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世界之龙生九子 第十章
作者:碧落桃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我也不大记得自己是怎么一路狂奔到一等座车厢里的,等我意识到时我已经站在龙浔面前了,大口喘着气,浑身抖个不停。在我脑海里不断回放着的,就是我从镜子里看见了自己肩上的鬼婴。它咧着嘴,叫我妈妈。

  龙浔等我喘够气了,才不愠不火地问:“怎么了这是,见鬼了?”

  我本想咆哮着说是的,可眼珠子转了转,我又摇了摇头:“也算是吧……就是,看到了一个怪小孩……它,它错把我当作了它妈妈……”我边说话边狠命地朝龙浔挤眉弄眼示意他看我肩上。

  龙心皱了皱英挺的眉:“茗嬅,你眼睛不舒服?”我再接再厉,就差吼出来了。哪知他的目光微微在我脸上游移了一阵,随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你的额头……肿麽了?”

  我:“……是肿了!不是肿麽了!!”

  “这位小姐。”一道甜美的女声适时地插了进来,“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我面上淡定地同乘务员说没什么事,心里其实正磨着牙恨不能将龙浔这条孽龙撕个粉碎。但是既然龙浔看我没什么异样,我想那个鬼婴应该是不在我肩上了吧。

  默了默,我指着空荡荡的车厢,问:“龙浔,你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一回事吗?”这节车厢其实也不比我看见的鬼婴来的诡异。这里只坐了龙浔一人,却有十来个如花似玉的乘务员在旁伺候着。

  龙浔不再看我,他修长的手指翻过一页杂志,不疾不徐地道:“唔,以防万一,我包场了。”

  我说:“睚眦呢?”

  龙浔说:“前面坐着呢。”

  我于是探头朝前张望了望,果然看到一条灰棕色的蓬松大毛尾巴在座位外微微晃着。我狐疑地走了过去,却看见睚眦正趴在坐垫上呼呼大睡。湿润的鼻子一抽一抽的,两只耳朵也微微动着。

  我不知道此时的睚眦看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的,但看它睡得舒服,我也没叫醒它。我又踱步回来,那几个如花似玉的乘务员将龙浔围了个水泄不通。我从外围硬是挤了进去。

  我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不自在地动了动右肩。“如花美眷伺候着,你很是受用啊。”龙浔不置可否。我抬眼扫了眼这几个乘务员,个个眼放绿光,用标标准准的礼仪姿势,双手叠在腰处,恭恭敬敬地站在龙浔身旁。

  我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不回到你的二等座车厢,打算蹭我的一等座麽?”龙浔看也没看我一眼,闲闲地又翻过了一页纸。

  他突兀地开口说话将我吓了一跳。我撇了撇嘴,异常坚定地道:“不回去。放着便宜不占的才是小白。”

  龙浔轻笑了下,没再做声。我侧眼偷看他的侧脸,完美的弧度线条,一张天作之颜配上他这低低沉沉、温润和煦的笑声,不知怎的就让我看呆了。直到他将杂志再翻过一页,嘴角渐渐勾勒起一抹狡黠的笑时,我才急忙移开视线,眼睛乱瞟着。

  我在心里将自己狠狠地捶了千遍万遍,茗嬅啊茗嬅,什么时候你也成了食色的人了?这个苗头十分不好,龙浔这厮可不是我能垂涎的,一旦动了心,最终我将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总觉得这个词是不是言重了。可是隐隐约约的,我又听见耳畔有个轻灵曼妙的声音戏谑地说:“我倒是想看看,那是怎样一个万劫不复,怎样一条无涯路。”

  我转身,两手搭在扶手上,认真地问龙浔:“龙浔,你说一个人要是万劫不复了会怎样?”

  龙浔的身形猛地一震,视线立时就从杂志上调到了我身上。他有点出神地将我望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他没有回答,我又问:“万劫不复了还有救吗?”

  龙浔这次有了反应。他挥了挥手,于是那几个恭敬而安静地立在他身旁的乘务员欠了欠腰就依次走出了这节车厢。

  我不屑地嗤了声:“倒还真是迷了不少人的心啊……”

  龙浔轻咳了声:“这个,是为了方便。”

  我还想继续不屑,可是龙浔却摆了张正紧的脸,我只能也收敛了下来。眨巴着一双眼,我等着龙浔发话。

  可是龙浔只是左右端详了我一会儿,然后叹气。“茗嬅,万劫不复之人,就是佛祖也灭度不了的。”

  我咽了咽口水,心中有了计较,万不能对这条龙动心。

  龙浔却做了一副高深的模样,眯着眼看着我:“怎么突然问这个了?是为了你肩上趴着的那个大头婴儿麽?”

