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寻仙志 第二章 荒野古寺
作者:故人语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倦怠了,楚歌觉得自己已经开始疲惫了,不错,就在自己给对方行礼完毕,保持恭敬的态势之际,楚歌似乎发觉对面打坐的禅师一直在观察自己,并非如自己所想的一般进入了禅定的高深境界,又或许是大师已然禅定,但仍可分神在外,对外物有所感知,否则刚刚也不会高声盛邀自己入内。

  想明了此节,楚歌更是态度恭敬,行礼一丝不苟,不敢有丝毫马虎。然饶是如此,禅师仍是一如方才,没有任何表示,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否知晓自己已站在他身前。楚歌心中杂杂地念着,不成想此时,盘膝而坐的禅师霍然睁开了双眼,楚歌陡觉眼前一道精光掠过,转瞬即逝,等到他回头再去看禅师的双眼时,却发现禅师依旧那副模样,似乎方才什么也都没有发生。

  楚歌心下计较,念头一转,便有了想法,遂起身恭敬地道:“小生蒙大师钟声相招,寻路入此寺中,得屋檐遮蔽,免于荒野困厄,心中着实感激不尽,特来拜谢大师。”

  见禅师不为所动,楚歌轻声一笑,却是不以为意,自顾续道:“大师独居于此,参悟佛法,想必是世外高人,既如此,如何不知有客自远方而来之意?”

  “小生观寺外楹联,便知大师佛法深厚,不计世俗之意。如此这般,你我二人,一方外高人,一功名学子,正是一在红尘,一在净土,却偏偏在此偶遇,焉知莫不是天意如此,冥冥中自有安排?”

  “善哉善哉!”

  禅师轻道了一声佛号,随即双眼缓缓睁开,面上带着似悲似喜的表情凝视楚歌半晌,叹道:“小施主天慧过人,识微辨著,更难得对佛学亦有所涉猎,这般年纪,已然是不可不谓博学了。”言毕双手合十,庄严见了一个佛礼。

  楚歌见状忙不迭的也合十行礼,并正容道:“大师谬赞了,小生不过是投机取巧罢了,若非是大师悲天悯人,怜惜晚辈,小生此番尚还在林中打转,怕是不得不在山中露宿了。如此说来,应是小生拜谢大师!”

  “小生观晓了门外楹联,便知大师更是佛法精湛,故而方才出言多有不逊,还望大师海涵。”

  禅师面上带着微笑,似在追忆往事,接道:“那副对联么?呵呵,却是老衲昔年与一位故友应答所得,老衲与他,一答一问,间涉佛理。后觉有趣,遂将之誊录了下来,作为门联,悬于门楹,不过此事已然多年,此地业已破败,这才成了小施主方才在门外所见的景象。”

  楚歌顿时吃了一惊,不成想此联竟是面前这高僧与友人日常心血来潮时,相互应答所得,此联中蕴含的佛理瞧来粗鄙,实则发人深省,偏偏这却又是禅师生活中偶然所得,由此可见,禅师与其友人的佛法修为之深厚,已达到了嬉笑怒骂,皆为佛谒的高深境界。

  顿时,楚歌大为起敬,恭声问道:“敢问大师与故友在何处修行?法号为何?”

  禅师双眉一抖,轻声道:“老衲法号无往,至于修行,却是在这天地间修行,在这红尘中修行,大唐天下十五道,老衲便在此间修行。”

  说此一滞,带着些许回忆久远往事的回音般续道:“至于老衲那故友么,他法号寒山,亦是释门中人,不过却与老衲理念不一,他向来便是我行我素,如今你看到此地荒废多年,恐怕他业已是早不知去向。”

  楚歌有心仰慕两位高僧,此刻却听到这等遗憾的消息,心下感慨之际,记起了初始山中的钟鼓之声,遂向禅师疑问道:“既如此,小生方才于山中听得钟鼓击鸣之声,然路途寻来,眼见寺中庭院的大钟业也损坏不堪,那山中钟鸣声响却是从何而来呢?”

  说罢,楚歌自身也是不自觉地将眼光凝向了禅师手边摆放的那件造型奇特的小钟。禅师这时不答反问道:“小施主以为这钟声又是从何而来呢,须知相由心生,眼前诸般莫不是相,往往一味苦寻,有时却偏偏忽略掉了事物的本源。”

  楚歌一愣,下意识说道:“难不成真的是大师手边的这物十么?”

  禅师不置可否,轻轻点了点头,又将目光投向了楚歌腰间的丝囊,语气似悲似喜地说道:“陈年旧梦,不过是一枕黄粱,此行前路一去坎坷,还望施主莫要丢了本心,着了人间的种种相!”

  楚歌满肚子犹疑,不知禅师为何突发此言,并语气如此庄重,可听来又似乎并不是同自己所说,可眼前寺中除了自己,并没有旁人在场,那不是自己,还能是谁?楚歌循着禅师方才的目光看去,看了看自己的腰间,丝囊里除了家中姐姐给自己求的平安符与一块自小便戴在身上的玉玦外,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于是,楚歌刚想开口询问禅师此言何意之事,忽然一道满含金戈铿鸣之意的大喝响彻在寺中:“大师一别多年,此番既归中土,实在可喜可贺,君某早已在此久候多时啦!”

