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敬一是真打算如果父亲和叔叔不敢干，那就宁可不去上学也要自己干的。那个轻工学校本来及可有可无，但是眼前的机会却极为珍贵，一旦失去了就再也拿不到了。

　　严敬一的决绝态度终于打动了严彬和严衡，严彬的母亲也跟着劝：“老严，小衡，要不咱们就试试吧？”

　　严彬看着弟弟：“小衡，你说呢？”

　　严衡是电大毕业生，在这个年头是典型的知识分子，所以严彬很重视严衡的意见。

　　严衡叹口气，仿佛放下了很大的包袱：“哥，敬一说的对，赔了国家的，赚了是自己的，咱们就干一把？”

　　严彬重重的点头：“干一把试试，别人都承包赚到钱了，也轮到咱们有机会了。说什么也得比量一下！”

　　严敬一终于松了口气，自己要上学，但是又不想父母太辛苦，承包这个厂子是自己的家庭走向富裕生活的关键一步，就跟自己发表这篇文章是一样的，万事开头难啊！

　　“那行，你们先看看我写的材料吧，明天我去找市里谈。”

　　1997年8月5日，市政府以非常快的速度批准了药厂工人严彬承包洮北造纸一厂的请求，并从城市合作社拨付了二十万信用低息贷款用以扶持。并且在严敬一的建议和要求下，派出专门的会计人员对贷款资金流向进行跟踪，以确保不会发生骗取贷款的现象。当然，市政府并不担心严敬一有骗贷的想法，但严敬一的理由是：要以这种方式来确保以后这项政策不会发生骗贷的情况，因为一旦发生骗贷，不仅政府会受到损失，其他真正想创业的工人也将失去政府扶持。

　　当然，严敬一的想法更多一些，这个项目越受市里头关注，可能的干扰越小，黑白两道越容易摆平。在1997年的洮北，黑社会现象非常突出，你一个普通家庭的承包企业，赚钱了，上门刮油水的混子可有都是。老严家虽然不怕这个，但也不想惹这帮人。

　　所以，这一项目从最开始就得到了市委市政府的高度关注，都将其作为一个试验田，来试验未来下岗问题的重大解决对策是否可行，也就使得这一项目在初期筹备阶段一帆风顺。公安、税务、工商、消防、物价、环保各部门都是一路绿灯，在秘书长的亲自关注下，由秘书小杨陪着严敬一，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跑完了所有的手续。

　　8月6日这边，严敬一和父亲、叔叔，以及一直跟着的秘书小杨来到了洮北造纸一厂。造纸厂破产六年了，原有的工人都已经各谋出路了，只有一个看大门的老头在。这个老头姓海，是原来厂里的老工人，厂子倒闭了以后就被工业局聘用留下来看守剩下来的厂房设备，昨天已经接到了市里的通知，所以很痛快的把四个人迎接进去。

　　洮北造纸一厂听起来名很大，但实际上只有一个车间，长二十米，宽十米，前边是造纸设备，后边是制浆设备，轴宽一米二。这个企业原本是生产洮北市民使用的卫生纸的，但由于经营不善，五年前就破产了，荒废至今。

　　严敬一拿着工业局提供的图纸对照设备查看，发现不少设备已经没了，包括电机。按照老海头的说法，都是被偷走了。由于秘书小杨在，严敬一就一个个的记录下来丢失的设备，准备让小杨回去汇报。小杨就相当于市委市政府的眼睛，以后将长期跟着这个项目，所以严敬一不能瞒着他，还要把各种难处充分的让他了解到，这有利于严敬一争取市里头更多的扶持，比如税收政策方面等等。

　　后边的制浆设备也存在丢失的情况，但设备比较笨重，所以保存的较好，但是制浆池已经开裂了。

　　严敬一走了一圈，心情沉重，造纸一厂的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糕，粗略算来要补充全这些必备的设备就需要五万元以上。加上更换厂子老化的电路，修补土建，更换门窗，维修锅炉，这又得两万元出去。要生产的话，先得买原材料，废旧书本、报纸上面的，按照这个厂子的生产量，一天能出一吨，而原料至少需要一吨半，废旧书本一毛钱一斤，2000元一吨，厂子怎么也得准备半个月的原料，这又是四万多，还要购买各种添加剂，包括双氧水、烧碱，这又是几千元出去。粗粗算下来，二十万的贷款就得扔进去一多半。

