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唐 第二十一章 飞花摘叶皆可战
作者:捉刀君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王维用折扇轻轻拍打了几下长衫,头戴纶巾的孟浩然则拔下头上发簪,轻轻拢了拢头发。崔翁捋了捋全白的胡子,微微点了点头,儒侠者,理所应当便当仁不让,行己,正襟,天崩地裂不改我风范,泰山压顶不移我志向。

  年轻剑客跨前一步,左手拇指轻弹剑锷,长剑出鞘三寸,一道湛蓝寒光刺入众人眼中,仿佛周围温度也随着降低了一分。孟浩将长衫轻轻撩起别在腰带上,从腰间抽出一把乌木戒尺。南墙好奇,从他背后凑过头去看,只见正面刻着一行字,“其行己也恭”南墙又偷偷趴下看了一眼,只见背面用小篆刻了五个字,“敢为天下先。”

  “哼,穷讲究!”年轻剑客膝盖微曲,话音刚落身影便已消失在原地,五丈外寒光一闪,剑已出鞘,竟是直刺向孟浩然。南墙只看到青光一闪,自己便被侧面传来的一股力道推倒在牛车上,回头看时,孟浩竟然连退数步,若不是刚才崔翁及时推了一他把,恐怕他已被急退的书生撞飞。孟浩晃了晃手中乌木戒尺,一脸歉意的看了眼南墙。

  “好剑,好快的剑”孟浩轻抚着戒尺上的划痕震惊道。这把戒尺的木材选用昆仑天池湖畔的古曲乌木,这种木材生长在终年不见阳光的松柏间,百年才能长到孩童手腕粗细,年轮致密到肉眼不可分辨,长成后甚至比同大小的极品白蜡杆还要重几倍,寻常刀剑根本留不下痕迹。孟浩二十七岁游历回到南院授业,恩师将思齐书院珍藏的这柄乌木戒尺赠与他,数年来还未遇到过伤损。

  孟浩没想到今天这名青年剑客竟能在戒尺上留下划痕。其实更意外的反而是青年剑客,自从主上赐他宝剑以来,他不管吃睡洗澡走路,这柄‘秋离’从不离身,为的便是培养一种人剑合一的默契。师傅曾说,剑客如果不能与剑融为一体,决斗时便不能随心所欲,离死也不远矣。他又回想了一遍刚才的出手,无论力量还是速度,换做寻常刀剑都已经断裂,为什么这柄黑乎乎的戒尺竟然没受到损伤。

  “看不出你个文弱书生还有两下。”

  “彼此,彼此。”孟浩将手背到身后,这个动作在年轻剑客看来漏洞百出,反倒难以抉择。

  崔翁跳下牛车,站到了孟浩与剑客中间。“小老儿与各位本无仇怨,但这五名军士因我而死,而我答应过他们长官接手此案,所以希望几位能前往大理寺衙门自首。”

  头陀一声讪笑,百十斤月牙铲向前一锄,“这老头可是得了失心疯么,忒也啰嗦,人都杀了,手也动了,还讲个屁的自首,哈哈。”说罢一扬铲,一块数十斤重青石向着崔翁飞去。

  崔翁莞尔一笑,皮鞭轻轻下扫,石块便安稳落在地上。“无妨,我就随口一说。”

  “我不跟爷爷辈的人动手,跟你家娃娃一边看着去。”剑客拿剑指了指崔翁,又朝路边摆了摆。

  “嘿嘿,老头子也不想欺负一个娃娃,一个娘们,一个出家人。这样吧,你们三个岁数加起来估计跟小老儿也差不多,就一起上吧。”

  “老人家好大口气”绿衫女子跨前一步,原本她看老翁很像多年前一位自己敬仰的大人物,于是在旁边留心观察了好久,但发现他说话随意、动作轻佻,与昔年那人差别很大。何况听说当年那人早已仙去,八成是自己看错了。

  绿衫女子将手中长剑掷出,长袖也跟着甩出,恰好在空中攀上剑柄,丝带般的长袖控制长剑或挑或劈,瞬间已攻到崔翁面前。崔翁手指捏住皮鞭两头,将皮鞭弯成个圈向前一套,恰好将剑尖套在圆孔中,长剑便一动也不能动了。“还不用你另一把剑?”

  绿衫女子眉头紧皱,水袖暗暗加了几分力气,竟不能将剑抽出分毫,于是一个转身,另一把短剑从腋下飞出,同时左手水袖抛出,拴住了短剑的剑柄,崔翁见这把短剑攻来,皮鞭松开了套住的长剑。长剑重获自由与短剑左右抢攻,乒乒乓乓瞬间刺出十八剑。崔翁站在原地依旧单手提着小皮鞭,未见动作有多快,但随意挥出的一鞭却总能将双剑格挡开。