  无往禅师双目似开似合,似乎并不以之为意,只是轻宣了一声佛号,随即对楚歌道:“烦请小施主记住老衲所言,此间之事已成定局,再无旁人化解得了。”

  说完转身而去,只两步轻踏,留下一道残影,便出了正堂。楚歌怔怔地瞧着禅师消失的背影,耳边正回响着禅师的话语:“留在寺中,切不可出寺!”

  说话间,楚歌只见到一道残影便消逝在了门口,转瞬不见。楚歌满脸不可置信之色,用力揉了揉眼睑,再睁大了眼睛看去时,厅堂空空,分明便只剩下了他一人。正堂不过数丈见方,若是用来礼佛,倒是足矣,但若有信徒前来上香祈福,就不免显得狭窄,此刻楚歌一人立在厅堂正中,却只觉得眼前所见诡谲莫测,生平匪夷所思之事莫过于此了。

  呼啸间,耳畔又传来阵阵大喝:“大师精修佛法,想必是已然能够参悟生死大道,知晓命理变化,既如此,当知我等决不至空手而归,何不如且退一步,成全了君某!”

  又一道阴寒乖鸷的声音接道:“君兄所言不错,大师自无尽海那般险地而回,一身修为恐早就是十去其八,何苦再将自身置于如此境地,不若交出那物十,也免伤了大若寺与幽冥海的多年故谊。”

  只听禅师浑厚的声音淡淡应道:“非是老衲执迷,只是此间干系甚大,老衲别无他法,烦请施主回复萧幽帝,此事恐怕单单一个无尽海不足以应对!”

  “哼!”

  随即几道恼怒声传来,间中夹杂着许许激荡的风声,听来呼喝不止,纷争不休。楚歌心中极为好奇,又忧心方才禅师的处境,想寻出看个究竟,但又被禅师使出的莫测手段所震慑,同时谨记禅师的吩咐。

  似乎过了许久,外面的喧闹杂声忽然静而不闻了,就连呼喝的风声也停止,楚歌静静伫立,侧首趴在墙边,凝神细听了片刻,确认外面确实没有人声。心思闪动下,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便迈步出了寺院。

  走出厅堂的那一刹,来到庭院中时,楚歌觉察到似乎天色变得更为阴沉了一些,天空中明明月首当空,却给人积云滚滚,黑云压城之感,憋的人喘不过气来,似乎一场咆哮奔卷的风暴即将来临一般。

  楚歌自嘲一笑,笑骂自己胆小惊疑,挥去了心头的阴霾后,大踏步出了寺院,来到外面的空地上,循着旁边枝桠被折断过的痕迹,借着暗薄的光线,朝前寻了过去。

  走了半响之后,楚歌瞧见树枝旁有一条溪流,顿觉口渴不已,急忙赶过去,就在他俯身准备就饮时,忽然睁大了双眼,满脸不可置信之色。难怪走了半天之后,楚歌一直感觉自己压根就没有走多远,并且隐隐意识到身边的景物并未有改变过,虽然已是夜深时分,光线微薄,但绝不至于如此别无二致。

  原来,楚歌饮水时正看到那座他离开的寺院就矗立在面前,离自己仅只丈许远近,而自己所立的位置,正是自己被钟声指引,第一次看见这寺院时站立的地方。

  楚歌惶急不堪,自己一直在循着树枝的折痕而走,如此一来,断无迷路的可能,可无论如何也不会走回原地,为了验证自己心中的猜想,楚歌心一横,再次走了出去,这次却没有任何依仗,完全随意而行。

  结果再次震惊到了自己,没错,楚歌再次回到了寺庙的门前,立在那株不知名的树下,一时间,心中翻天覆地,如被浪涛卷溺,一句巨大的惊恐顿时侵蚀自己。无奈下楚歌试图重新回到寺中,结果发现自己迈步是朝着寺院走去,结果一下子便又离开了原地,走向了别处,辗转片刻后又回到了原地,就连那孤寺此刻也成了一种遥远的存在。

  楚歌愣在了那里,动也不动的,仿似雕像一般,回过头来又看了一下桃树周围,谁知,此刻那桃树周围竟是什么也没有,只有那一树桃花开得正是鲜艳无比,这景象落在楚歌的眼中,却是带着异样的妖艳。

  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这等诡异莫测的景象竟是在楚歌这信奉儒学大道的士子面前出现,叫他如何不被惊吓到。

  念叨间,楚歌来回不停地踱步,不停地东张西望,似乎是极为惶急般想看到什么,恍恍惚惚之间,仿似忘了自己是谁,又好像记起自己是谁。意识飘忽不定,却又朦朦胧胧的,捉摸不定。

  就在已经完全快要沉沦之时,一声冷哼破入脑中,犹如赤红的烙铁上浇了一捧寒冬腊月的冰水,楚歌的意识一下子便恢复了,记起了所有的缘由。随之而来的便是尖锐的疼痛自脑海中传来,隐约中一声大笑在耳畔响起,同时悬挂在腰间丝囊中的玉玦登时变得晶莹剔透,发出耀眼璀璨的荧光,只片刻一瞬,光芒消失便又回复了原来模样。

