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者之路代号迦羯罗镜 二十六:墨西拿农庄
作者:少校Alex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刀疤脸青筋暴起,口中叼着的烟蒂已差不多烧尽,大段烟灰掉落桌头,被脸颊淌下的汗浸湿,化为一滩污浊。

  与他对战的是速射枪,这两人已经扳腕子扳了快有五分钟,仍未决出胜负。周围的黑衣人都在不断起哄叫好,纷纷押注赌谁能撑到最后。

  发言人远远坐在一只软塌塌的躺椅上,望着远处奔马,沐浴在和风斜阳之下。

  我捧着洛梅罗的生活照,默默矗立在人群之中。Alex显得急不可待,屡次打算开口,让我皮鞋踢了数脚,这才歪坐一旁,翻着白眼喝饮料。

  两个气壮如牛的人继续使尽全力争执了两分钟,终以速射枪败北结束,刀疤脸显得无比得意,抡着胳臂正在自夸不输当年,搂着一班死党阔谈着往昔峥嵘岁月。

  “老刀,”Alex再也等不下去,从我手里抽过相框,来到他身边,往桌上一拍,问:“这是谁?”

  刀疤脸正侃得起劲,被他一冲,显然很不高兴。略略扫了一眼,又转过头去和自家兄弟继续对饮。

  “诶?你。。。”Alex是个急性子,见他爱搭不理的,将自己晾在一边,顿时恼了。我急忙上前,将他往一旁拖走,示意先去骑会马,等他聊够了再找时间询问。

  “Besson,你们是天天都混在一块,想问什么有的是时间,而这几个哥们,都半年多没见着了,”帕顿拍拍他肩头,指了指正在海侃的几个人,笑道:“这几位都是蹲总部的,来来,我给你介绍介绍,咱们喝一杯。”

  “是啊,我还想先去看看家人,这事儿不急,啥时候都行。”我趁机将他拖得更远,比起洛梅罗,老婆孩子,以及不知躲哪的查理,对我而言显得更重要。

  “一句话就能说明清楚的,躲躲闪闪装听不见,这可不像你。”Alex嘟囔了一句,甩开我的手。

  “行了,真JB啰嗦,这是我女儿!”刀疤脸脖子一梗,站立起身,猛地砸了只玻璃杯,气呼呼一背手,往正厅走去:“满意了?真他妈扫兴!”

  一班黑衣人也各自端着酒杯,紧随而去,将我俩撇在草坪上。

  “你听见了?他说这是他女儿?”Alex睁大了眼,点了支烟惊诧道:“还记得他上次对咱俩说的那则往事吗?这哪来的女儿?”

  “你不能总这么任性,尤其是在别人家里做客。”我团着手,埋怨起来。

  “诶?我怎么了?谁知道哪天背后再出个什么人对我们放冷枪,结果又是谁家的亲戚!”

  “你最大的问题,就是自己把自己惯的,一身臭毛病。”我指了指远处一条人工湖,示意他自己去钓钓鱼啥的消遣一下:“没工夫陪你这么站着,我还得去见见自己家人。”

  沿着人工湖,我独自走了数百米,迎面逢见解码专家一个人正在林中散步般踢着石子。便停下脚步,向她打个招呼,顺便问问安全屋究竟在哪。

  “我是从那里过来的,大部分人都去了马场,差不多半小时后也该回来了。”她手搭凉棚,望向草坪上骑马的Alex,问:“你和坦克刚到吗?”

  “是啊,”我颇不自然地站着,随口应着。打从摩萨利尔归来,黑衣人一到“河边”随即就被隔离起来,而他们文职人员虽然也关禁闭,但更多时间都在老楼忙筹建。待到搬迁后,我又接二连三地出事故,不停住院,长时间的遇不上,过去那种陌生感再度产生。我偷偷瞄了她一眼,解码专家也有些拘谨,于是我提过一支烟,道:“要不一起走走?你在干嘛哪?”

