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美玉被问的莫名其妙,她反问小熊妈妈道:“小友不是在家里吗?他怎么会和我在一起呢?”小熊妈妈一听完王美玉的这番话,知道大事不好了,急的快要哭出来了,只好将毛小友出走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王美玉,但是没有说自己参与传播王美玉做鸡一事,也没有提小熊的名字。王美玉听到儿子走失的消息后,一下子摊倒在公共电话亭中。现在王美玉可以肯定今天在闹市中喊妈妈的人一定是毛小友了,虽然没有看清楚那个人的五官面孔,但是直觉告诉她那个小叫化子就是自己的儿子。王美玉整个人都不好了。
晚上回到老马的出租屋内,毛小友整整一个晚上没有睡着觉,妈妈的一举一动如同放电影那样一遍遍地在眼前重放。毛小友悲喜交加,终于看到妈妈了。经历这么多的艰难困苦才看到母亲,他好想放声大哭,好想大声狂叫,好想捶胸顿足。现在的他早已经不在乎妈妈是不是做鸡,妈妈做什么都无所谓,只要妈妈还活着,只要妈妈健健康康,只要妈妈过的开心,他就感到满足了!对于妈妈,毛小友别无所求。白天在上下九街道上王美玉没有能够认出儿子,毛小友一点也不怨恨母亲。毛小友知道是由于自己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妈妈没有认出儿子来。自己外表改变的连自己都不敢认出自己,更何况是三年没有见过面的妈妈呢?而且不但是外表,就是自己的声音和性格也已经改变的完全与以前不同,除了自己,还有谁会认识现在这个真正的毛小友呢?
经过了将近一年时间黑帮生活的磨难,毛小友现在已经学会了谨慎处事。见到妈妈的事,毛小友没有告诉任何人。毛小友现在不会再去想自杀了,他不但有了求生的渴望,毛小友开始悄悄地考虑如何再次与母亲见面,思考如何逃出这个万恶的黑帮。第二天早晨,老马安排毛小友去北京路开工。毛小友以对上下九的道路熟悉为理由要求仍然去上下九开工。
老马不同意,教训道:“做叫花的,一个人在一个地方呆的时间太长,这个人会让警察注意上的,这个人以后的工作就不好开展了。万一我们花花世界的人让警察送到收容所里关起来的话,就会影响我们花花世界分部的经营业绩。每人每天必须在不同的地方开工是公司早就规定好的制度,任何人都不能违背。”毛小友不再说这个话题,表面上按照老马的吩咐去做,心里早已打定了自己的主意。
毛小友接连几天都是上午在老马安排的地点乞讨,下午趁着老马巡视的空档,抽时间悄悄赶到上下九等妈妈。王美玉这几天也在上下九来来回回找儿子,但是这几天碰到的小叫花子都不是毛小友。上下九来往的人太多了,母子两人没能碰上面。当王美玉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酒店时,看到从湖南闻讯赶来找儿子的毛湘衡正站在服务台前。
毛湘衡一看到老婆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模样,就明白所有的传闻都是真的。在王美玉的房间里,毛湘衡恨恨地对王美玉说道:“人家说你做鸡,我不信。你自己说你是做什么的?”王美玉听到老公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责怪自己,眼泪止不住马上涌了出来,她觉得自己太委曲,于是辩驳道:“你以为我想做鸡吗?自从我生下小友,就下了岗,没有一点收入。人家老婆生儿子,呆在家里什么也不用做。我也生儿子,却在你家里受尽你的白眼,真是同人不同命。为了挣钱,我一个人来到广东找工作。但是我的命不好,一直没有找到好的工作。刚来的时候在厂子里打工,一天做足十二个小时的杂工,腿都站肿了,一个月才能拿到八百块钱。除掉吃住,哪里还有几个余钱?你以为我想做鸡啊?如果有好的工作给我做,我会去做鸡?你以为我想做鸡啊?我这是迫不得已的。有本事你来养我啊?你有本事的话,我是不用出来做工的,我也就不用出来做鸡了。”
毛湘衡听到老婆的一顿数落,先是一怔,王美玉现在不但外表大有变化,说话的腔调与处事作风也与以前大不同了。以前毛湘衡只要说话声音大一点,王美玉就不敢吭声了。现在她不但敢顶嘴了,还敢挖苦老公。必须好好修理她,否则以后哪里还有自己说话余地?毛湘衡反击道:“你不用强词夺理,人家娇娇怎么就找到好工作了?人家娇娇怎么就发达了呢?人家娇娇不但给家里寄钱,还给她爹妈买了彩电、冰箱呢。你一共拿了多少钱回来,你心里没有数吗?”
