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那座金壁辉煌的永宁宫中,萧明惠端庄地坐在凤座上,她的神情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之下,显得有些飘渺。殿前,梅妃那张美丽,温柔的脸庞突然变得扭曲,她狞笑着,声音尖锐地说:“你以为他们会相信你吗?”
那静静坐在凤座上的人,没有回话,只是眼角有什么东西在流淌,滴落在她身上的大红凤衣霞帔上,形成一个个水印。我定睛一看,居然是血!她们仿佛发现了我,梅妃那双眸子,瞬间变得通红,下一瞬,她已扑向我……
“啊!”尖叫着从床上弹了起来,大口喘着气,心脏在剧烈收缩。此时,月光正懒洋洋地洒在窗台上,原来是梦……这时,外面传来三更的锣声,我却再也睡不着了。
这几日,我脑子里时不时响起萧明惠临死前说的话,“当年陷害月妃的人,是江绮梅,而本宫,不过是帮凶……”
回想起那日,听着徐嬷嬷的话,我便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儿。既然萧明惠下令不准再提月妃的事,那会是谁告诉昊天月妃是被萧明惠陷害的?看徐嬷嬷的样子,她应该也不知道,我想,若要知道这一点,问昊天本人最好不过。
所以,在昊天送我回梨苑时,我开口问道:“你那时,是听谁说你母妃是被萧明惠陷害的?”他望着我,眼神似在询问为什么问他这个,我故作不经意地说:“我只是好奇。”
他回想了一下,答道:“梅妃的陪嫁丫环。”
梅妃的陪嫁丫环……看来,萧明惠的话也许是真的。当年,月妃荣宠一时,就算萧明惠妒嫉,但她贵为皇后,已经执掌六宫,而她更有萧氏一族在背后支撑。可以说,萧明惠再不受宠,可她的后位,却是不可撼动的。相对而言,梅妃,在那深宫里,一没宏厚的家势,二没皇帝的宠爱,她会日久生妒,想要除掉自己的姐姐,也是不无可能的事。虽然,她看上去是那么温柔贤淑,如果这一切都是她刻意为之,那她实在是太可怕了。
理论上,我应该将这事告诉昊天,让他有所提防。可是,如果萧明惠说的是事实,若昊天知道,他恨了十四年萧明惠,却是根本恨错了人。而他真正的仇人,居然是他一心视为母亲的梅妃,也是他的亲姨娘……
再说,他与四皇子,那么多年的兄弟情,也许会因此毁于一旦。
不知何时,天色大亮了,“唉……”我头枕着手臂,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先瞒着吧,等适当的时机,等我真的非常确定了是她,再告诉他。似乎,目前也只能这样了。这时,之夏端着铜盆推门走了进来,一见我已经醒了,她诧异地问:“小姐今日怎醒得那么早?”我笑望了她一眼,坐起身,伸了个懒腰。
用完早膳,又喝了那苦涩的安胎药,一旁的之夏循例问道:“小姐今日午膳想吃什么?”吃了几颗梅子,嘴巴里仍然有那消除不去的苦味。我想都没想,便回答:“桂花糕。”小丫头笑着摇头说:“小姐,桂花糕只是点心,怎么能当正餐?”
