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纪事 第六章:三个女人的故事(2)
作者:顾茜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马家那姐姐也真是可怜,要是她和那杨举人能生个一男半女的也不至于被休得那么无情无义。”良材家的擀着饺子面,不无感叹地说道。

  顾春分却忍不住冷笑,戏文中的陈世美还是有儿有女呢,不照样抛弃了秦香莲,就了驸马之位。一个不懂得责任的男人,又没情义,希望他看在子嗣的份上悔悟,自然是不行的。想到马玉兰的眼睛为了自己前半生的蹉跎而哭瞎了,顾春分就想叹气,愈发觉得这个时代没法子让她坦然。

  另外,良材家的说这话本是无意的,却遇到了石榴这个有心的。听了良材家的这一番感叹,石榴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又投向秀儿的肚子上,凝望顷刻,笑着转移话题道:“花娘,我听人说,有身子的预言最准了,你觉得这回给我们添弟弟还是添妹妹啊?”

  “这……谁说得准呢。你这闺女净问卦话。”何良材故作生气地训了石榴几句。

  “娘,我就是觉着神奇嘛。”石榴冲良材家的憨笑几声,又去磨秀儿,“花娘,你就跟我说说呗。”

  “女人生怀孕生孩子还不是天经地义的,这有啥子好神奇的。”秀儿包了几个饺子就觉得累了,歇了手,在一边看着,“不过啊,这有了身子着实不一样,能感觉到一些事儿呢。就说我们家的春芽那时候吧。人家不都说酸儿辣女嘛,我那时候啊,不爱酸也不爱辣的,春芽他爹还着急会是个闺女,我就觉着是个娃,生下来可不就是个娃儿。”

  顾春分抬头望着秀儿,见她说起春芽的爹,也就是自家大伯时,神情并不向以前那么躲闪忌讳了。以前,顾春分与秀儿他们一个床睡过,听过她和顾二成的床脚,晓得秀儿对春芽他爹有些犯怵。毕竟这里是父权夫权当道的社会,三从四德是这个社会最基本的纲常伦理,像秀儿她这样一女伺二夫的女人是被人看不起的。春分并不认为她是因为时间改变了一切,而是因为跟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日子苦,但也坦然而过了。

  几个大人从秀儿的怀孕生产上转到了二福的婚事去了。前几天,良材家的去南大王庄给人接生时,有人打听二福的婚事。

  良材家的道:“你大哥一心一意想二福考状元。这些年供下来,别说状元了,连个秀才都没捞着。我想着他把识字儿,想让他跟着淮山学打算盘,你大哥硬是不同意。不同意也就罢了,这婚事儿也不让应。你说这不气人嘛。圣人老子还说过了,成家立业。他个老倔货,到时候他一头抹掉一头掘掉,我让他去哭。”

  “看你说的啥子话。”顾婆子替何良材说了几句话,却没说服良材家的。

  顾春分只叹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厨房人正说着话,三福忙巴巴地跑进来,呼哧喘着热气,结结巴巴地道:“娘,孬了。大靖找不着了。”

  正说笑的几人立马止住了话头,无一不担忧地将目光投向三福。良材家的放下手中的饺子,忙站起来,尖着嗓子大声质问道:“到底咋个回事儿?你们个赖种,我给你们说别让大靖出去了,你们非闹着去踩冰。好了,这孬了。娘个腿。”

  “嫂子,赶紧别骂了,问问清楚,咱们赶紧去找。想必是大靖不愿意回家才躲起来了,这冷天岁月的,搁那旮旯子呆着别冻坏了。”秀儿连声劝服良材家的消气,还是找人要紧。

  何三福这会儿回过神儿来,带着哭腔道:“我们正搁冰窟窿里扎鱼,大靖说他要去尿泡,一时没看着,人就不见了。娘,这可咋办呐。”

  “咋办?你说咋办。大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看我不打断你们的狗腿。”良材家的在秀儿和顾婆子等人的劝服下,情绪稳定一些,骂骂嚷嚷着,往外面去了,“石榴叫大福喊起来,别叫他睡了。婶子,你和秀儿在家,饭也别做了,等着我们回来。”

  一番安排后,院子里只剩下秀儿娘仨个。秀儿与顾婆子互看一眼,抿了抿嘴道:“可别有个好歹了。”

  顾春分本也想出去找人的,被顾婆子骂回来了,“你扫道啥子?小不点点的,你跟着去了,也净是添乱。老实在院子呆着,看着你娘,我去。”

  秀儿身子重了,不耐站,就躺在灶屋的柴草上等消息。顾春分也不敢离她太远了,只能坐在秀儿身边。她翻眼看了看焦虑的秀儿,暗恼自己不给力。没办法,谁让她还是个小孩子呢。

  正苦恼之际,顾春分听秀儿说道:“春分,你老和大靖他们一块玩,知道他爱上哪不知道?”