  我大惊。“什么!那个鬼婴还在我肩上!?”

  龙浔搓着下巴,点了点头。

  我僵硬了身子坐在座位上,睁着双写满惊恐的眼睛看着龙浔。而龙浔,却是异常的平静,平静得诡异。

  我又咽了咽口水,保持着双手搭在扶手上的姿势,声音是我不能控制的颤栗:“能帮我……让它走吗……”

  龙浔点了点头。却是一把将我搂进了怀里。

  我又是浑身一僵,不可思议地眨着眼,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的呼气吹拂着我耳边的发丝,有点痒。

  “茗嬅,我那是骗你的。”

  “骗我……什么?”

  龙浔默了默,然后说:“所有的。”

  我一把推开他,横眉竖眼:“混蛋竟然骗我!”龙浔笑了笑,抬手在我右肩上拂了拂:“你刚进来时确实在的,我看见了。”

  “可你没说。”我撇嘴。

  “怕吓着你。”龙浔说这话时,声线那个叫一温柔,眼神那个叫一销魂,笑容那个叫一好看,直直地勾着我的魂。

  “茗嬅,你有没有发觉,你最近老是看着我,看着我,就出神了?”龙浔好心提点道。我连忙窘迫地调开视线,嘴硬地回道:“那是因为你好看。”话一出口,我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

  “茗嬅,你有没有发觉,你最近也越来越诚实了。”

  我:“……”

  就在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当儿,脚边却传来一声犬科动物的低吠。我低头,睚眦不知何时到的我脚边,正对着我的脚脖子呲牙咧嘴的。

  我叫它:“睚眦?”它不理我,依旧低声咆哮着,面目狰狞得实在可怕。我无奈,伸手想去抱它,却被它一掌拍上来,手背上瞬时破了条血印子,疼得我直皱了眉。

  我生气了,轻轻踹了一脚过去。睚眦灵活地躲开了。

  龙浔低头看了看我的脚脖子,又看了看我,再看了看睚眦。他嘴角一弯:“还真是有趣了,见过不怕死的,还真没见过这么急着想死的。”我听得一头雾水,可他却自顾抽了另一本杂志,啧着舌又看了起来。

  睚眦被我这么小小一踹,倒是安分了不少,规规矩矩地蹲坐着。它耳朵抖了抖,歪着头又看了眼我的脚脖子,然后打了个哈欠就趴下假寐了起来。我狐疑地弯腰低头看我的脚脖子。好好的呀,这不挺纤细的一白白嫩嫩的脚脖子麽。可是看龙浔和睚眦的样子,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

  看龙浔的样子,他是不打算告诉我了。睚眦连人话都不会说,就更别指望了。我心里堵得慌,这种感觉很不好。

  也不顾不上形象了,反正现在这节车厢里也没有其他人,我干脆将脚抬起来,盘着腿坐在了椅子上,低头仔细地审视着,就差把脸也给贴上去了。可还是没什么异样。我困惑地抬头,龙浔不动声色地挑了一边眉。

  “你这双脚长得倒也挺好看的。就是足底薄了些,不适宜走长路。”

  我想,在比谁的脸皮厚这一方面,我毫无疑问不是那九只和龙浔的对手。他们个个都能很有风度地耍着流氓,能心安理得地当着无赖。是以,当龙浔这么评论了一番我的双脚后,我红着脸就把脚乖乖地放了下去。

  龙浔接着翻他的杂志,睚眦接着它的假寐,一时车厢里安静无声。

  我想了想,起身走过去把睚眦抱了起来。这次它倒没有反抗,乖乖地让我抱,蓬松的大尾巴还甩了甩,一双眼眸晶亮晶亮的。我说:“我还是回我的座位吧。睚眦我带走了。”

  龙浔不置可否,只慢条斯理地说:“你让它跟着你走就可以了,何必抱着它。在别人眼中,它还是个人的样子。你说,要是别人看见你抱了个大男人,会怎么想你、怎么看你?”