  她伸出手一摆,道:“戒了,我正在想事儿,闹心。”

  我怀揣着那张女尸照,本打算掏给她,但一想这过于怪异,也有些骇人,不由缩回了手,问是什么事。

  “鸟蛋的事啊,很快就要奔赴非洲了,”她见我一脸迷茫,补充道:“就是你给我的马都克利亚夜枭鸟蛋,它们快冰冻不下去了。”

  被她一提,我才想起,在摩萨利尔山里时,她曾让我向怪人波特索要鸟蛋,时隔那么久,我差不多都已经忘了。

  “那两只雏枭还没孵出来吗?是不知道温度还是?”

  “不,温度很好掌握,但夜枭出生后短短一年间便会长得巨大,如果环境控制不好,它们就将像摩萨利尔的祖先那样,被压缩在一个很有限的空间里栖息。所以,还不如不孵化。”她望着蓝天,叹息起来,道:“是我自己头脑发热,只想着它们可爱的外貌,却从没想过夜枭是种受战争驱使的猛禽,未来它们还得筑巢,可这大千世界,要怎么容纳它们的子子孙孙?”

  “这倒是个棘手问题。”我回想起曾驾驭头鸟飞翔在峡谷上方,似乎已成遥远记忆。

  “所以我一直将蛋委托CDC专家帮着冰冻,可几天前他们说蛋的状况很不好,有可能将无法继续保持下去。”

  “那就尽快孵化吧,我倒是有个主意。”我拍拍她肩头,掏出综合机,翻找着说:“山里的夜枭,是受地貌影响,所以飞不出峡谷,但外界的天空阔广得多,可能不会受那么多局限。这个问题,如果怪人波特没说假话,有个人或许能帮到你,那就是住在澳洲的前地底人首领,琥珀。”

  说着,我翻出当初在摩萨利尔北大门柱子附近拍下的留念,提到她眼前。待到她接过机子看时,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于是,我急忙翻出在莲街拍下的弗勒滂油画,让她辨认。

  “来看看这副画,你觉得似曾相似吗?”

  “诶?这种线条,”她果然产生兴趣,端详起图片来,惊异道:“这和山里那些壁画很相似,只是不知谁给它上了色,你哪搞来的?”

  “嘿嘿,是在一个比怪人波特还怪的病人家里拍的,你好好辨认下,这张图是不是山里壁绘的组画?”

  “不,风格虽然很像,但不是。包括我摄下的柱子,也没有这样的图案。这和大山没任何关系。”她指着画面解说起来:“山里的组画,都是描绘了各种地点,是一卷波澜壮阔的图文,可能是记载了地底人历史。而这副画,明显有着近代工业的雏形,例如烟囱,还有大屋旁的车轮杂物。也就是说,主题很局限,是对物的描写,断然和壁画是两回事。我觉得画这图的人,有可能到过山里,这个人是谁?”

  “你说对了,这人虽没去过大山,但和这档子怪事有联系。他认识刺豚舱的福卡斯,并且在另一条时间线里。”我示意她往下翻,道:“你看看后一张,会觉得更吃惊。”

  她将信将疑地按着我所说的翻页,然后提给我,问:“一张空白照片,你要让我看什么?”

  “诶?”我大为吃惊,慌忙接过综合机凑近眼前,果如她所说,画面上只有书桌和一张烟黄底色照片,上面站着的一排人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拍着脑袋,不由高叫:“这真是见了鬼了,昨儿我才拍下的,难怪这家伙说我必然还会回到他宅子里。”

  “他究竟是谁?”

  “一个什么都不是的神经病人,有着些离奇的经历,他把我误解成是个女人,希望我住在他家里。”说着,我掏出铜钥匙,在解码专家眼前晃了晃,笑道:“这人甚至把房门钥匙都塞给了我,让我有空晚上就去找他约会。”

  “啊!这。。。”岂料,解码专家听完,失声叫了起来:“他怎么可能会知道?”

  我不由一愣,急忙看定她。

  “还记得在山里,当靠近一片前探险队宿营地时,你忽然昏迷的事吗?”她面色如灰,道:“你第一次苏醒回来时,就是女人般的举止啊!听我说,林,当时我们都吓坏了,所以只是挑你特别反常的内容说,而实际上,你以一种女人姿态苏醒回来,最起码是两次!我想过你也许被附体了,但那不是,原原本本的一种女人心态和口吻,甚至有些排斥和不相信我,更亲近已吓傻的罗利,这是装不出来的。不信,你可以去问他!”

