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祭仙台，所有曾经被毁的地方，无一处有破痕，倒似什么也不曾发生。

　　这极易破碎的石壁竟是有灵性？她想起祭仙台被毁灭后重新组合时的迅速与精巧，心中顿时有了疑问：“是你把祭仙台愈合的？还是它——”本身有意识？怀乐觉得自己想法过于奇怪，后面那句话也就没问出来。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充斥在她脑海中，简直匪夷所思。

　　“石壁上的咒文可以保护祭仙台，否则它早已撑不过这几千年的风风雨雨。”子颐的话语中充满了最祭仙台的赞叹，摇头道，“我没有愈合它的能力。”说完，将月牙刀随手一扔，月牙刀在半空中闪了闪便消失在天际间。

　　“这样子……”怀乐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仔细想一想，却又什么都不明白，她仰头看着它消失的方向：“它去哪儿了？”

　　“去它该去的地方。”子颐运起灵力，用和缓的力量将他们徐徐托起，穿过笛洞，来到祭仙台顶。

　　笛洞不宽，刚好可以容两个人同时通过。

　　怀乐侧头看了子颐一眼。屡次无法想象的事件在她面前发生之后，她已经很镇定了，甚至不用借助子颐来稳住身体，但也明白了一件事。

　　子颐不是人，不是神仙，而是妖怪。

　　在她看来，人站在祭仙台里面，只会朝着通道两头走，从洞口出去；而神仙会朝两边石壁走，反正神仙一定会穿墙术的，没必要走那么长距离的通道；若是鬼的话，直接钻地下；只有妖怪才会从笛孔中跳上来。

　　这个恣意妄为的少年，真的是妖怪。但妖怪都是这么恣意妄为，不是么？所以，她决定原谅他。

　　风雨不知何时已经消停了，月亮高高挂在天上，散发出迷人的清辉。这是一个晴朗的夜晚，简直是清朗过了度。

　　怀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难道是在做梦？她把手伸到唇边，轻轻一咬。

　　身侧传来子颐戏谑的笑声。

　　怀乐满怀羞窘，故意看向天空，用起最普遍的转移话题方式，谈天气：“什么烂天气？一会儿下雨一会儿晴的。”

　　但子颐却认真了起来。他侧着头道，“这雨水是为洗去污秽，弥补破碎的空间而下的。”且不忘恐吓她，“如果你刚才不小心踩进破碎的空间，也许永远也出不来了。”

　　怀乐横他一眼，还不是因为他这种妖怪太肆无忌惮，连空间也敢捏碎？

　　子颐伸了个懒腰，随性地用手搭住她的肩：“走吧。”

　　怀乐不满地一巴掌拍在他的手臂上：“妖怪请自重！”

　　“妖怪？”子颐略一挑眉，唇角微勾，“那即使我做出某些妖怪的行为来，也是情有可原咯？”

　　怀乐一怔，子颐繁复绣纹的广袖举起来，遮住了她的眼。她气急败坏地掰开他的手，“干吗？”

　　子颐顺势收回手，笑而不语。

　　袖子一抬一收之间，乾坤已换，天地已移。

　　怀乐只觉得眼前景色似曾相识，她靠近了一些，抬头望门楼上看，那曾经见过的两个字闪闪发光：沁园。

　　右门中，一个仪态悠然的白衣书生懒洋洋地靠在树下，用书卷盖住脸，闭目养神；左门内，一个长相粗狂，满脸络腮胡的黑衣将军盘腿坐在一块巨石前，虎目圆睁，一手持着比他大出两倍的巨型大刀，正冷冷地盯着她。两人活灵活现，像真人一般。

　　怀乐以为两人是刻在门上的，左看看，右瞧瞧，情不自禁伸出手，朝右门书生手中的书卷戳去。待手伸到书卷前，那白衣书生忽而朝从书卷下方露出温和的双眼，含着笑意看着她。

　　她的手僵了僵，用惊奇的眼神看着他，然后扮了个鬼脸。

　　白衣书生居然也有反应——他朝她眨了眨眼。

　　——是活人！

　　佛祖说，觉悟是一刹那间的事情。怀乐看着会动会眨眼的门里面的人，一下觉悟了。自从她跳河以来，各种奇事层出不穷。先是碰到卡卡这种傲慢的小动物，再遇见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把她扔进在宁音府中，又邂逅子颐这样做事出其不意，肆无忌惮的妖怪，现在又见到奇怪的门中人……

　　有些事情不是她能明白的，亦不是她能阻拦的，而且他们大多没有恶意，反而给她带来许多新奇的感觉，为何不快乐接受呢？

　　她转头看向子颐，唇角大弧度地上扬，“这里好好玩。”

　　话音落下，左侧的粗犷男人不着痕迹地抽了抽唇角。

　　怀乐没有去看他，注意力已经被沁园中的景色吸引住了。暗夜的沁园如同浓墨一般，深沉得抹不开。在这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只有两道海棠花灯从门楼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远处，温馨的黄光中略带淡红，向下垂着，随着晚风微微浮动，就像怀春少女充满粉色的梦。

　　子颐唇角勾起，浅浅一笑：“欢迎来到沁园。”

　　仿佛听到什么命令一般，沁园中所有的花草鸟兽，不管在承接露珠还是在相互逗趣，都直起腰身，看向他们的方向。

　　怀乐探头看看里边，又侧头看看子颐，他悠然沐浴在海棠花灯下，光影之间，眉目舒展，如墨般的眸子映着流光溢彩，低垂的眼睫轻轻颤动，晶彩动人。

　　这般俊美漂亮的少年，脸上依稀还带着稚气，为什么给人一种成熟老练之感——就像父亲一般睿智。为什么？

　　子颐见她眉头紧蹙的模样可爱得紧，纤薄的唇不禁弯起一个优美的弧度，笑意抵达眼底，瞬间明丽如春，怀乐恍然回过神，顿时脸如海棠霞灿，慌忙别开视线。

　　在在沁园的彩石小径上，晚风拂过从脸颊边拂过，轻轻柔柔的，所有的动物、植物都微微前倾，似乎在行礼。两人如同散步般走了半刻，来到一座楼阁前，没有亮灯，一切显得深沉且厚重，门匾上刻着两个黑金的字“乐苑”。两边金漆柱上是一幅雕刻的对联，怀乐对诗情画意的东西不太感兴趣，也没有特意去看，反而直愣愣地盯着黑灯瞎火的里边，“你家里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