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远沉吟半晌，说道：“姐姐和妹妹一齐做假，姐姐又是个心性高的，如果要了妹妹不要姐姐，倒是让人家姐妹反目了，不如两个都不要。我倒是觉得三个就够了，我和爹平时多砍几担子桑枝就好。”

　　桑青想了想，觉得有理，便欣然拍板：“就要了柱子兄妹和杏姑姐弟吧。那小石头虽然干不了啥活，但也吃不了多少，就他跟着兄姐有个照应吧。我去找月儿，让她告诉他们明天过来。这些桑叶就劳烦你搬去喂蚕啦。”说完，桑青站了起来，朝门外走去。

　　看着那几筐的桑叶，怀远小声嘟嚷道：“还真会使唤人啊！”

　　桑青耳朵尖，立即回过头来：“你刚才说什么？”

　　怀远立即满脸堆笑道：“我在说，我家的媳妇心肠真好。”

　　桑青哼了一声，将头又转了过去，很快消失在拐角处。怀远笑了笑，找来扁担，将桑叶挑到蚕室去喂蚕。

　　桑青把自己的意思告诉了月儿，让月儿帮忙叫那两对兄妹明天一早过来帮工。

　　齐氏、聂福和宋平三个人一起去卖鸡鸭。桑青和弟弟妹妹聊了两句，就回到自己家里的蚕室去帮怀远喂蚕。

　　怀远将砧板放在大竹匾里，自己蹲在一边用刀将桑叶切细。大竹匾上的细桑叶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桑青端来一张小杌子，塞在怀远屁鼓底下：“瞧瞧你，连个杌子都懒得端，到时腿麻了，不要叫我帮你捶！”

　　怀远抬头一笑：“我正有此意，想不到给你看穿了。”

　　桑青白了怀远一眼便不再理会，将切好的桑叶用一个小竹篓装了起来，抱到隔壁幼蚕室去喂蚕。碧绿的细桑叶轻轻地铺在大竹匾里的幼蚕上面，很快便有幼蚕爬了上去，沙沙地啃咬起来，声音极轻极细，十分娇弱。

　　一层架子喂过去，竹篓子很快便空了，桑青转身来到杂物房，将切好的桑叶装进篓子里。桑青问：“怀远哥，明天咱家就要添多几张嘴吃饭了，你有没有让爹多买一些稻米杂粮回来？”

　　怀远微微点了点头：“没说，不过这个你不必担心。我有找过张管事，让他帮忙叫人送过来了。”

　　张管事？桑青听到他的名字有些咋舌，两家因为桑红的事，基本上都不大走动了，怎么竟搭上他了？桑青定住了：“他还会搭理你么？”

　　怀远失声笑道：“他怎么会不搭理我？他又不是不讲理的人。刚才我送画到绣坊的时候，他让李管事捎话让我上他家一趟，我就去了。我去了才知道，是为了婉容的事。张家舍不得让婉容嫁出去，便想招一个来入赘，挑来挑去都挑不到好的。现在年纪也渐长了，为了女儿的幸福，张管事最终还是决定让婉容嫁出去，选的是我的一个同窗，便把我叫去问他的为人和境况，看看是否与打听来的相符。我想起他也有不少的地租了出去，收的租子应该也不少，便向他买。他说下午会叫人送过来。”

　　其实桑青也很喜欢听八卦。桑青正听得意犹未尽，怀远却绕开婉容亲事的结果转而讲买粮的事。桑青的眼睛骤然瞪大，探究的目光直射怀远：“那婉容和你那同窗的亲事成了没？你有没有帮人家讲好话？”

　　怀远停了下来，笑着望了桑青一眼，正色道：“我只会讲真话，不会讲好话。我那同窗虽然相貌堂堂，但连个童生也考不上，却又认死理，不管对的错的，只要他认准了，便是十匹马也拉不回来。夫妻之间相处久了，难免磕磕碰碰的，婉容嫁过去肯定会受委屈。我倒是向张管事推荐了另一个同窗。”

　　桑青听了有些不悦：“有好的你怎么不留给自家妹妹？反倒是介绍给了别个？”

　　怀远抿嘴一笑，解释道：“我那些同窗，稍好的些的早就娶亲生子了，如今剩下来的，都是多少有些不足之处的。我另一位同窗虽然相貌比不上前一位，但他为人正直，读书勤奋，性子也好。虽然也是科举不中，但他的头脑还是灵活的。只是他家里太穷，仅一老母替人针线为生，守着一老房子度日。他本来早早就定了亲，女方嫌他太穷，在他落榜后就取消婚约，另攀高枝了。俗话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若是桑宝嫁给他，他连种田都不会，恐怕还得桑宝养着，苦的还是桑宝。但婉容不同，除了会有一笔丰富的嫁妆，张管事也会提携这个女婿，给他找到体面的活儿养活一家老小，翁婿两个相互借力出力，自然是良配。现在是看张管事挑中哪个罢了。”

　　桑青叹了一口气：“看来无论是你的或是桑榆的同窗，桑宝是无望的了。”