  之前,顾春分乍一听说大靖找不到了,也是担心着急。如今稍稍冷静,她将李大靖可能去的地方在心里过了一遍。现在听秀儿这般问,她咬了咬唇,拧着小眉头道:“娘,你说大靖会不会去看他娘去了?我觉得自从前个他爹来,要带他走,他就不大开心。我总觉得大靖在寻思事儿呢。”

  “小孩子家,也不知道咋恁多想法。”秀儿对顾春分偶尔表现出来的过度成熟有些不大适应。她寻思了一会儿,秀眉蹙成了结,自言自语地琢磨着,“指不定真去了你小粉姑姑的墓地去了。春分呐,你跑一趟,去跟你干娘他们说说。这冷天冻地的,他一个小孩子,跑去那个地方,指不定冻成啥样子呢。路上再遇到个好坏来了,可就麻烦了。去,你赶紧去。”

  春分忙点了点头,一股脑地从地上撅起来,就往外跑。刚出了院子门,喊着“干娘,大福哥,石榴嫂子,奶奶……”,正准备沿着大路往北拐,却听见有人叫自己。顾春分一抬头,瞧见李大靖居然正骑坐在何家的院墙上。她眼圈泛红,瞪着李大靖,手指着他,几乎哽咽着吼道:“李大靖,你给我滚下来。”

  李大靖冲她撇了撇嘴,皱着眉头:“嚎叫什么啊,小丫头片子。要不要上来?”说着俯下身子,肚子贴在墙头上,右手伸向顾春分。

  顾春分哼了一声,转身要回去告诉秀儿,却听李大靖道:“我说,顾春分,我今天就要走了,你就这样对我啊。我跟你说呐,我这一走,指不定就再也回不来了。”

  “浑话什么呢?你赶紧下来,干娘他们都急死了,都去找你了。”顾春分仰着头,眯着眼睛,皱着眉头对李大靖说。她总觉得李大靖变得很奇怪,好似一下子就变得很老成起来。要说吧,他的脸还是那张据说是庄子里最好看的脸,一脸的稚嫩,能看出啥子帅来,但是他的神情带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成熟,语气也不似小孩子的撒娇或者撒气,而像是在陈述一件事情一般。

  与顾春分凝视半晌,李大靖撇嘴笑了笑,耍无赖道:“你放心,我会回来的。我长大了还得娶你呢。我给你说啊,我回家了,你可不准给别人玩。”

  “你才多大,就要娶我啊。要娶,也得等你长大了才行。你赶紧下来吧。”顾春分好声好气又好笑地劝了起来。

  李大靖双手交叉叠在脑后,躺在墙头上,晃荡着小腿肚,语言不清地道:“你知道吗?我是因为你才到这的……跟你说,你也不明白,小丫头片子,懂啥子。”

  冬天的风大,他说话又有些含糊,春分听得并不太清楚。

  秀儿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挪着笨重的身子出来了,瞧见大靖,又是一番责备和哄劝。

  李大靖一个劲儿地摇头,任凭秀儿如何劝都不乐意下来。趁着秀儿没法子之际,李大靖站在墙头上,大声问道:“舅娘娘,我想问一件事儿。当年,我娘真的没把钱给你吗?”

  秀儿忽然听到大靖这么问,有些懵了,可一想到这些天外头那些个流言,心里对良材家也不是没有意见。她忍不住生气,厉声道:“谁让你问的这事儿?嗯。舅娘娘跟你娘是好姐妹。舅娘娘家是穷,可舅娘娘也干不出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事儿来。”

  李大靖似笑非笑地凝视着秀儿,浅笑两声,继续进逼道:“那你敢不敢发誓?”

  “你……”秀儿心里立马起了一团火,鼻翼不停地扩张着。气得眼泪直往下掉,指着李大靖“你”了半天,她又对天发誓道:“看在小粉的面子上,我不跟你计较。我发誓,用我肚子里的孩子发誓,我要是占了你娘的钱叫我和我的孩子不得好死。”

  她这话刚落,就听良材家的声音从北边传过来了:“大靖,你个孬种孩子,你干啥子。你占恁高,摔不死你。你还不给老娘滚下来了。大福上去叫他给我拉下来。”

  大靖却卡着腰,哈哈大笑起来。见大福上了墙头,他躲了几步,止住大福道:“大福哥,你别上前。我一会儿就自己下去了。”

  大福也犹豫,不敢过度逼迫大靖,只好站在原地冲大靖发火。大靖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而是甩着胳膊,对众人道:“秀儿舅娘娘发誓了,她说她没拿我娘的钱。”

  秀儿听了这话,只觉得被羞辱得无地自容,肚子忽然一阵绞痛,呻吟出声道:“救我,我……我要生了……”

  众人的注意力立马被秀儿的呻吟声吸引过去了,良材家的忙道:“快,扶着她回家。”

  这个回家是指回春分家。这个时代女人是不可以在别人家生孩子的,那被视为不洁,晦气的。

  大靖显然没预料到秀儿居然会被他的童言无忌气到,一时怔愣下来,被大福猛地拉住了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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