　　这还不算什么，最关键的是厂子是否能够生产出卫生纸来，别看设备都在这，那可不代表机器运转了，纸就能造出来，工艺方面是个大学问。一般企业开机后折腾一两个月没有合格产品再正常不过。但是严敬一可折腾不起，一天原料钱就三千，剩下的八万元，最多折腾二十天。

　　按照老海头所说，原来这个厂子工人五十多人，一个月工资按照三百这个中等的水平来算，就一万五，可以说，是否能够尽早的生产出合格的产品来，是最大的关键。要是一个月出不来，严敬一就破产了。

　　要想成功，第一步是找到合格的工人，而最关键的是原来厂子里的维修工人。他们对设备熟悉，对造纸工艺了解，有这么一个人就能最大程度上确保尽快出产品，让严敬一的资金流循环起来，以后才是加强管理，提高效率什么的。所以，严敬一在厂子逛了一圈之后，就盯上了老海头。

　　作为一辈子在造纸一厂工作的老海头，是目前唯一最了解以前工厂工人去向的人。

　　从厂里出来，严敬一盛情邀请老海头去喝点，老头今年六十一了，身体挺好，但是觉得挺不好意思，严彬和严衡都是工人，和老海头天生的觉得亲近，秘书小杨不负责说话，只负责看。老海头推辞不过，就把厂子大门一锁，跟着严敬一到了旁边的一家小酒馆。

　　“大爷，这厂子市里承包给我们了，以后我们就在一个锅里搅马勺了，来，我敬你一杯！”严敬一端起啤酒。

　　“哎、哎。”老海头连声答应着和严敬一碰了一杯。

　　严敬一有意捧着老头说话，几杯酒下去就把老头的话头儿勾了出来，这老头也是孤单的久了，有人和他聊起他最熟悉的造纸厂，就开始滔滔不绝，虽然有点车轱辘话，但是严敬一还是从中敏锐的听到了许多有利于自己的信息。

　　比如老海头絮絮叨叨的说在厂子里的原来厂长办公室的小库房里还存着不少机器设备的备用件，当初企业倒闭的时候，有一些电机什么的设备就被卸下来放到了小库房里。这些年没人管，却也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应该还能用，这可是能帮着严敬一节省一大笔钱。

　　由于洮北市给予严敬一的是扶持政策，所以不会在这些问题上过于纠缠，厂子里能留下什么都是严敬一的，只要小杨那边统计好了，等承包结束交给厂里就行。主要还不在于具体的设备，这玩意用几年都到寿命了，主要是核算厂子里的固定资产。有扶持政策在，自然不能往高了算，反正要是严敬一不承包，这企业过几年都是卖废品的货，所以小杨核算的时候基本也是按照废品价。

　　老海头还说在厂子的后边的大库房里，还有一些废旧的书本原料，能有个七八吨的样子，这又是一笔钱，另外在市中心的商业街外围还有一个原来的门市部，这个惊喜更大。因为按照市里的决定，凡是属于造纸一厂的资产，都是被承包的范围，自然这个门市部也是被承包的资产之一。按照老海头所说，这个门市部临街，能有七八十平的面积，一直关着呢。曾经有做买卖的想租下来，但是都找不到厂子的负责人就撂下了。按照严敬一和市政府的协议，每年的承包费是两万，承包时间是五年，承包费可以两年后再交。可是这个门市部如果租出去，一年的租金就不会少于五万！这相当于每年白赚三万，即便企业开不起来，严敬一一家每年也能白拿三万元。

　　严敬一看看杨秘书，杨秘书一笑：“我只负责落实政策，其他的你怎么经营我们不管。”确实，对于市里头来说，重点不在于严敬一占了多少便宜，重点在于严敬一这种承包是否能把厂子开起来，只要能看起来，榜样就竖起来了。要是能盈利，能雇佣一定的下岗工人，那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