  “到此为止,我都被你们说得恍惚了,昨儿回到酒店,我甚至都不愿挤在罗利身边睡觉。”我抬手看看表,差不多半小时就那么溜过去了,对她挥手道别:“孵化小鸟时,要使它们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你,夜枭才会一辈子视作主人。”

  我穿过林子,很快找到了安全屋,妻儿正打马场回来。在屋内坐了不到一小时,瘦子走来说刀疤脸请我们过去,晚宴开始了,今天他们再待一晚,明儿就要回五分部,整装待发前往非洲。

  “那么,这最后一杯酒,就遥祝我们马到成功,尽快解决这档子烂事,”这顿自助晚餐,一直吃到深夜,在座者个个人仰马翻为止。刀疤脸擎着酒杯,与众人碰碰杯,一饮而尽,高声道:“2008年即将来临,新年新开始!”

  架起的灯珠一串串熄灭,人们朝着各处漫步而去,仍意犹未尽。妻儿早已回了安全屋,我由于腿伤,这次非洲之行不参与,所以将会在这住上一阵。想想之后有的是时间,我仍坐在草坪上,望着夜风中,这片农庄诗情画意。

  “来。”刀疤脸对我举举杯,示意我跟他进屋。当我渡进门刚坐下不久,Alex也跟着被请了进来。

  “说吧,到底啥事?”刀疤脸团着手,往沙发上一躺,撇撇嘴说:“Besson,白天你很不给我面子。那些总部的老兄弟,都大半年没见,孰轻孰重?你什么时候不能问非得扫大家兴致?”

  “她是你女儿?”Alex不以为然,从怀里取出小镜框,摆在他面前,问:“你啥时候又有了女儿?”

  “她不是亲生的,她爸是我的铁瓷,条子过去卧底在我组织里,将他拔除了,”他摇摇头,叹道:“我抚养她十多年,不算她爸那算什么?诶?你对她那么感兴趣想干嘛?”

  “我见过她!”Alex指了指我,道:“他也见过,在罗马。”

  “扯淡,她正念书哪,在比利时!”刀疤脸喷了口烟圈,看着我说:“你们大概认错人了吧。”

  “是这样的。”我想了想,将发生在罗马水道里的事一五一十告知了他,道:“所以当看见这张照片,就不由感到奇怪。”

  “也就是说,当初你们汇报给公司的,都是假信息?女大兵最后给你们放了?”他醉眼朦胧,一脸迷惑地问:“这怎么可能?她还在念大学,就算是私下与别人来往,但缺不了课程。一会儿我打个电话问问。”

  “你多久没跟她联系了?”

  “有很久了,四周前联系过。我们关系很差,她总挂我电话,所以我也不敢轻易惹她,孩子大了,没必要管得太多。”他思索片刻,问:“你刚才说水道里的女兵说自己叫什么?”

  “她自称叫洛梅罗.盖尔比。”

  “看,我说认错人了吧?她叫爱莉萨,盖比?这算个什么鬼名字?听上去像个酒鬼。”刀疤脸笑了起来,点燃一支烟,对Alex说道:“这世上面容相似的多了去了,你不也与英国军官那档子事有联系?话说回来,也是面容接近而已。”

  Alex竭力抽烟,一时无语。

  ”而且,按你们说的,那女孩是拿枪的,常在枪林弹雨里滚爬。而爱莉萨厌恶暴力,还是素食主义者,她之所以和我说不上几句话,就是因为他爸。如果我那铁瓷没跟我一起混,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他继续说着,打边上拿起电话,开始拨号。

  隔了很久,对方才拿起电话。刀疤脸按下免提,摆在桌上,开始询问。

  “大半夜的,你是不是又喝酒了?”一个咋咋呼呼的女子声音响起:“干嘛啊?我在酒吧,太吵,听不见。”

  我和Alex眉头一皱,这声调,好像并不是。

  “啊,是喝了几口小酒,你今年去没去过罗马?”