  我点头,认为有理。于是又把睚眦放了下来,它四只爪子落地瞬间,是掩不住的失落。它抬头瞪了眼龙浔,没错,它勇敢地瞪了他。“看来,睚眦连心性都成了牲畜的了……”龙浔微眯着眼,声音平淡,却听得睚眦打了个颤。

  我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将走未走之际,龙浔收了杂志,揉了揉眉心。他一把拽住我的胳膊。我转过来,他拍了拍身边的座位,示意我坐下。

  “茗嬅,你想当小白麽。放着这里不坐,非要挤那人多的地方作甚。”顿了顿,龙浔有点苦笑地叹:“就这点倔脾气,一点都没变。”

  我原本只是觉得心里不大舒服,被龙浔这么一说,就变得窝火了。我挣开了他的手。可龙浔又一把拖住了我。“茗嬅,你那车厢,不干净。”

  我知道那里不干净。我还知道这里干净得不像话。

  龙浔有洁癖。在我同人群奋斗着挤上车时,他其实是在外面等着。等里面的乘务员将车厢里里外外都清扫一遍,将椅子桌子擦得一尘不染,恨不能直接泡在八四消毒液里。在这有些无聊的等待时间里,他便以看我的窘相为乐。你不用怀疑乘务员的工作效率,你只要相信神的力量就可以了。

  龙浔讨厌人多的地方。他说以防万一,我看睚眦也挺安分,并没有捅什么篓子。所以,包场其实是为了他自己的清净。

  龙浔习惯了别人的伺候。虽然他住进我家不多久,可从囚牛他们几个鞍前马后地将他伺候着,我就知道了,龙浔跟我,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那十来个乘务员,的确是为了方便。为了他的方便。

  可龙浔明知我那里不干净,他却不告诉我。这么一想,就觉得龙浔这条龙真是既自私又可恶得可以。我又狠狠挣了挣,龙浔依旧拽着我。

  “你放手!”

  “坐下。”

  “放手啊你!!”

  “坐下。”

  “龙浔!!我叫你放手!!!!”

  “茗嬅,我叫你坐下。”

  这简直就是,欺人太甚!我呼哧呼哧喘着,他却不为所动。估计是耐心耗尽,他一把拖了我就按到了座位上。复而拎着睚眦的后颈,将它提溜到了隔着过道的另一边座位上。

  我双手环胸不搭理他,他也不搭理我。我用眼角偷偷瞄他,他却目视前方,不知道在发什么呆。我受不了地转脸看窗外。

  轻轻一声笑,我依旧看着窗外,龙浔却不在意。他说:“看到你这样,我才知道,原来那时的我竟也是这么傻……”

  我怒!是可忍孰不可忍,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我刷地转过脸来,捏出我生平自认为最冷酷的声音,半眯着眼,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道:“龙浔,你才是傻子。你全家都是傻子。”

  隔着过道坐着的睚眦可怜地呜咽了一声。

  龙浔却笑得很开心:“茗嬅,我不介意同你一道做个傻子。这叫妇唱夫随。”

  我:“…………”

  我还是在龙浔这边坐下了。衡量过利弊,聪明人自然会选择留下。我自认为不笨,且小女子能屈能伸。就这么一路心情郁闷着,郁闷着,终于火车到站了。龙浔一身清爽地下了车,后面跟着睚眦。我走在最后面。

  出了火车站,差不多已经下午四点的样子,日头已不再那么烈。我想了想,还是掏出了手机,给姥姥家拨了通电话。可是没人接。我又重拨了一次,终于有人接了起来。

  “喂,找谁?”电话里的女声很不客气地问,似乎是压抑了怒火。

  我愣了愣,迟疑地喊了声:“小姑……”

  电话那头突然就没音了,隔了那么一会儿,才有声音传来:“茗嬅?”

  “对,是我。我……我来看姥姥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冷哼:“怎么,你也要来分家产?”我不说话,于是电话那头的人继续不屑地说道:“我妈说她从没承认过你,你又来凑个什么热闹?”我还是不说话,那头的人说得更起劲了:“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来问我们要家产?没娘没爹的孩子,谁给你撑的腰?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看你一向本分,原来不过是伪装罢了。真是狐狸精生的女儿长了双狐狸耳朵啊,一听到风吹草动终于按捺不住了,露出原形了吧?茗嬅啊茗嬅,你这个人还真是深藏不露啊,城府真深!”

  那边噼里啪啦一通说,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声。我也只是淡漠地将手机稍稍拿离些耳朵。等到那边终于到了喘口气的功夫,我又贴近耳朵,说:“小姑,我只是来看看姥姥。”

  “谁准你来看的?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是我准她来的。”电话那头突兀地传来了一道苍老年迈的声音,是姥姥。

  “妈?你怎么能让她来呢?你不是最不待见她了吗?”小姑的声音有点颤抖。

  “是茗嬅打来的吧?把电话给我。”

  “妈……”小姑的声音里这次多了丝哽咽。

  姥姥似乎夺过了电话,她叫我的名字时,声音听上去慈祥得真像一位和蔼可亲的老人。“茗嬅,你来看姥姥了?”