  这股疼痛越来越厉害,快要撕裂自己整个脑袋了,刚刚恢复起来的意识就又要崩溃掉了,就像是有人用一把锋利的锥子在狠狠地扎自己的脑袋一般,那疼痛不是撕心裂肺,却更叫人无法忍受,真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楚歌抱着脑袋站住,明明是头痛欲裂,身体却如同僵化一般,口中呼喊想要大叫一声,发泄这撕裂感,却张着嘴无法出声。

  “我这是要死了么?难怪会想起爹娘,孩儿不孝了,他日无法膝下尽孝,颐养您二老的天年了,怕也是要辜负你们的期望了,还有家中殷切等着自己归去的人,再也见不着了···”模模糊糊的意识间,楚歌胡乱的想着,回忆着家中令他思恋的事情。

  “哼,不堪大用!”恍惚中,楚歌似乎听到一阵冷喝在脑海中响起,只是此时自顾不暇,哪儿还有心思去理会旁的。

  就连自己最后的一点意识也要丢掉时,阵阵钟磬之音忽然跃入耳中,眼前的景象忽又化为了森严普度,浩大庄严的西天极乐之像。“咚,咚,咚”三声浑厚的钟鼓之声彻底稳住了楚歌的最后一点意识。被禁闭的六识又渐渐的重新变得清明了起来,只是尚显得还不够敏锐罢了,借着这微弱的灵识,耳中的那梵音却是变得越来越浩大,到得后面来,竟仿似是扑天盖地一般无二。阵阵音绕回荡在山谷中,刚才受惊的情绪也逐渐的平复下来。

  这梵音中又间杂着那敲击之声,似是木鱼的敲击,又仿似是钟鼓的晦明转换之声,犹如海潮山岳一般的直袭而来,却又令的自己浑身舒泰不已。便在楚歌置身其中无比舒透时,禅师那浑厚庄重的声音此刻响起:“君施主心怀宽仁,怜惜这书生的性命,此刻可放得缠斗,何不一如既往,彻底的救了这书生,送他出这片杀阵呢?”

  “哈哈哈,大师仁慈,不过君某却并非修得释家佛理,早已是一身罪孽难消,如此这少年是死是活,倒非在君某思量了!”一道豪爽放狂的大笑声随即传来。

  “君兄此言大善,想那道门中人沽名钓誉,净是虚情假意之辈,我圣门中人既被道门称为残忍好杀之辈,那么如此,我等便是多杀一人,徒添了这笔罪孽又何妨呢?”又一道声音适时接过,却显得十分的尖锐,又阴冷异常。

  “善哉善哉,老衲观君施主绝不是心狠手辣之辈,纵观君施主这十年来的所作所为,无一不是大块人心之事,反而更显得施主的纵情任性,蔑视森严法规,施主当乃是一性情中人,爱憎分明。”

  “哈哈,承蒙大师谬赞了,君某愧不敢当。”

  此时楚歌早已好转清醒过来,双目复得视物后,首先大量自己身处位置,却发现自己早已远离了方才的那座孤庙,正置身一片桃林之中,而视线中却多出了几名陌生的人物来。

  这时楚歌便不得不仔细审视了,但见正前方立着两名男子,左手的那位,一脸的方正刚毅之气,着一紫袍,后背一把长剑,剑未出鞘,未瞧得仔细,但只见其样式古朴,看去肃杀之气充盈,正衬得那壮汉的磊落不羁。

  而右边的却是一身的白袍白带,面容清瘦阴郁,且苍白异常。一双眼瞳看上去分外妖异,不自觉的便吸引了自己的心神,有了刚才的经验,楚歌忙不迭的把视线移开去了,以免自己又在不自觉中失了心神。

  岂料,他这一番举动,却是把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给引开了去,想必是诸人未曾料到这不通晓武功,一身毫无修为的书生,竟有这般机智,未受那白衣男子的异术。

  此时只听禅师轻轻笑道:“呵呵,小施主果非常人,心性之坚韧倒少见的紧。”循着声音,楚歌发觉禅师便在自己身侧,一时不免心中安定了积分。他知道禅师只是在责怪他没有听从劝告,私自出寺,不过此时楚歌心中惴惴,方历大劫,自然不敢辩解。

  禅师满脸的祥和之气,须发尽皆是斑白之色,而双目也如那白衣男子般,深邃而不可测,只是没有那般的妖异,给人一股有如山岳般的厚重,泰然入春之感。

  一见及此,楚歌如何会不知道正是禅师搭救了自己,而他素来知礼,对着禅师纳头便拜,并一揖到底,口中言称:“小生顽劣,未有聆听大师劝阻,险些给自己酿出灾祸,幸得大师几番搭救,小生实在感激不尽。”

  无往禅师古井无波的面上忽地掠过一丝似悲似喜的神色,轻轻的叹息道:“命道万千,终有定数,小施主你还是出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