  “罗马?去罗马干嘛?都是人,挤都挤死了。”

  “我这有俩人说在罗马见过你。。。”

  “你的朋友脑子都不正常,全和你一样,喝糊涂了。喂,我没钱了,你上个月没往卡里打钱!”

  “呃,好像是,你那里是几点啊?快回去睡觉,别一天到晚瞎混。。。”

  “快一点了,这里太吵,没其他事我挂了,少管我闲事!”

  当刀疤脸还想再说什么,对方已然挂断电话,于是他尴尬地耸耸肩:“你们也都听见了,她一直就这态度,像我这种人也不懂该怎么教育,每次通话都会吵上几句。”

  “兴许是我俩搞错了。”Alex站起身,对我打了个响指。

  “早说了你俩还不信,就这么点事。。。”刀疤脸摆摆手,口齿不清地说:“赶紧去休息吧,明儿还得早起。”说着头一歪,睡死过去。

  我插着手,和Alex在草坪上散步,各自想着问题。

  “老刀这人,对工作很执着,也十分精明谨慎,但处理家庭问题,就显得很马虎,”他深思熟虑了一会,道:“所以你听他谈自己,什么条子卧底,铁瓷被干掉了,还有这个读大学的可疑女儿,他基本脑子转不过弯来。”

  “可声音不对。”我吸了吸鼻子,道。

  “电话声音失真度大,还记得过去美国每天早晨总有些无聊的社会小调查,例如问会不会去喝隔夜牛奶?有多少人早上习惯嚼口香糖不刷牙的?这个问题也被提过,超过88%的人,电话声音都对不上,你在电话里也那样。”

  “那你打算怎么办?”我不由问道。

  “要搞清很容易,只要查她课程记录,如果和佣兵无关,那么不会经常缺席。我已记下了她所在大学,安特卫普大学工商系(MBA)。”

  “我觉得查她没什么意义,毕竟只是罗马水道里萍水相逢,他们在干的事实际与我们没太大联系。”

  “这我也知道,只是好奇。洛梅罗长得挺不错,不仅你喜欢我也挺喜欢。”Alex嘴一咧,贱笑道:“你又有老婆,还有打枪那小妞。瞧瞧我,还单着哪,每礼拜,不知要用掉多少卫生纸。我倒希望她是,那小肩膀,肉肉的,身子那么暖,嘿嘿,这样就更亲上加亲了。后悔当初,为什么就不跟着去见见他们的人呢?小妞可是热力邀请过咱俩的。”

  “行了,就为这事?解码专家不也在这?你至于吗?”我加快脚步,朝前走去。

  “我们没戏,早没戏了,自打跟生物学家那只脏猪天天混在一起,我已变得不认识她了,”他仰面倒在草地上,望着繁星点点,叹了口气:“从山里回来,她和我对话算下来没超过五句,招她惹她了?这么恨我?何必在峡谷追着过来,女人心海底针哪。。。”

  第二天,我醒来时已临近中午,刀疤脸的庄子变得寂静一片,人少了五分之四。他们已经启程,两天后开始前往中非。刀疤脸和Alex是第一批,他们将带领黑衣人主力开赴欣科河流域进行勘察。这也代表,之后我与他们将做短暂分别,至于将来会怎样,以我脚伤愈合程度来决定。

  闲着无事可干,我四周遛哒,回想夜宴时未见查理,难免有些不甘。但妻子回答说,她的好邻居已经走了,一直要到夏天才可能回来。接着,就继续谈起上次的话题,打算开家超市的谋划,并且一再提醒我要好好珍视机会,争取这几年多挣点钱什么的。

  “诶?那只古董魔方玩具,是怎么回事?”一直到第三天,陪着她整理屋子时,我忽然想起这个问题,不由开口问:“你干嘛上交给公司?”

  “Honey,你看,我总不能老是这么闲着,都快闷出病来了。以前吧,还有份工作,虽然很累但很充实,可现在就天天吃喝玩乐。你们经理说了,他正在争取,看看给我安排个职务上班。你那只玩具嘛,放在家里,就是积灰,又那么丑。”

  “那不是经理,他只不过比我高一个等级权限而已。我是问玩具被女少校拿走后,你又是怎么拿回它并且送人的?”

