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独给薛先生一人送礼太过打眼,祝酒酒找机会又给教女工的何烟烟送去了那只异域风情刺绣的香料包。
何烟烟与祝家几位小姐较为亲密,而待祝九则是不冷不热,对于她送来的礼物,原本是不肯收的,但一见着这只香料包特殊的图案与绣工,立即挪不开眼睛。东西倒底是收下了,之后待祝九也说不上更亲密,但好歹会在课上多指导几下她的绣工。
祝酒酒也不强求,而给曾先生送礼物就比较麻烦了。
曾先生为人古板、严厉,又极讲究原则,祝酒酒打发张贵家的去打听,好不容易得知曾先生喜欢收集松烟墨,而前几日七姐儿已经送了套上好的御制松烟墨。她没这个财力与七姐儿相拼,送的墨若是低劣,落了下乘不说,反倒会起反作用。
祝酒酒烦恼许久,迟迟没有行动。
休沐日,韩莳倒是打发了丁术过来,送了一架七弦琴到桂花巷子,据说还是哪里淘来的宝贝,是前朝著名琴师张绩所制作。
这般贵重的物品,祝酒酒哪里肯收下。
“我家少爷说,听说祝九小姐进了祝氏的女学,这琴是正好用得上的,还请您笑纳。”丁术笑道:“斗酒大会在即,我家少爷还有许多地方要仰仗祝九小姐。”
祝酒酒猛然想起来,“抱歉抱歉,我这段时日一忙,倒是给忘记了这回事。”
忙吩咐了桑白,“去将酒窖里的那坛子未开泥封且坛口扎了红绸布带的新酒取来,正好给丁术大哥带回去。”
桑白去取酒时,丁术又递上一物,“这块田黄石,用来刻印章不错,我家少爷说,曾先生必定会喜欢的。”
祝酒酒一脸讶异,韩莳竟会替她去打探曾先生的喜好,并且连刻印章的玉石都准备好了。这块田黄石三根手指头粗,刻两个印章也绰绰有余,田黄肌理有着漂亮的萝卜纹,无一丝格裂,绝对的上上之品。
“这田黄石我收下,这架名琴还请丁术大哥带回去。”祝酒酒正了色道:“无功不受禄,你家少爷的礼太过贵重,我收下了也心难安。”
“祝九小姐不肯收下,小的便无法回去交差。”丁术苦着脸,犹豫了一会,又道:“我家少爷还说了,倘若祝九小姐不肯收,就让我与您带一句话。”
“呃?”祝酒酒挑眉,“丁术大哥请说。”
丁术凝神回想了片刻,用一种古怪而又别扭的语气说,“祝九小姐倘若不肯收下,你就说这是那袋子林记蜜酿桃脯的谢礼。”
祝酒酒双唇微启,半晌才明白过来,丁术方才是在模仿他家少爷说话。
这韩大少爷,还真是……骄傲又别扭啊!
莫名的,祝酒酒有些想笑。
她果真笑起来,等意识到不妥时,嘴角已经咧向耳根的弧度。
丁术也有些不自在,咳嗽了两声,有意转移了话题,“我家少爷还说了,铺子已准备就绪,让祝九小姐什么时候带唐姑娘去长宁街转转,顺便与我家大小姐一道,选个开业的黄道吉日。”
长宁街的铺面可不便宜,不过开在那却是最合宜,梁城卖精品玩意胭脂水粉等女儿家喜欢的物品都集中在这一条街。
祝酒酒露出欢欣的笑来,转头对唐英道:“下午咱们就过去看看。”
唐英也笑着道好。
这段日子祝九上女学,她可一直闲得无聊,只好成日里跑酒作坊,向李平升学习酿酒。
桑白将酒取来,丁术接过酒坛子,便起身告辞。
出门的时候,在院子里撞上从二门进来的陈嬷嬷。
陈嬷嬷立即大声喝止住丁术,又厉声斥责张嬷嬷,“哪里来的粗鲁汉子,随随便便放进内院,也不怕玷污了小姐的闺名!”