王美玉冷笑着带着讥讽语气说道:“娇娇命好,做了有钱人的二奶,当然发达了。你以为她找到什么样的好工作啊?她有什么能耐挣大钱?她哪里就比我强了?”毛湘衡听闻此话又是一怔,马上回话道:“你还有理了?我们家人的脸都被你丢光了。小友就是因为人家说你做鸡才离家出走的。”王美玉反驳道:“儿子离家出走是因为你总是打他骂他,没有给他一点家庭的温暖。儿子出走了这么久,你也不告诉我。”毛湘衡很委屈地说道:“我到哪里去告诉你?你自己这么久都没有打电话回来,我怎么知道你在哪里啊?我还以为儿子和你在一起呢!”
王美玉与毛湘衡谈恋爱的时候,每当她的意见与毛湘衡有冲突时,毛湘衡大都会让着王美玉。可是自从打了结婚证以后,毛湘衡就很少再让王美玉了,婚礼后的王美玉更是从来都吵不过毛湘衡的,今天也是如此。王美玉生气地说不出话来,只好使劲拍打着床铺,哭着骂道:“毛湘衡,你这个没用的乌龟王八蛋!你的所有本事就是只会欺负老婆和儿子!儿子已经成了叫花子,成了残废,你这个做父亲的还有什么好凶的?!你跟我凶有个屁用?!”
毛湘衡听到这话,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动,脸色变成猪肝色,他来不及计较王美玉骂自己的脏话,只想马上知道儿子的情况。毛湘衡厉声问道:“怎么,你找到儿子啦?”王美玉幽幽地说道:“那天,在上下九,有一个不能走路的小叫花子爬在街上喊妈妈,当时我没有认出他来。后来听说儿子离家出走了,我能肯定那个小叫花子就是小友。”毛湘衡听罢大怒,骂道:“蠢婆娘,崽的声音你也听不出来吗?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人?真是蠢的绝!蠢的伤心!你这个娘老子是怎么当的?天天死人,你怎么没有死?!”
王美玉满腔怒火地对着老公大叫道:“我又不是神仙,我怎么知道我的儿子会被他父亲当出气包来打的耍?我又不是神仙,我怎么知道我的儿子一个人来了广州?我又不是神仙,我怎么知道我的儿子会变成残废?我能掐会算啊?我只知道我儿子是个能跑能跳、最最听话的好学生!我的儿子是在你手里走丢的,你赔我的儿子来!”毛湘衡恼羞成怒,欲对老婆动老拳。王美玉不惧,冷冷地瞪着老公。毛湘衡看到满脸尽是鄙视神情的妻子,满腔的怒火顿时化为乌有,慢慢垂下高举起的拳头,双手捧住脸,失声痛哭起来。王美玉转过身去,背对着毛湘衡默默流泪。他们俩谁也没有出言安慰对方。
几天过后,毛小友又悄悄来到上下九,他躲藏在当班的小叫花子所躺的街对面的垃圾桶后面仔细观察四周行人。半个钟后,毛小友看到老马巡视而过。一个钟左右时间,他看到西服男人带着两个手下巡视。小叫花子中的大多数人只知道老马查岗,却不知道西服男人也查岗。毛小友这是第一次看到西服男人查乞丐岗,心知必须马上赶回自己的点去,不能让人查到自己不在岗,这帮打手是不会给溜岗的人有好果子吃的。