  “你就得了吧,这位经理,已经被内定为将来管一整个部门的候选人。就连你那流里流气的兄弟,将来也归他管。我可告诉你,别插手我入职的事!我被你害得还不够惨?过去好几年,账单都我付的,半年才买一次内衣裤,你要不要脸,你还是男人吗?”妻子一听,立马上火了,唠叨起来。她见我一声不吭,只是坐着发呆,这才开始说起魔方:“这件事说起来很奇怪,你们部队的女少校取走后,隔了没几天,这只盒子自己回来了,又摆在阁楼架子上。我当时还迷糊了,难道没拿走?接着想钱既然已经收了,别人总会再来取,结果没音讯了。所以嘛,就捐献给了公司,当块敲门砖。”

  “你是说魔方自己回来了?”

  “没错,就像从未取走一样,摆放的地方积着一层灰,动也没动过。”她思索了片刻,道:“我们整天待在家里,门窗都是锁着的,阁楼从来不去,也不像有人入室放回去,那里也找不到脚印,到现在我还奇怪呢。”

  “算了,这或许是它最好的归宿,只可惜我没弄明白它究竟派什么用。目前上头也不对我提起它的归属权。但这东西,比他们扛回来的金杯银壶珍贵多了,不能以价值来决定,它是被藏在核心里的。”

  “那你为什么不整些金杯银壶回来?要我说,那就是中看不中用的破石头。”

  “你以为他们挣钱?那些古器皿,买卖都要付税,实际到他们手,才不过一半不到的价钱。他们挖这些出来,还是我指点的,你说我能跟着一起贪么?”我指着妻子,哀叹起来:“你办了件蠢事,还在自鸣得意。”

  妻子吐了吐舌头,躺到床上开始看电视,不再顶嘴了。我只得躺到边上,扶着她肩头,说着些连我自己都腻味的安慰话。

  这样唠唠叨叨说了几小时,忽然综合机铃声响起。我跳下床抓过机子,上来有个来电显示,

  这是波特打来的。

  “军校导教,度假过得怎样?咳咳。”

  “还行,你怎么回事?”

  “患了些小感冒,没大事。怎么说呢?”

  “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啥事?”

  “你的度假可能得提前结束了,我希望你后天能回刺豚舱,有关你们查找到的第四张脸,卡森这件事。”

  “查得怎样?有线索了?”

  “有了,一时很难说清,总之你尽快结束该办的事。”

  波特或许是隔着电话听见床头妻子正在抱怨,赶紧做贼心虚般挂了电话,他什么也没说,但冲着口吻,似乎有些急迫。

  我在第二天中午,告别妻儿驾上小车,直奔瑞士沃州。当抵达罗马市区,已是夜晚9点,匆匆在过去住过的B&B定了客房,然后手插裤袋开始逛街,打算好好玩一玩夜色下的首都。

  正歪歪扭扭走在圣天使堡附近时,综合机响了。我拿起一看,是个陌生号码,不由按下接听,凑到唇边。

  “你是Holeethmen先生吗?”这是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声音,周围许多杂音,她补充道:“你给了我一张名片,我按照号码打过两次,但你没接,我是玛丽恩。”

  “诶?哦,是你啊,你好吗?”我这才记起这声音,她是东尼的女儿,我曾塞过名片给她。想着,我不由换了种口吻:“宝宝,你怎么还不觉觉啊?天那么晚了。”

  “你真是我爸爸的好朋友吗?”她憋着嗓子,道:“我正在被窝里打电话哪。”

  “是的,你爸爸是个勇敢的人,我们是朋友。”

  “那天,我看见你哭了,我猜想你也是,”她想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但是,我说过,我爸爸一定会回来家里的,真的,他来看我了。”

  “宝宝,我知道回忆这种事,很难受,但你还是不要多想。”我点了支烟,就着边上长凳坐下。

  “我没有想,我爸爸真的回来了!”小女孩一听我不信她,有些生气,隔了没多久,她继续压低嗓子,道:“你要相信我。”

  “难道说,你爸现在在家里?”我不由一惊,甚至产生想要退房驱车往回开再去巴里的念头。

  “不,他没在,我刚才和他用信号说话,他真的活着啊。”

  “什么信号?”