  小梦溪远远看着那名绿衫女子,长袖乱飞煞是好看,竟不像是与人决斗,反倒像是宫廷舞蹈。南墙见长短两剑招招不离崔翁要害,十分担忧,好在看到崔翁的从容神态才稍稍宽心。王维折扇张开始终留心着战局,他虽然年轻却心思缜密,加上年少成名,在江湖中历练多年,已能从容应对各种局面。他见过崔翁出手,以老人家功夫对付这名绿衫女子自然不成问题,看崔翁始终单手应敌,并且始终未退一步,想来取胜也只是时间问题,自己需要的只是留心其他几人的突然袭击。

  “好一个胡笳十八拍。好一个‘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丫头,念你也算只孤魂野鬼,老头子放你一马,你走吧。”

  “你怎知我是孤魂野鬼?”绿衫女子又急又气,剑招又加快了几分,只是明眼人已看出她的招式间失了章法。崔翁不再多言,左脚踏出半步,一个闪身跟着皮鞭一引,长剑打了个剑花竟然将两只牵着剑柄的衣袖绞断。失了控制的长短两剑纷纷落在地上。

  “昔年老头儿曾在苏州遇到一名善舞剑的奇女子,并有幸目睹她舞这胡笳十八拍。通天二年,武皇要观这天下第一的剑器舞,只是听闻她早已嫁入公孙氏,并怀有身孕,听闻她收了十八名剑姬传授这种剑舞,之后还送入东都洛阳为武皇献艺。仔细算算,那些剑姬应该与你的年龄相近。”崔翁又捋了捋胡须,看了眼绿衫女子。

  女子大吃一惊,这老头儿怎么知道这么多,莫非果真是昔年那位大人物?她手中断袖一卷,子母双剑重又回到手中。平复了心中情绪,双剑收到鞘中,“奴家绿蝶,先生可是昔年那位……”

  “老头儿如今也只是孤魂野鬼,与你家主人一样,都已不是什么昔年的大人物,你说是么?”崔翁打断绿蝶的推测,引起王维与孟浩然一阵揣测。

  “先生是高人,既然与我家主上有旧,原本不应该坏她的好事。”

  “看你们今晚这架势,你家主人打的什么算盘老头子心里清楚,不过既然是孤魂野鬼,就应该过那孤魂野鬼的日子。老头儿虽迂腐却到底是个读书人,而且是个喜欢钻牛角尖的读书人,读书人只认理不认人。”崔翁嘴角一撅,两条眉毛一横,竟似要耍起赖来。

  “好一个只认理不认人,我倒要看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年轻剑客身影一动,手中秋离宝剑夹带一道流光直刺老人面门。崔翁侧身避开,身后三丈外一株垂柳竟被剑气刺了个窟窿。

  “果然是好剑。”崔翁右手将皮鞭提到齐眉位置,左手捏住右手袖子,姿势颇像书法家挥毫。年轻剑客身法奇快,见一击无果又提剑攻来,只是这次挑、砍、刺分攻上中下三路。崔翁知皮鞭材质较软,不能硬碰宝剑,便用鞭头抽击宝剑剑脊,每每总能将剑刃打偏斜,令剑客气愤不已。“老头儿邪乎,且看我这套飞瀑剑法可还能入你眼睛!”说罢手中长剑锋芒陡变,招式不再大开大合,而是飘忽不定,并且连绵不绝,始终围绕在崔翁周身,场上一时间剑气纵横。年轻剑客仗着身法快捷,时常冷不丁绕到崔翁身后递出一剑,崔翁也只是笑笑侧身躲开。年轻剑客一套飞瀑剑法用老都没能碰到崔翁衣角十分吃惊,跳出战圈看怪物一般盯着崔翁。

  “一起上!”头陀看出剑客不是老人对手,提起月牙铲冲了过来。剑客向着牛车上的南墙与小梦溪指了指,几名随从抄起手中武器,向牛车逼来。头陀攻正面,剑客迂回到崔翁身后偷袭背面,两人一快一慢,一个剑气犀利,一个力倾万钧,两人的配合让场上压力增加一倍不止。老人敲打武器精准,但寻常皮鞭毕竟比锋利的宝剑与厚重的月牙铲差了太多,连日来这根皮鞭多次被灌注内力并与数人对阵,皮鞭早已斑痕累累,今日又同时力抗两大高手,还没交换几招,便承受不住浩然气与武人真气的冲撞,破成碎片。

  孟浩然见崔翁皮鞭被毁,又见王维正与几人缠斗,一尺震开眼前拿金箔的随从,大喝道:“前辈用我戒尺!”

  “哈哈,无妨!”崔翁大笑一声“我辈儒生心意所至,飞花摘叶皆可对敌”,身形向后飘开一丈,反手一掌震落无数柳叶,大袖一挥那柳叶便如暗器般齐齐射向两人。年轻剑客见柳叶来袭,忙止住身形左手闪避,提剑格挡。头陀来势太猛,自负常年修习炼体功夫,竟不加躲闪,依旧扬起月牙铲来攻。只是他不知中原武学博大精深,儒门一身修为全凭这天地间的浩然之气,花树虫鸟皆是这万物一份子,一片树叶也自成一格天地时运,儒侠借这天地气运应敌,又岂是人力所能阻挡?只短短数息时间头陀便浑身都是划痕,虽然伤口不深但处处能见血痕,全身浴血就像被凌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