就在毛小友刚想离开上下九,返回所在的乞讨街道时,却看到毛湘衡和王美玉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们俩人径直奔到躺在地上的小叫花子面前,来回地仔细打量小叫花子。毛小友看的出父母显然是来找自己的,心中狂喜,起身奔向父母。可是提着一只瘸腿刚跑了几步,毛小友又看到老马老婆走向老屋屋角,准备收下午的钱。毛小友马上停住了脚步,将身体躲藏在另一个垃圾桶后面。他想到自己不能就这样出去与父母会面,自家三个人绝对不是西服男人这伙打手的对手。必须想办法让西服男人彻底对自己死心,这样打手们才不会再去骚扰自己和自己的家人。毛小友打定主意后,没有在父母面前现身,而是赶回自己乞讨的街道。
一周后的一个傍晚,众乞丐纷纷收工回到老马出租屋,毛小友一进屋就不停地喊肚子疼,晚饭只吃了几口,就靠在一个墙角哎哟哎哟地喊个不停。老马听的很是厌烦,给毛小友吃了两片感冒清。吃完药,毛小友停了一会不再喊叫。到了晚上众人要睡觉时,毛小友又开始喊痛。老马老婆将毛小友赶到厨房外边的阳台上睡觉,以免众人被吵的无法入睡。夜里,阿勇悄悄到阳台上探望了毛小友两回,给毛小友喂了两次热开水喝,又把自己的破被单拿给毛小友盖。毛小友看到阿勇无私关心自己,很是感动。
来到广东的近一年的时间里,只有阿勇对自己的感情是没有任何目的纯洁真诚的友情,只有阿勇才是真正关心自己、照顾自己的朋友。毛小友好想告诉阿勇自己是在装病,要他不要为自己担心。但是理智提醒毛小友不能这样做,为了父亲和母亲的安全,为了脱离这个比豺狼还要凶狠的黑社会集团,必须要牺牲自己与阿勇的友情,而且这个牺牲还仅仅只是个开始,更大的牺牲还在后面呢。
按照事先设计的步骤,毛小友估计着时间,看到天色快要亮了,毛小友从怀里摸出一支药膏涂在胳膊上、手上、脚上、腿上、胸口、脖子和脸上,然后把剩下的药膏壳子使劲扔到离阳台远远的大树的树梢上。这支药膏是毛小友用最近一段时间偷偷积攒的钱,找寻到一家专门看皮肤科的私人诊所买来的。药膏毫留情地腐蚀着毛小友的四肢、手脚、胸口、脖子和面孔,现在周身的疼痛却是真正的渗入骨髓。毛小友疼的五官挪位,忍不住呻吟起来,后来干脆大声喊叫起来。
老马出租屋里面的人都被毛小友的叫喊声吵醒。老马看了看表,对他老婆说道:“喂,起床了,到时间做早餐了。”老马老婆一面不情愿地起身,一面骂道:“该死的叫花子,吵的老娘一晚上没有睡好。”老马向他老婆赔笑道:“就是,这小子欠揍,等下我帮你出气。诶,现在不叫了,死了吗?死的好!不吵了。”老马说完倒头又睡。老马老婆到卫生间洗漱完毕,来到厨房做早餐,当她顺便再到阳台上收昨晚晾洗的衣服的时候,看到毛小友一动不动躺在水泥地上,四肢摊成大字状,拦住她的去路。老马老婆用穿拖鞋的脚尖踢毛小友的身子,说道:“喂,你好些了吧?”毛小友没有一点反应。老马老婆觉得不对劲,便弯下腰伸出一个手指去探毛小友的鼻孔,探不到一点气息。老马老婆匆忙紧张地走回自己的卧室,关上房门,把毛小友的事情悄声告诉给老马。
老马听完他老婆的话以后急忙几步赶到阳台,弯下腰仔细检查毛小友的身体,看到毛小友四肢和胸前红肿,有脓水渗出,脸孔和脖子也红肿流脓,身体散发出浓重的恶臭,是脓血恶臭中夹杂着大小便的臭气。老马屏住呼吸,用双手解开毛小友的裤子,看到毛小友大小便失禁。再仔细探究毛小友的呼吸,发现他的气息极弱,显然是奄奄一息了。阿勇也来到了阳台,看到毛小友此番景况,失声大哭起来。老马严厉地对阿勇训斥道:“不准哭!你最近和他在一起,你说,他是怎么得这个怪病的?”阿勇说道:“一定是阿友饿坏了,吃了垃圾桶里的脏东西,又受了冻,所以才会生病的。呜呜!”
