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派去请花玉堂的人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杜兴容看着他身后空空如也地,问着怎么回事。
玄菟酝酿了一会儿才道:“花玉堂是见着了,不过还见着另一个人。”
杜导看他吞吞吐吐地有丝不悦,当即挑了眉。
“是四皇子,他说四公子闯进露华台的时候,他也在。如果您要问什么,问他便罢。”
“四皇子怎么会在露华台?”杜兴容问完就觉得自己智障了,男人去那种地方不是很正常吗?
“容儿,此事就作罢,不要再深究了。”
杜导思虑了一会儿得出这个结论,日月神教的事儿也到这里,线索被掐断了。
“父亲,那二弟的事?”
“你姑母和我已经决定了,不要和你母亲说出事实,只说流放三千里就行。你下去,让为父静静。”
杜兴容答应着退下了。
屋子里只有杜导一人,突然觉得怅然若失。
从小庭儿就聪颖过人,和林老头的孙儿不相上下,自己也着实偏喜欢他一些。
可是杜家一脉的延续,必须有一个能堪重任的一家之主,锋芒之下,二者必须选其一。
这一点他十分痛心,两人素来客气有加,情意全无,要相互辅佐难上加难。
这灯明亮着,一晃便是一夜过去。
次日午时三刻杜家二公子将被斩首示众的消息不胫而走。
冬日里却是难得的明媚天气,一扫往日的冷寂压抑。
去围观的百姓众说纷纭,在杜家人的要求下,刑部尚书同意用黑色布袋套着他的头颅斩首。
习以为常的刽子手手起刀落,套着布袋的头颅却是如球一般滚开了。
眼看到了年关,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富贵商民,都装足了钱囊去请戏班子。
宁成侯府曹家。
“去温家的人怎么说,那丫头呢?”大夫人查看着年底的账目和收成,膝上盖着狐皮小毯。
“回夫人,温家的门房说大小姐不回府了。”
婆子笑了笑,大门都没能迈进去一步,倒在冷风中站了半天。
大夫人委婉地说了一句,不知是热气熏人,还是什么原因,面上极是红润。
跟着协助的人都暗叫着惊奇,往日里提起县主,她都是抓狂的。
老侯爷和曹三老爷在老太太处听了些皮毛,也只是付之一笑。
老太太千叮咛万嘱咐过让着云卿务必回去的,想了想让着挑了些年礼以曹定远的名义送去了温家。
“老夫人,县主给您和老侯爷,侯爷送的年礼,大夫人让送过来了。”
“进来吧。”
淮国公府。
曹家的人才走,温述之便收到了云卿的信。
“卿儿在哪个庄子上?我这就去吩咐让着冠儿和彦儿去接。”
没去曹家,八成这年会在家里过了。说着温明简已经起身让叫二人过来。
“不用了,那丫头不回来,也不去曹家,说是在庄子上就好。”温述之看完胡子气的一翘一敲的。
温明简以为他听错了,瞧着他老父气的跳脚的神色,好一会儿才嘀咕着:“才几岁,翅膀就长硬了。”
“老爷,潘学士送来了拜帖,送帖儿的人还在侯着呢。”小厮道。
看完帖后,温述之终于和颜悦色起来。
庄子上。
云卿住在自己用了两个庄子换的一块地皮,惬意地看着丫鬟们剪着漂亮的窗花。
“小姐,我看这庄子也没什么好的嘛,土地贫瘠,只住了十多家人。”
采薇嘀咕着,她还是不知道她家小姐怎么舍得用两个庄子换这么块地方。
“好不好,以后就知道了。”云卿假意卖着关子。
这些日子里每个庄子她都考察过了,按着周老伯说的地理条件归纳了几处。
除夕夜,想必京中定是极热闹的,尤其是杜家,也不知二哥的伤有没有影响。
“小姐,我听千伏说杜兴庭被斩首那日好多百姓都去看呢!”采蘋笑着说。
“呸呸,大年日里,怎么好好地提这些晦气事。小姐,快打烂她的嘴。”采薇接口。
云卿捂在厚厚的雪狐裘里,微笑着看着她们闹。
“花雨现在可是管事娘子,庄子上虽比不得家里,但清闲自由,你们可得努力啊。”
还亏了成全了她和夏桥,不然哪来这么好吃的东西,云卿继续吧唧着,却没发现早已石化了的众丫鬟。
话说,人家的主子都是三令五申地让着和小厮不要有牵扯,怎么她家主子却总是让她们快点嫁人。
面目抽搐,表情菌无能为力,听到下一句话时,直接系统崩坏了。
“你们嫁出去有好多着呢,一来可以增加人口,提升劳动力;二来省钱。”
她家小姐确定只有十二岁,而不是二十岁吗?生小娃娃的事怎么张口就来。
众花容月貌的丫鬟已经不是瞠目结舌了,下巴直接惊讶地掉地上。
“谁在外面!”采芣惊呼出声。
二十九的除夕夜,各处都灯火璀璨。
杜兴庭的事一直使杜家沉浸在压抑中,就是杜导的寿辰也敷衍了事。
