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老夫子道：“姜桂之性，老尔弥辣。圣上千古之君，能拉平各方力量，保证大位稳传，儿孙不深趟浑水，已是费尽心力。可是诸皇子心中未必深懂，或者深懂者未必肯达成圣上心愿。圣上虽做了这许多，到时王爷依旧不能松懈大意，成败还得说事在人为。”

　　胤禛想一想，也无可奈何，冷笑道：“怪道老人家现在多居在畅春园，就从热河回来，连宫都不进，直接回了畅春园。那里挨身就是大兵营，就算什么脓包鼓出来，也好及时料理整治的。”

　　姚老夫子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对胤禛道：“青钱换酒日无何，红烛呼卢宵不寐。易挑锦妇机中字。难得玉人心下事－－－－－－听说隆科多宠妾灭妻，父子失和，慈母见弃，王爷，隆科多不同常人心性，王爷小心留意。”

　　胤禛皱眉道：“他那小妾是不是唤作什么四儿五儿什么的？我本也纳罕，不过一个青楼女子出身，哪里知道就这么合了隆科多心意，以致弃家而独宠这女子？后来又想一想，情之独钟，也是天缘注定，或许这女子真值他这么做也说不定，倒没想到他心性上去－－－－－先生既提醒警告，我从此留意便是。”

　　姚老夫子便没再说，他知道，正因胤禛自己也有那么一段不能见光的情事，所以才会这么去理解隆科多之事。胤禛自己心性就苛刻多疑，这样事，提醒这么一句也就够了。

　　似乎忽而又想起什么，胤禛笑道：“李卫又来书信了－－－－－”他这么一说，姚老夫子也不禁莞尔，说起李卫的书信，那还真是雍亲王来往书信中的一绝。

　　说着，胤禛便将一封书信递给姚老夫子，姚老夫子笑着接了，看了下去，又不由敛起笑容深思不语。

　　胤禛看着姚老夫子的神色道：“如何？”姚老夫子怔了怔，道：“若于私，这是王爷家事。若于王爷大事而言，此事又不得不留意。”

　　胤禛道：“那小荷是凌格格身边的人，要说凌格格，是断不会指使她做这些事的。小荷是李氏指给李卫的，李氏必定脱不了干系。”

　　姚老夫子道：“这事也是说不准的事情，或许只是凑巧罢了－－－－－－只是三爷疑忌甚重，王爷还是设法安抚的好些。”

　　胤禛道：“弘时可恶！他这么做以为毁尸灭迹，便没了他张狂不检点的痕迹？岂不知欲盖弥彰，糊涂至极！白费了我对他一番教导苦心！”

　　姚老夫子叹道：“三爷虽素日有些桀骜不驯，可对王爷之命，都是凛遵不怠，说到底，他年纪也还稚嫩，哪里就能完全躲开这些个魑魅魍魉的伎俩？一旦失足，又能狠心决断，足见三爷对王爷还是忠心可鉴。”

　　胤禛咬牙道：“我恨不是他遭人算计，而是恨他自作聪明、自作主张，不肯在我跟前坦诚认错，商议决断！他这么糊涂，也忒教我失望！”

　　姚老夫子微微一叹，想要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弘时是胤禛唯一算是成年儿子，在胤禛跟前大大小小的事情不知做了多少。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更何况他也不过才十七八岁。胤禛性子刻薄，弘时在他跟前做事不知提着多少小心，没有错时尚自忐忑，更不要说出了错敢坦诚相告了。

　　这些话，姚老夫子在胤禛面前却说不得，这么多年相处，他太了解胤禛了，越在他跟前分辨越是无益，索性不说为佳。

　　胤禛见姚老夫子欲言又止，便问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么？”

　　姚老夫子一笑，道：“李卫在信中也只是疑心而已，若是三爷借她暗暗窥视王爷筹谋一角，倒也无妨，许是三爷要在王爷跟前讨巧也未知。若这小荷不是三爷的人，倒是不要惊动的好。三国故事里有蒋干传书，这小荷也未必不能帮咱们传一回‘书’。”

　　胤禛阴沉一笑，道：“这话不错，要想分辨也不难。我把这意思转达给李卫，这狗才花花肠子多了，必能给我办好这件事。”

　　姚老夫子一笑道：“明里暗里，敌对者已是暗暗逼了过来。如今圣上龙体还算康健，王爷要抓紧时机，速速布置周全。王爷如今不与三爷计较那件事，也是明智之举，三爷感恩，王爷暗定的婚事也都允了。席尔达忽而弃八爷而投王爷，这事难说不是八爷的意思。不然，这等大事，八贝勒府上竟没多大动静！席尔达侄子虽被罢了差使，可听说日日悠哉娼门，花钱如流水，没有额外进项，他一个不入流官吏，能有闲钱这样？倒是暗暗观察的好。”

　　胤禛面色平静，看着壁上的书画，淡淡道：“所以我才要和席尔达联姻，我要他女儿进来，我还要保举他大舅哥一个肥缺，我就不信，还安稳不住他？”

　　姚老夫子一笑，道：“这真是真真假假，只怕八爷那边，也得提防着这席尔达了。”

　　胤禛也笑道：“就是要他们也乱！不乱咱们怎么动作？”姚老夫子与胤禛对视一笑，此时一阵风起，风从窗间吹进，吹得壁上字画呼啦啦一阵轻响。

　　凌格格回至自己房中，便命人唤来弘历。看着文采风流，济济楚楚一个小人儿立在自己跟前，凌格格心里不由一痛。

　　弘历虽不是自己亲生，可自他生下来就被送在自己身边，是自己一手带大的，要说不亲那是不可能的。可一想到自己无辜被送出的女儿，心里便有些恨。爱恨一时交织错乱在心头。凌格格看弘历的眼神也有些奇怪。

　　小弘历纳闷地瞧了瞧自个儿身上，不知何处教额娘这么看自己，便笑道：“额娘怎么这么看我，是我哪里不妥么？”

　　凌格格一怔，看着小弘历无辜清亮的眼神，心里一软，伸手抚摸着小弘历的发辫，笑道：“你长大了－－－－－－”说着，不由有些哽咽。

　　小弘历从没见她这样，忙道：“额娘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一边问着，一边关切的看着凌格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