  我说:“是的。我已经到了,就在火车站。”

  姥姥连忙说道:“乖囡啊,你在那里等一等,姥姥叫司机过去接你啊。”

  我说:“不用了,姥姥。我们可以自己来的。”

  姥姥顿了顿:“我们?”

  “我……还带了个人过来……”姥姥那边没了音,我以为她是不高兴了。却没想到她再度开口时声音里却是异常的兴奋:“是男朋友吧?来得正好,给姥姥瞧瞧看乖囡的男朋友长啥样。”

  我本想否认的,可是转念一想,否认的话就不大好向他们介绍龙浔了。于是我顺水推舟默认了,又立即加了一句:“还有一条狗……”

  姥姥一反平常,她很高兴,说:“养狗有益身心健康。你爹娘走得早,是该养只狗来做个伴。老李,”姥姥像是仰着脖子叫了声,远远的就有个听上去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答应了声,姥姥便说:“快去火车站接茗嬅回来。茗嬅你知道吧?就是我那苦命儿子的苦命女儿。”

  听姥姥这么形容我,我浑身不自在地抖了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囡啊,你就在那儿等着不要乱走,一会儿老李就过去接你了。”

  我闷声地嗯了声,挂上了电话。在电话挂断前,我听到了小姑的尖叫。龙浔若有所思的样子,最终只是微微摇了摇头。“茗嬅,你姥姥家可真热闹。”

  我干干笑了两下。

  我虽见到我小姑的次数也不多,但凡是生活在上流社会的人,最是注重形象。在我印象里,小姑不是个歇斯底里的人。她一直画着淡妆,疏离有礼地浅笑着,说起话来也是不急不慢,很是淑女。

  我第一次见到小姑时,她还在上大学。她问我叫什么,我说我叫茗嬅,然后她就冲着我调皮地笑了,偷偷地塞了颗糖给我。她还说,茗嬅,你要好好的,要听话。

  爸爸那边的亲人,就数小姑是我最喜欢的一个,也是唯一喜欢的。我不禁感叹,时间真是把杀猪刀啊,那么美好的一个人,就这么被时间打磨着,变得市侩冷漠了。我暗暗叹了口气,有丝物是人非的伤感。

  龙浔摸了摸我的头,有点安慰的味道。

  果然没等多久,面前就停了辆高级轿车。一边的车窗缓缓降了下来,有个看着挺面善的中年男人坐在驾驶座上探着头问:“是茗嬅吗?”

  我说是的,于是那中年男子打开车门走了下来,绕到我这边,自我介绍道他就是老李,顺便替我打开了后排车门。他看了看龙浔,问:“男朋友?”

  我含糊不清地答了个是。说完我抬头瞥了眼龙浔,呆住。他正轻勾了嘴角,弯了眉梢,眸中流光溢彩灿若晨星。他轻轻探身,贴在我耳边说道:“茗嬅,你好歹是承认我了。我好高兴……”

  我想我的耳根子肯定软。龙浔这么说的时候,我竟也觉得好高兴……

  他还说:“茗嬅,你耳根子都红了。好可爱……”于是我毫不客气地一掌将他拍进了车里。睚眦灵活地一跃,坐到了副驾驶座上。

  “你的狗?”老李问。

  我点了点头。老李又看了看睚眦,笑呵呵地说:“什么品种的?叫什么名字?”

  我觉得不能把睚眦的本名告诉他,于是我想了想,回答道:“就一普通的杂交犬,也不知道母犬是什么品种的。”我这么说时,龙浔瞟过来的眼神冷飕飕的。我决定忽略之,接着回道:“名字叫……小白。”我再这么说时,睚眦扭过头来,眼中有道凌厉的光一闪而逝。

  老李笑了笑,发动了车子。

  距离上一次到姥姥家,已经差不多过去十多年了。当姥姥家那座外观瞧着就颇气派的别墅出现在眼前时,我只是皱了眉。犹记得最后一次来,是跟着父母来给姥爷上坟的。也只有在给姥爷上完坟的时候,父亲才会到姥姥家。母子间已经没别的什么好说的了。父亲问姥姥身体怎样,姥姥说好得很。父亲只说那很好,然后就携妻带女走了。

  那时还是小孩子的我,只是觉得姥姥的家又大又气派,各个房间的采光都很好。用个通俗的比喻,就是像座城堡一样。

  老李把车开进了雕镂的大铁门里,停在别墅的门口。我打开车门下车,龙浔在另一边下的车,顺便将睚眦一块儿带了下来。老李说他要去停车,让我跟龙浔先进去。

  龙浔站定在我身边,淡淡地问了句:“不进去吗?”没等我回答,他就自己走上了台阶,按了门铃。

  “喂!我还没准备好见……”话还没说完,门就开了。姥姥笑容满面的站在门口,手里拄着拐杖。“囡囡,你终于来了。姥姥可把你盼来了。”