至于日月神教,更是无从查起,吃哑巴亏的事可是他杜家的风格。
初一这日各府走春拜访,都说起了同样一部声情并茂极其动容的戏。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又演上了。”
围观的人看着露天搭起的戏台子,轻声念着上边的大幅标题。
不出一刻,戏台下方已坐满了人,男女老少交头接耳,就是扛着冰糖葫芦的老货郎也驻足着。
这出戏以唐明皇和杨贵妃的爱情故事为背景,杨贵妃的扮相按戏文中的极其生动。
说起两人琴瑟和鸣,惺惺相惜的知己情怀时,感动了下方地一片观众。
因为是露天搭的,来来往往的人员马车无一不被吸引驻足,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眼看着便人山人海。
锣鼓轻敲,画风一转,贵妃兄长杨国忠开始出场,但主要事迹并没有在此。
杨国忠在天宝年间富可敌国极受玄宗宠信。
一子出于私心,杀害了多名科考士子,只为争权夺利嫁祸他人。
一族弟开设赌坊毒害百姓不说,妨是手气顺点儿的人,到最后不是被打死就是把赢的钱财都抢了。
除此之外,这些变相榨取的钱财宝物都会送大部分进宫给杨贵妃。
可恨的是,杨家商铺千万,都是设计陷害笼络官员明目张胆地抢过来的。
那些不愿意交出铺子地皮的,不是被打入大牢就是家破人亡。
音调凄鸣婉转低沉,可恨可恶的戏文让围观的人无不驻足愤慨。
沉沉浮浮起起落落,最后马嵬坡下贵妃之墓。
这出戏不长,半个时辰就结束了。
“呜呜,我可怜的儿啊。”
人群中传来悲恸的哭声,听之动容。
人们寻声望去,一个满头银发荆钗布裙的七旬老妇,搂着一个戴着虎头帽脸蛋通红的孩子哽咽不停。
这大过年的就哭声震天,周围的邻里乡民都指指点点。
“张大娘,这里人声嘈杂,咱们回去说吧。”一个妇人模样的人过来搀扶起来。
老太太的哭声却愈发悲哀,最后旁边的小娃娃也跟着哭了起来,哭爹喊娘的。
“还真奇怪,这戏班搭个戏台子只为唱一出戏。”
众人惊叹之余便各自散了,街道上又回响起了辘辘的马车声。
“老太太,大过年的我家公子给孩子置办身暖和衣服。我们公子说,如果需要帮助可以去京兆府,秦大人是个好官儿。”
小厮把二十两银子交到了妇人手里,老太太虽然还在呜咽,却是对这突如其来的感到惊奇。
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小厮已经疾步地朝着一辆马车走去,驾车走了。
“张大娘,幸许那位公子说得对,并不是所有的官都是坏的。这下可是申冤了。”妇人劝慰着。
那老太太老泪纵横,肆意流着。
听着车后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小厮朝里面问着,“公子,咱们回府吗?”
“去淮国公府吧,礼该去拜访左相和温将军。”孟世年闭着眼,思绪混乱。
日月神教,福嘉县主这些以前都没有出现过的,现在都出现了。
清墨公子原本死了现在也好好的,那自己呢?这里面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马车走了一半,又让着回府了。
方才驻足的有许多官宦人家,其中一顶便是太子的马车,这会子见人都散了,才驱车出来。
“殿下,那拆台的都是雇请的人还给了许多银子,方才唱戏的已经走了,没有问出什么来。”
小太监毕恭毕敬地答着话,太子皱了眉,驾车朝杜家去了。
一夜之间,这部《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戏文就传开了,陆陆续续地在各府搭了台子演绎。
流传开来的版本各不相同,虽然不知这唐玄宗和杨贵妃是哪朝皇帝妃子,但丝毫不影响民间艺术的发展。
有的着重唐玄宗和杨贵妃的爱情故事,有的大有汉大赋之风,极尽笔墨铺陈杨国忠等人的豪华富奢。
但为人好奇琢磨地,却是另一个版本。
虽是某朝遗风,却大有映射之意,去年清墨公子被打的案件,大伙儿还历历在目呢。
可不就跟戏文不谋而合,如出一辙了?这无疑在众人心中埋下了炸弹。
大年初七京兆府才开门接案,就有一个老妇带了一个黄口小儿状告杜太傅之弟杜安谋财害命。
秦远接了,之前的戏文他也觉得并非空穴来风。
这只是一个开端,陆陆续续地便有许多人来报案,都是杜安设计夺人铺子的案件。
当然练鹊老头毫无疑问也在当中,毕竟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