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格格压抑住心头的悲凉，强笑道：“不是－－－－－我是喜欢的。你阿玛说皇上总赏你，可见你读书进益了许多。”

　　小弘历笑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儿还差得远呢！”凌格格破涕一笑道：“也成了小人精了。总归不淘气，不惹你阿玛生气，额娘也就知足了。”

　　小弘历笑道：“有三哥比着呢－－－－－儿也不能太差了不是？三哥博学，阿玛尚还不满，时常督促。就是实务，三哥也是出色的。有三哥这榜样，我怎么好意思太差？”

　　凌格格温柔地看看小弘历，喃喃道：“你还小，什么也不懂－－－－－你这么上进，我也只有替你高兴的。你长大了，不知道心里还有没有阿娘在？”

　　小弘历奇道：“额娘怎么说这样话？百善孝为先，若儿子孝字上有所亏欠，要怎么在这大千世界立足？儿子日后不管如何，穷也罢达也罢，但有一丝气力，都要奉养得额娘成为天下最福乐安康的母亲。”

　　凌格格忍不住泪水潸然而落，忙拭泪道：“好－－－－－好－－－－－，有你这一片心，也不枉我－－－－－疼爱你这一场！”

　　母子两个又说笑一会，凌格格又吩咐玉笙将枇杷露拿了来，笑道：“你这两日听着嗓子不清亮，怕是有些火气，这枇杷露是内贡的－－－－－你看这鹅黄签子，最清心败火，又极是香甜。你拿了这两瓶过去，喝时配了水－－－－－别糟蹋了。”凌格格又殷殷嘱咐几句，才放小弘历离开。

　　等小弘历走出屋子，凌格格摆手让身边的丫头退下，从袖里取出那个香袋。看着这香袋，又止不住落下泪来，喃喃道：“我也不知你是谁，终归是一个母亲。天下做母亲的，都是这样痴心遭罪么？不管怎样，孩子好，咱们就好吧－－－－－”

　　看着香袋上的两只鸟，凌格格叹息道：“弘历说是两只野鸭子－－－－－也不怪孩子认错，你绣的时候有意穿插混淆，怪不得孩子把这两只雁认作野鸭子。”

　　说着，凌格格来至外厢佛龛前，上了香，合掌喃喃道：“我不恨你，这都是命－－－－－你既死了，生时不能看一看你的孩子，死了就保佑他康健平安罢－－－－－－我照顾着你的孩子，你在天之灵好歹也管顾着些我的女儿，不求别的，只求她平安欢愉。”

　　这边东书院胤禛一直和姚老夫子商议到掌灯时分，姚老夫子手中折扇正一时合起，一时打开，来回几次才说道：“王爷方才说的是不错，可我总觉得既是要引人上钩，饵就不能太假。曾母投杼，流言可怖。一个母亲听到三次相同的传言，就会连亲生的儿子都不信。可见谎言一个人说一次不够可信，多几个人传就可信多了。”

　　胤禛笑道：“此言不差。席尔达算一个，他女儿必会传给他的－－－－－老十七身边的那个女孩子算一个，老十七早跟我说过那女孩子是恒亲王世子送的，还有李卫那里－－－－－总之，咱们把这事做真，你把假名册拟好，要三分真，七分假、大事假，小事真－－－－－”

　　姚老夫子盯着幽幽的灯光，笑道：“就这样办－－－－－这还不算，还要散布流言，说皇上上次赏十四爷那片地，风水先生看了，说是龙眠地－－－－－－”

　　他还没说完，胤禛已是抚掌笑道：“先生好计策，咱们等着看他们忙乱吧－－－－－我去教人传信给老十七与李卫，弘时那里，明日我亲自和他说！”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转眼已是七月，尽管康熙身体还算康健，可雍亲王府早已是运筹帷幄。其余皇子自然也都不肯闲着，这当口，也就这最后一搏了，是万万不能松懈。因此明里暗里，各皇子间已是剑拨弩张。可朝里的局势依旧如死水一潭般波澜不惊，大家按部就班，谁也不肯在这个时候做耗。

　　胤礼府上，是康熙成年皇子府邸最普通一座，就连府内的花园子，也是最小的一个，花园子和府内连通的地方，并没设院墙，而是只用刺玫月季等编起一道篱笆。园子内假山水景林木亭榭尽管也是一应俱全，却都简单紧凑，没有别的皇子府上的轩昂之气。

　　这日晚间，淡烟笼月，凉风满园，白日的暑热一扫而净。沿着槛竹轩东侧石子路，胤礼缓缓踱着，千雪在他身后慢慢随着，夜间虫声唧唧，偶尔一声惊蝉轻鸣，胤礼与千雪却都是无声静默。

　　良久，胤礼在一处凉亭边止步，道：“这里坐一会吧。”千雪轻轻笑道：“十七爷叫我出来，不单单为了乘凉吧－－－－－”

　　胤礼一笑道：“你果然聪慧。那你说说，我叫你过来是为了什么？”千雪却没看胤礼，转过身望着水中的月影，喃喃道：“十七爷，可知什么是镜花水月？”

　　胤礼一怔，不由道：“什么？”千雪静静说道：“镜花水月，就是你明明看得见，却摸不着。你为它痴迷憔悴，它却不过是一场幻影。”

　　胤礼皱眉道：“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千雪转过身，在淡淡地月光下审视着胤礼，片刻，缓缓走上前，伸手在胤礼的额上抚了抚。

　　见胤礼不自觉的躲闪，千雪不由凄惨一笑，道：“十七爷不是说过拿我当知己红颜看么？如今为何却躲着我？”

　　胤礼一时愣怔，还没开口，千雪又笑道：“你不要总是皱眉，你笑起来最好看。”胤礼一时无语，便仰起头来看那月色。

　　千雪看着胤礼，道：“十七爷生性散漫，又轻贱女子，所以才至今不娶福晋。千雪今日说正事前，还想问问十七爷，为何对女色看得这样淡？这是我跟随十七爷这些日子来最最不明白的事情。不问清楚，千雪无论如何也是不甘心的。”

　　胤礼道：“你这么问，我也难说，轻贱不轻贱我也不知道。葵藿仰太阳，女子，一辈子不过是为了费尽了心机取悦男人，仰仗着男人一点点施舍度日。我实在不明白，有什么值得我眷恋的地方。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很有趣么？”

　　千雪在心中忍不住叹息一声，不甘心问道：“可是女子有情，男女之间，不是还有一个情字在么？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