  我垂了垂眼眸,有些不大自在。龙浔在后面小小地推了我一把,我斜瞪了他一眼。深呼吸一下,我扬起礼貌的笑脸:“姥姥。”

  姥姥听得我叫她,眼里竟湿润了。姥姥七十多了,皱纹早已爬上了额头眼角。时间磨平了姥姥的棱角,使她成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当年的风采不复存在。我细细打量了姥姥,不觉心中软化了下来。

  我又唤了声姥姥,姥姥连连应着。不知不觉我的眼眶也氤氲了,勉强牵了嘴角笑着。龙浔不言语,只是安静地在一旁看着我和姥姥两人相顾无语泪千行。

  姥姥抹了抹眼中的泪花,这才注意到一旁默不作声的龙浔。姥姥上上下下把龙浔打量了个透,那审视评判的目光犀利得依旧像当年那个叱咤商场的女强人。龙浔弯了一双好看的眉眼,抿着唇礼貌温和地对着姥姥笑。

  “他就是你男朋友?”姥姥一番看下来,颇为满意,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唔……是的……”我的手绞着衣角。龙浔看了过来,牵了我狠狠绞衣角的手,言笑晏晏。

  “姥姥你好,我叫龙浔。”

  他这一笑,神色柔和倒影深深。姥姥一时看得怔了怔,我在一旁轻咳了一声。姥姥如梦初醒,连忙拉了我另一只手拍抚着,语重心长地叮咛:“囡啊,姥姥瞧这小伙子是个老实人,沉稳又可靠。你找到这么个男朋友,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我嘴角抽了抽。心里实在忍不住嘀咕着,什么叫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该是我上辈子少给了香油钱才找来的祸害吧。一定是这样的,老天爷也真是小心眼,果然都是跟龙浔共事的,一样的小心眼。

  我不屑地扫了那边正洋洋自得地龙浔。装,就你最会装了。

  这时睚眦低低地发出了声咆哮,姥姥身后多出了个人。那是小我父亲六岁的小姑,父亲的亲妹妹。父亲在世时,时常会提起小姑。他说小姑是个懂事的妹妹,她私下里会叫母亲嫂子,也常常背着姥姥帮助我们一家。可是从前对我们家那么好的一个人,现在却像个幽灵一般站在了姥姥的身后,狠狠地将我瞪着。

  脚脖子处又是一疼,这次疼痛感比之前一次更甚,直钻心窝。我捂了胸口,急促地喘息了几下。低头朝脚脖子处看去,隐隐约约似乎有点青紫的样子。我眨了眨眼睛,再看时脚脖子上又都什么也没有了。

  “怎么了,囡囡?”姥姥关切的问。

  我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小姑在姥姥身后阴阴地哼了声。姥姥听见了,转过身去看见小姑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时,明显地吓了一跳。

  小姑披散着头发,双眼下方有很浓的一圈黑圆圈,皮肤惨白,却偏偏抹上了艳丽的口红,看着有点渗人。龙浔看了眼小姑,有礼地叫了她一声。小姑的视线对上龙浔时,身躯是狠狠颤了一颤。许久,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她拔尖了嗓音同我说:“还找帮手来了?告诉你茗嬅,那是我的东西!我的东西!!你们谁都别想夺走!!!你们谁也夺不走!!!!”说完她仰天笑着,一声笑得比一声尖锐,又像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走了。

  姥姥看着小姑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囡啊,姥姥这几天一直在想,这些年姥姥是不是做了很多错事,所以上天要来惩罚我了?人家说父债子偿,母债女偿,这报应就报到了你小姑身上。”又叹了口气,姥姥不住地摇头,“都是我的错啊……当年就不该把那个东西带回来……害了我一双子女。自作孽不可活啊……”

  我沉默。其实我到现在仍是站在门口并没有进到别墅里,在我看到这别墅的第一眼我就感觉得出来,这个屋子里有个很厉害的东西在。姥姥是个讲究风水布局的人,大部分从商的人其实都是或多或少信点风水的。这套别墅是姥爷还在世时托姥爷的一个朋友来相的风水,地段当属上乘。可现在别墅外环绕着一层又一层的死气,屋子里虽亮却是乌烟瘴气,隐约有股不太好闻的味道若有似无地萦绕鼻尖。

  这个地段的风水早被破了,成了个大凶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