老马听完阿勇的说辞,赶紧离开阳台,走到卫生间里,双手来回打了几遍肥皂冲洗后,又走进自己的卧室,给西服男人拨打电话,汇报说:“报告邱老板,毛小友食物中毒,病的很严重。你要不要派人来我们花花世界分部看一下?”西服男人答说很快就派人来看看。老马放下电话,来到厅堂上,大声警告屋里所有的人都不准再碰毛小友,以免被他传染上怪病。阿勇靠在阳台的门边上抹眼泪。老马老婆叫大家吃面,孩子们谁也没去厨房接面碗。
老马对众乞丐训导道:“你们今后在外面开工的时候,不准乱吃外面的东西,只能吃我老婆拿给你们的烧饼。听到没有?”众孩子们没人言语。老马见无人应答自己,于是生气地说道:“既然你们都不肯吃早饭,那么现在就出去开工吧。饿死你们,是你们自找的!”阿勇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其他孩子也一齐坐在屋子的地上,没有人动身出门。老马凶神恶煞般发怒道:“在花花世界分部,你们胆敢不听我的话?”众孩子都不说话,眼光只盯着天花板。老马看到自己的恐吓不起作用,便不再强迫他们。大家都坐着,谁也不吭声,房间里弥漫着紧张气氛。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西服男人带着两个手下进来。老马赶紧迎了上去,奉承道:“邱老板,您亲自来了。”西服男人径直问老马话:“人呢?”老马赶紧回答道:“毛小友在阳台上。”西服男人看到孩子们都坐在厅堂的水泥地上,不高兴地问老马道:“几点钟了,你们怎么还不开工?”老马为难地摊开双手,表示自己也是没有办法。
西服男人凶狠地扫了一眼坐着不动的残疾儿童,走到阳台的门边上对着阳台喊了两声毛小友,毛小友没有应声。西服男人走到阳台上,用穿着皮鞋的脚踢了毛小友几下,毛小友还是没有反应,似乎已经昏迷过去了。阵阵扑面而来的恶臭让西服男人皱眉,西服男人用一只手唔住鼻子,细看躺在地上的毛小友。阳光照射下的毛小友的显得更加难看丑陋,全身流着血水、脓水,皮肤泛出青黑色,五官肿胀变形,屎尿流了一地。
西服男人走回厅堂,对两名手下命令道:“抬他去医院看病。”两个手下皱着眉头抬着毛小友出了老马出租屋,把毛小友扔到双排座汽车后面的车厢以后,钻进了双排座汽车的驾驭室,坐到后排座位上。西服男人紧跟在两个手下的身后,临出门时对老马说:“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开工?公司的考勤制度是白设的吗?”老马对孩子们命令道:“还不快点站起来,还不快点去开工了!老虎不发威,别人以为是病猫。老虎发了威,没人受的了。谁再磨磨蹭蹭的话,我可就不客气了!”孩子们看到毛小友被抬出去看病,已经达到了消极怠工的目的,这才起身,到各自点上开工乞讨。
西服男人上了双排座汽车前座,在他的示意下汽车开到了一处一面是大片的菜田,另一面是滚滚河水的珠江岸边。仔细察看到四周无人注意,两名手下从车厢里把毛小友提到河堤上,躲在一个大树下面,撕开不干胶,将毛小友的双手绑住在前身。正当他俩要用不干胶封堵毛小友嘴巴和鼻子的时候,站在河堤高处了望的西服男人看到有两辆双轮摩托车朝他们所在的地方开了过来。西服男人急忙冲着两名手下低声吼道:“动作快点!”。两名手下听到西服男人的命令,来不及再贴不干胶,匆忙将毛小友向下抛进江水里。西服男人和手下看着毛小友的身体向江底沉了下去以后,才转身回到双排座汽车,车子很快就跑的无影无踪了。
两辆双轮摩托车一直开到扔下毛小友江堤的地方才停下车来,从车上跳下来两名年近五旬的男人。他们俩人是结伴到珠江边来钓鱼的,每人的背上都背着个大背包。两位钓鱼男人放下背包,从包里面拿出钓鱼杆、鱼饵、活动的小板凳和水壶等物件。两人选了个有浓密树荫的地方坐下,摆弄着钓具,还没等他俩人甩出鱼饵,却看见眼前的江面上露出一个人头,一下子人头又沉入水中。其中的一位钓鱼男人擦了擦眼睛,再去看江面,却不见了动静。另一名钓鱼男人疑惑地说道:“水里好像有人在动呢。”他的同伴应声道:“是不是看花了眼?我好像也看到有一个人头在动呢。”两人正在讨论时,江面上又看见有人头从水中冒了出来,一会儿又沉了下去。两位钓鱼男人这下子全都看清楚了,判断出有人掉水里了。两人大声喊叫了起来:“快来人哪,有人落水了!”“快来救人哪,有人掉江里了!”
听到呼救声,远处菜田里正在做农活的几个农民跑了过来,快步冲上了江堤。众人看清楚江面上的确有个人在浮浮沉沉,一位农民小伙子来不及脱掉外衣就跳入江水救人。这名小伙子水性极好,时间不长就把落水的毛小友救上了岸。毛小友从西服男人进老马出租屋,到西服男人在阳台用脚踢他,再到被两个壮汉抬上双排座车厢,最后被人扔进江里,头脑中始终都是清清楚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