　　怀远却是不以为然：“桑宝何必一定要找读书人？只要能养活妻儿，是个知冷知热的，即便是不识字又如何？像我爹娘与你爹娘，不也是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桑青挑了挑眉：“我也并非要桑宝一定要找个读书人，但是起码也得找个知根知底的，我们交际不广，适合的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去找，单凭媒人一面之词，也不怎么靠得住。”

　　怀远低首轻笑，继续切桑叶：“我觉得对面的刘小木匠就挺不错的，上次我们成亲的时候，他父子俩都过来帮了一整天的忙，平时得了空也帮忙咱们做些修修补补的活儿。虽说木匠经常接了活儿呆在外面，但娘家就在对面，好歹有个照应。等攒够了钱，买十来亩地像咱这样养鱼种桑，就算是断了木匠的活儿也都一世无忧了。”

　　桑青的潜意识里面一直把他当成一个小男孩，从未想过他能与桑宝相配。桑青捧了两捧细桑叶进篓子里，又想了想，说道：“若是成了，他们父子是外地人，到时他们要叶落归根，那桑宝可得怎么办啊？”

　　怀远切完手中的桑叶，估摸着差不多够数了，便与桑青一齐将桑叶捧进篓子里：“我打听过了，刘老木匠是被岳父母买下来打下手的，一直身如浮萍四处飘泊，走南串北，岳父母和妻子早早就去世了，现在连葬在哪里都记不清了，根本无根可归。他们现在在这儿买了地建了房，这里就是他们的根了。”

　　桑青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怀远：“你心思竟然细密，把事情打听得如此周全，真是小看了你！”

　　怀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伸出手来捏了捏桑青的下巴：“要不然我怎么能如此轻易打败对手，抱得美人归？”

　　听到怀远旧事重提，桑青的脸微微一红，啐了怀远一口，拎起怀远的耳朵恼道：“你真是没心没肺！你再给我多说几句看看！”

　　怀远痛得连连求饶：“娘子，为夫以后一定会谦虚，你就松手吧。”

　　桑青方才松开怀远的耳朵，小夫妻俩一齐高高兴兴地去喂蚕。

　　到了下午，宋平回家了。桑青一直心系桑宝的亲事，知道齐氏也回来了，抬脚就往娘家走去。

　　桑青走到娘家门口，见到正在屋里帮忙缫丝的齐氏，亲亲热热地喊了声：“娘，我有事要和你商量商量。”

　　齐氏抖了抖身上的灰，满脸笑容地走了出来：“啥事？”

　　桑青把齐氏拉至一旁，一五一十地把刘小木匠的事跟齐氏说了。

　　齐氏听了低着不语，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你和桑红嫁得都好，再不济也是个秀才，你大哥又是个当官的，桑宝怎么能只配个种田的呢？桑宝这么好，再怎么着也得嫁个读书人！”

　　桑青十分无语，自古讲究的是竹门配竹门，木门配木门，自己和大哥也就罢了，像大姐桑红，即便是嫁了过去，到现在还不是千难万难？难道就为了所谓的面子和争一口气，就可以不顾桑宝下半辈子的幸福？

　　桑青耐着性子劝道：“娘，嫁人是要嫁个知冷知热的能一起过活的，即便对方是个读书人，但若是妻妾成群，那还有啥意思？读书人眼界高，姐夫和大姐，怀远哥和我都有着青梅竹马的情分在也就罢了，若是嫁给外头的读书人，又怎么会把一个村姑捧里手心里。百无一用是书生，富的咱们攀不上，穷的只怕还要桑宝去养，那到头来苦的不还是桑宝？”

　　自己嫁得好了，却是对妹妹不管不顾起来，竟要她嫁一个种田的就算了。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齐氏是认准了三女儿是一定要嫁给读书人的！齐氏一向是听不得逆耳的话，偏偏桑青从小到大说的话都要戳自己的心窝子。齐氏当即气不打一处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凭什么婉容就可以只挑读书人，咱们桑宝就不可以？”

　　桑青十分无语，人家张管事家势大钱多有活路，自己家顶多算是殷实，也没什么好帮趁的，姑娘都差不多，人家凭什么不选更好的？桑青正想着如何说服齐氏，打扮着花枝招展的李媒婆踮着脚小跑了过来。

　　见到那李媒婆，齐氏立即笑逐颜开：“怎么啦？成了没有？”

　　李媒婆把她那小手帕一甩：“哎，不要说了。眼瞧着就要到嘴的肉，却半路给人家截了糊！”

　　齐氏的笑容立即僵在了脸上：“是谁这么黑心，截了咱的糊？！”

　　李媒婆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地把事情叉开去：“人家也是无心，不知道桑宝找的同一家呢。不要紧，镇上的好男儿多得是，咱再找就是了。”

　　齐氏十分的不甘，再怎样，也不得败得不清不楚，连对手是谁也不知道啊！齐氏痛心疾首：“我又不会闹，你好歹让我知道是输给哪一家吧？”

　　桑青噤声，直觉告诉她，暴风雨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