祝酒酒在东厢听见动静,与唐英对视一眼,俱是叹了口气,起身往外走。
“嬷嬷!”祝酒酒唤住陈嬷嬷,“这位丁大哥,是韩大小姐派来送东西给我的。”
“怎么也不派个婆子来送。”陈嬷嬷小声嘀咕,这就是怪韩大小姐不合礼数的意思。
“丁大哥,你先回去向你家小姐交差吧。”祝酒酒笑着送走丁术,这才回过身来对着陈嬷嬷,面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莜姐姐知道我进了女学,特意打发了人送了架七弦琴来。约摸是嫌妇人气力不够,怕是损毁了这长琴,才用的小厮。”
又因祝酒酒往日里也常用祝籍山酿的酒作为回礼,故而丁术手中的那只酒坛子并未引起陈嬷嬷的注意。
“不是嬷嬷多嘴……”陈嬷嬷皱眉,“如今小姐入了女学,还是别与韩大小姐太过亲密的好。”
“行了,我的事我自有定夺。”祝酒酒不耐烦,拉了唐英道:“唐姐姐,不如咱们出门去逛逛。”
唐英眨了眨眼,意会过来,“正好我听人说,镜花阁研制出一款新胭脂,极是细腻,咱们正好去瞧瞧。”
祝酒酒留了桑白看屋子,招呼着欢喜准备出门。
“小姐,小姐……”陈嬷嬷追在她身后,不厌其烦地唠叨,“女孩儿家就要有个女孩儿家的模样,要讲究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祝酒酒猛地回过身,皮笑肉不笑地道:“嬷嬷您若无事,回屋去歇着吧,我有唐姐姐陪着就行了。”
说罢也不理会陈嬷嬷的脸色,与唐英欢喜二人出了门。
梁城的风气并不如京中那般,未出嫁的女子带了丫鬟伴着出门,就算不得出格。当然,有些自诩诗礼传家的大户人家,要求会更严格,万不得已要出趟门,会被要求戴帷帽。
而祝九唐英俩个自是不在意这些,穿了女子的衣裳大刺刺地在大街上走着。
年后二人与李平升大掌柜又学着酿了缸子酒,近日正是收酒的日子。唐小宝最喜爱吃甜酒醪煮鸡蛋,祝酒酒答应了他榨酒前再给捎大碗舔酒醪回去。
两人去酒作坊前,特地拐了远道经过长宁街,寻着韩莜与自个合开的铺子。
铺子名韩莜有派了翠冬来征求自个的意见,祝酒酒自是以韩莜的意见为重,最后定了远洋居。
二人一路走一路寻,就在镜花阁旁边,找到远洋居的招牌。
想不到韩大少爷这般舍得下血本,除去镜花阁,这几乎称得上是长宁街最旺的商铺。
只不过远洋居还未开业,铺门关着,瞧不见里头的景况。
“下午再过来吧。”唐英拉开趴在门上打门缝里瞧的祝九,“到时候韩大小姐也会过来,正好一起看看。”
祝酒酒只好作罢,与唐英去了自家酒作坊。
祝籍山却是不在,祝酒酒皱眉,“李伯,我爹呢?”
“老爷他……”李平升欲言又止,犹豫着道:“有事出去了。”
“出去?什么事?”
“……老夫也不知。”
祝酒酒觉得李平升有所隐瞒,又问,“这些日子我爹常出去么?”
李平升看了唐英一眼,末了点了点头,“是的。”
祝酒酒也狐疑地看向唐英,“唐姐姐知道我爹这些日子在忙什么?”
唐英摇头,“往日我过来时,五老爷并不在酒作坊里。”
“李伯?”祝酒酒面色渐肃,“我爹去做什么事,不可能不告诉您。”
李平升左右为难,然而祝九又缠得紧,末了只好道:“……老爷是上山采药去了,怕小姐您担心,才不让我说的。”
采药?
绿琼酒之所以呈碧绿色,是因为其中加入了一味药草。而这种药草冬日开花初春结果子,果期又极短,又长在悬崖峭壁,极是难寻难采。
祝酒酒当即变了脸,“父亲的身子哪里当得那些惯常爬山的采药人,何不给银子让旁人去采?”
李平升又吱吱唔唔起来,其实是那味药是极为隐密,不能外泄,因而老爷才亲自去采,“小姐也别太担心,石头与长安是跟着一起进山了的。”
祝酒酒无奈,只好回头等父亲回了再说。
祝酒酒与唐英将酿酒的几道工序都学习过了,李平升便教她们习收酒。
收酒必得要用榨酒器,将酒醪中的酒汁压榨出来,这是个极费气力的活,祝酒酒试着压上几次便觉手臂酸痛。倒是唐英近日老往酒作坊里跑,与李平升配合得极好,动作娴熟。
在酒作坊里忙了一个多时辰,也未等着祝籍山回来,祝酒酒顾及到明日要去玉兰馆上课,便与唐英准备回去。
岂料刚出门,就差点与人撞了个满怀。
唐英拉了她,脚下一旋,险险避开。
祝酒酒定睛一看,惊叫道:“李石头,你怎么回来了?老爷呢?怎么没与你一块回?”
李石头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看见她如遇着救星,惊慌失措地叫道:“小姐,出大事了!老爷掉下悬崖去了!”
“什么?”祝酒酒大惊,心跳都漏了一拍,一把拽住李石头的袖子,“你刚刚说什么?”
“你刚刚说什么?”另一个声音几乎是同时问出声。
李平升奔了出来,慌得失了方寸,扳过李石头的肩膀厉声喝道:“你说谁掉下悬崖了?”
李石头被他晃得头昏眼花,好不容易找回自个的声音,“……是,是老爷!”
“爹爹!”祝酒酒腿一软,身子往后倒了下去。
“九姐儿!”唐英惊呼,忙张开手臂接住她,将祝九揽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