒是手脚麻利采得又快又好，但我却是不想要。且不说她们母女在村里的名声不好，单是我们两家的过节，我就不想留她们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给自己添堵。”

　　怀远挑眉，扬了扬嘴角揶揄道：“想不到我家媳妇竟是个记仇的，以后我可得要万分小心伺侯才是。”

　　桑青拧眉，横了怀远一眼：“讨厌！又来打趣我！我在和你说正事呢！”

　　怀远低头浅笑：“你继续说。”

　　桑青接着说道：“那个春梅和秋梅姐妹俩也都还行，原本她们不做假我会两个一并要了，但那春梅做了假还死口不认，我就不喜。秋梅面有愧色，倒是还可以再考虑考虑。如果要了秋梅，那再找一个小姑娘凑成四个也就够人手了。但是相对秋梅，我更加中意柱子，人实在，也能挑会扛。柱子是杏姑和小溪的哥哥，倒是可以不用避闲，但若是再找一个旁的，我就怕日子久了会生出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