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一急，慌忙道，“父皇，她不是秦氏狗贼遣来的细作，她叫望月，是湘水一带的渔女。”
乾照目光如炬，深深凝神望着我，“渔船上贫贱卑微的女儿家，怎么会生得如此美貌，还懂得蝶舞十八袖这般繁复精妙的舞技！湘水一带，就更说不过了，秦贵妃那个贱人知道朕欢喜江南女子，从前的那个薄昭仪就是湘水一带宣城人氏，如今朕倚重的慕容槿白，也是湘水那边的人。投其所好，才遣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美人来诱惑朕！”
三皇子噗通一声跪下，叩首道，“父皇，这个女子虽然来历不明，但绝不是行刺谋害父皇的！”
乾照摆了摆手，“这个朕自然知道，你这孩子不及老四聪明灵慧，也不及他俊逸潇洒，但有一点却胜他百倍，便是孝顺。说你老三要害朕，那是万万不能信的。”
“父皇相信儿臣，便是儿臣最大的福气。”三皇子低垂下脑袋，握紧我的手，赶紧说道，“那儿臣先行退下了。”
三皇子手心黏湿阴冷，氤氲虚弱的汗湿，他很为我的生死担忧。
“你可以走了，但把这个女子拖出去，杖责一万！”
杖责一百，寻常体质的宫婢都会吐血不止而死，而乾照这句“杖责一万”，摆明了是要取我性命。
“父皇！您适才不是说相信儿臣吗？”三皇子登时骇得脸色煞白，哆哆嗦嗦道。
乾照微微阖上双眼，“朕是说朕相信你，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有勇无谋，脑袋瓜子不及老四那般灵光，被人诓骗了也未可知啊！这个绝色女子，眉间莹然一股妖媚惑主的阴气，恐怕日后是苏妲己、褒姒之流，留在大铭朝的皇宫里，迟早是一个祸害，不如斩草除根来得干净。”
“父皇，你听儿臣一句话！”三皇子挺胸挡在我身前，“这个女人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是儿臣想给皇兄的封妃大典助助酒兴，才硬拉她进宫献丑，既然父皇您不喜欢，那儿臣这便带她离开，天涯海角，从此不履中原寸土半步。”
“天涯海角，从此不履中原半步？”乾照死死盯着三皇子，咬牙道，“真是笑话，你堂堂大铭朝皇族，难道要流落番邦，糟践我阮氏血缘么！”
“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只是……只是……”
三皇子慌乱失措，痛苦地垂下了头。
“皇上您觉得，商朝倾覆，周国衰微，只是因为苏妲己和褒姒吗？”
煌煌恢宏的大殿，我清冷肃寂的声音久久回荡，骇得满殿内监宫婢皆是一愣，都抬首朝我看去。
乾照也满腹狐疑地凝望我，浓眉深深颦蹙。
“如果商朝倾覆，周国衰微，不是因为苏妲己和褒姒的话，那么皇上凭什么只因为小女模样生得好了些，便意欲将小女活活打死。”我低垂着脑袋，声音却格外镇定静寂，“如果皇上当真以为商朝倾覆。周国衰微是因为两个女人的话……”
我缓缓抬起头，望进乾照沧桑的眸子里，“那皇上您也太没有见识了，根本不配做一国之君。”
“望月你疯了！”三皇子惊骇极了，慌忙牵扯我的衣袖，“快向父皇谢罪，还愣着干什么！”
“如果皇上打定了主意要杀我，那谢罪也是死，把皇上骂得狗血淋头也是死。与其死得悄无声息，还不及痛骂一场来得干脆！”
“哎呦喂，这个丫头胆量也忒大了！朝堂之上，皇宫之中，竟敢满嘴大逆不道之言！辱骂当朝天子！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趁她没说话，还不赶紧把那丫头的舌头割了！”
说罢，便有两个青衣公公，手里握一柄寒凛冷光的匕首，步步紧逼，朝我走来。
“慢着！”金銮殿上的乾照轻摆了摆手，“这个丫头脾性倔强，有些意思，朕喜欢。”
白头公公一愣，“皇上，您别被这小蹄子的美貌迷惑了双眼，她刚才可是胆大包天，辱没圣上的英明！”
“出言不逊又如何，辱没又如何！朕的那群妃嫔整天只知道打扮得花枝招展，阿谀奉承朕，废话一箩筐，每一句中用的！”乾照铁青的脸忽然露出一丝微笑，“倒是这个丫头敢说实话，着实有趣，和朕当初喜欢的那个薄昭仪很像。”
皇帝撑腰，公公哪里敢再顶撞半句，忙摆了摆手，喝命奴才退下。
“你姓什么，叫什么，桑梓之地是哪里？”
三皇子急道，“父皇，适才儿臣不是说了么，她叫柳望月……”
乾照瞳仁里隐然掠过寒凛之色，“你住口，朕要听她亲口说。”
我缓缓抬起头，镇定自若道，“小女姓柳，名望月，是湘水一带宣城府人氏。”
“恩，薄昭仪也是湘水一带宣城府人，你可曾读过什么书？”
“不曾读过，略识得几个字。”
“世间自有一种人天赋异禀，就算不博学宏览，亦可妙笔生花。”乾照微微凝眉，嘴角却氤氲一抹笑意。“你会不会对联啊？”
忽然电光石火般的，一个念头掠过脑袋。
乾照皇帝似乎看出我的真实身份了。
这怎么可能，如今的柳望月和当初的薄蒲苇没有半分相像之处啊！但这种感觉有如此强烈，我仿佛看见乾照露出一个诡谲玄奥的微笑，悄悄示意我，他已经知道我究竟是谁了。
我含笑道，“会！”
“那最好，朕这里有一个上联，如果你对的出来，那你的死罪便一笔勾销，朕还要封你个大官儿当当，可如果对不出来，朕就治你一个欺君之罪，当庭杖毙，尸首悬于宫门示众。”
此情此景何曾熟悉！我记得当初私闯舒芳阁，撞见了乾照的时候，木槿白便用此计助我脱难。
毅然望进乾照试探的眼睛，我心中腾然而起一股胜券在握的信心，抿唇一笑，“皇上您尽管出题，小女一定对的出来！”
三皇子的脸色却骇得惨白，他嘴唇颤抖，低声道，“望月你疯了，你连书都不曾读过，又如何对得出父皇的上联！那可是欺君之罪啊！”
我淡淡笑道，“小女如果说对不出，皇上一样会治我死罪，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搏一搏，说不准能有转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