我蹙起了眉头,是谁规定桂花糕不能当正餐的?还不都是五谷做的。为什么做人总是有一堆束缚?难道就不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吗?“我不管,我就是要吃桂花糕!”我嘟哝着,使起了小性子。
“好好好。”之夏无耐地耸了耸肩,连连应了几声好。我这才不好意思的笑开了,难怪人家说孕妇的心情喜怒无常。
中午,过了午膳时间,昊天来了梨苑,他最近似乎忙得很,我也习惯了不再等他一起用膳。
这时,秋月跟之夏正端着不曾碰过的饭菜欲离开,他见了,皱了皱眉头,问道:“怎不用膳?”低沉的声音,带着些责怪。
我有些心虚,讨好地端起桂花糕,凑到他面前,一脸赔笑地说:“请你吃……”也不知生气还是什么,他只瞥了一眼,没有伸手,并沉声吩咐之夏:“去备膳。”
说完,他便坐在我身旁,看样子,他是打算逼我吃东西。我撇了撇嘴,不再看他,他总是那么霸道,偏偏我又无法拒绝他,心里有些委屈。这时,程展风在门口通报:“爷,李相跟王侍郎来访……”
昊天抬头看了门外一眼,随之应了声,他眼神认真地看着我,语气软了下来,“我不在,你也要好好用膳。”那好听的声音,边说着,还捏了捏我的下巴,像哄小孩似的。对着这样的他,我一点抵抗力都没有,无意识地点了点头,他这才满意地笑了,起身离去。
似乎无论是哪个时代的人,总有着不同的烦恼,还是看淡些,才能活得轻松。日出日落,又是一天,午后,看着之夏在摆弄着婴儿的衣服,我笑了笑,那些,是上午昊天差人送来的……
他这些日子公事繁忙,虽然很少过来梨苑,不过他每日都会差人送来各类物资,有补品,有零食,有婴儿的服饰,连小玩艺儿都有,东西多得都快堆不下了。我好笑地在一旁看着,孩子还没出世,他就送来那么多东西,那出世之后,他还不把孩子给宠上天去了?以前我以为他不想要这孩子的,现在我怀疑,他究竟是爱我,还是爱我肚子里这块肉?
看着放在茶案上,还冒着热气的桂花糕,明明刚刚还想吃的,现在却又不太想吃了,可是,就这么放着,太可惜了。“之夏,走,我们去找倾城。”灵机一动,我起身,动了动酸涩的腰,这几日老待在苑子里,快闷坏了。刚好,许久没见过倾城了,不知她在做什么,也有些想念她的琵琶声了。之夏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震住了,半天才“哦”了一声。
正要踏进西苑,迎面走来一个女人,一身鹅黄衣裙,看了半天,我才认出她,居然是安雅琴。
经过了那么多事,如今面对她,还真是有些尴尬。见到她,脑海里便会浮现昊天纳妾那夜的情景,以及,她怀孕时,去竹影院那情景……虽然没把她当作妹妹,可是,同为女人,我还是有些同情她的。
自那日竹影院之后,如此面对面地遇上,这还是头一次,她似乎正要出门。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她整个感觉都不同了,以前她最爱穿那些艳俗的衣裙,如今却是简简单单的,似乎是受了刺激,性情大变?
见到我,她也有些意外,可是马上又换上了她那招牌的虚伪笑容,甜甜地唤道:“姐姐。”
她一开口,原来还是老样子,我皱了皱眉,没有说话,也不知该对她说些什么。下一刻,她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腹部,呐呐地说:“姐姐好福气,如今不但怀了身孕,而且备受王爷宠爱。妹妹一直没机会向姐姐道喜呢!”知道她不是真心的,而且她那直勾勾的眼神,直叫我心底发毛。她又继续说道:“姐姐如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妹妹也不求别的,若是姐姐能在爷面前美言几句,能保妹妹一生无忧,那妹妹就感恩不尽了。”她说着客套的话,见我无心听,便也不再纠缠,福身告辞。
我定定看着她的背影,心情有些复杂,只可惜,我没能看到她此时眼底那无尽的怨恨……
不再多想,举步走向倾城的阁楼。门敞着,远远的,便看到倾城正静静坐在窗前,擦拭着她那把爱不释手的琵琶。
曾听倾城说,那把琵琶,是她十岁的生辰礼物,是她父亲亲手为她做的。她为它取了名字,叫雅乐,每当她看着这把琵琶时,她便会想到她的父亲。她很少提及自己的事,因为那把琵琶,她说起了她的父亲,还有她的母亲。她的父母,是那么的幸福,一生一世一双人,就连死亡,都无法将他们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