  “六分灯,我们相互之间用灯光打招呼的,”她显得很兴奋,继续说道:“六分灯是种玩具,标着尺度的小灯。我们一人有一个,过去夏天时,就隔着屋子照来照去。我往左他也往左,追着光柱跑。我们还有彼此能看懂的语言哪。”

  “宝宝,你是在哪儿看见他的六分灯的?”虽然我不明白那是什么,但这不重要,玛丽恩这番话,激起我无穷的好奇。

  “就在天花板上跳,他说想念我,然后我跑下床,来到窗台前找出我的六分灯,对着底下打灯光。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那道光柱是在楼下树丛里,他全能看懂。”

  “那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在工作,等事情办完会回家。他还说他想我,只是暂时不能来看我。”

  “这怎么可能?”我心头暗暗吃惊,东尼淹死在刺豚舱洪水中,这是三十多人一块目睹的,他怎么会还活着?又是通过什么办法回到巴里的?

  “Holeethmen先生,你还在吗?”玛丽恩见我没有回应,又问了一遍。

  “在,我正在想这事儿,”我急忙掐了烟,问道:“那他为什么不能回来?”

  “他没说,但我告诉他,你来看过我。”

  “他怎么说?”

  “他说可以相信你,所以我才打电话,”她停顿了一会,突然问道:“十三这个数字是什么意思啊?我爸最后说了个数字,就把灯关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含义?”

  “那个。。。”我揣摩着这句奇怪的话,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数字之类的东西,涵盖面太广,它既是数学也可能是文字拼写,这样没头没脑的,委实难以解释。

  “也就是说,你也不知道?那我挂了!”小女孩见我迟迟没有作答,有些索然无味起来。

  “你或许可以问问你妈,这会不会是对她说的?”我想了很久,问。

  “不会!他们就快离婚了,我恨我妈,”玛丽恩呜咽起来,低声道:“他们已经一年多没有说过话了,如果真有什么,他会写信给她的,不会用六分灯。”

  “宝宝,你不要哭了,一会儿你妈听见就该进屋来看你的,”我只得安慰这个小孩,她一听,果然停止了哭泣。我搓揉着脸,说:“这样,玛丽恩,你听我说。如果你爸仍活着,以后还会来找你。你保存下我的电话,有事就打给我,如果人不在就发短信。我一定会设法搞清这件事,我保证。”

  小女孩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我继续在长凳上坐了许久,也想不出这意味着什么。这个电话来得那么突然,完全令人不知所措。究竟是有人在冒充东尼耍小孩玩儿呢?还是东尼真的还活着?

  这么一想的话,我立即联系起另一件几度忽略的事,那就是电力工程师安德鲁,他多次想要找我说他遇袭的事,但总因各种原因被中途打断,或许他有可能知道十三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

  我擎着综合机,给安德鲁去了个电话,但是得到的回答是:

  “Siamospiacentiilnumerodaleiselezionatoèmomentaneamenteoccupato。”

  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里,我反复打了五次,要么是不在服务区,要么就是无法被接通,最后索性便是对方已关机。

  东尼的音容笑貌浮现在眼前,正飘荡在单调的黑沉天空上。我望着朦胧的他,忽然就明白了当初他为什么敢慷慨赴死。

  那是一个已经绝望到极点的男人,生活种种不如意,让他早已不在乎生与死,或许他所求的就是摆脱,然而真的放手又痛心自己骨肉,怀着深深的愧疚感,直叫他肝肠寸断。

  就某一层而言,他和我是同一类人,也正因为此,我才能体会到这种沉重哀伤的心情,发自内心的感伤,并且痛不欲生。

  “东尼,如果你活着,我一定会找回你!我发誓!”我抹了把热泪,对着苍穹狂呼着。可惜,四周嘈杂的夜生活噪音覆盖了我的嘶吼。

  一切仍是车水马龙,美轮美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