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家门,就看到螭吻双手背于身后,站在换鞋的地方,满脸堆笑。我眯眼打量了他一下,怎么看怎么觉得他脸上那笑容很是扎眼,有点谄媚的味道。
“妞儿~回来啦?”螭吻对我打量的目光视而不见,只笑得愈发灿烂,大大的笑脸堪比冬日里的骄阳,差点亮瞎了我的眼。我假装真有道强光射入眼睛般抬手挡在了额上,嘴里啧着:“哟哟哟,这是有什么好事了?看把你乐的……”
螭吻嘻嘻嘻地笑着,笑了半天才挤了一句话出来。他说:“距离去游乐场还有五天!”说完没等我反应过来就蹦蹦跳跳地跑远了。望着螭吻的背影,我幽怨地吐了句:“做个无知的孩子真好……”
囚牛一进门就很自动自发地钻进了厨房里忙碌起来。我裹着外套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喘了口气。狻猊的大尾巴扫了扫,睁了一只眼睛上下扫了我几眼,从鼻子里喷了喷鼻息。
“生病了?”我以为狻猊不屑于搭理我,可是它把头搁到了靠近我这边的爪子上,闭着眼睛懒洋洋地问了句。
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算是吧,老毛病犯了。”
安静了片刻,“茗嬅,”狻猊干脆睁开了双眼,抬起头拿它那张不怒自威的狮子脸对着我,“我倒是记得你有颇多老毛病,你说的是哪个?”
“……胃病。”我不大爽地回道。
狻猊又把头搁回到他的前爪上,“哦,这样啊。”一句话就没了下文。我撇过头,那种受宠若惊的感觉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又在沙发上坐了会儿,囚牛就在那头叫着吃晚饭了。狻猊起身抖了抖满身金黄色的鬃毛,一个跳跃轻巧落地。我一直很佩服狻猊,因为它有着这样庞大的身躯,却可以做到像猫科动物那般优雅的动作。狻猊经过我身边时,只是很显摆的晃了晃它那条尾巴。
一个不爽,手就比大脑反应快了,一把狠狠揪住了它尾巴末端的毛。狻猊吃痛地一声怒吼,整栋房子都在抖动。我惊得立马松了手缩进沙发里把头垂得低低的。不一会儿我就听到有楼上的住户打开窗户的声音,隔了会儿就是关窗的声音,伴随着他们的谈话声。
“楼下的,你刚才有没有听见狮子吼的声音啊?”三楼住户说。
“有啊,我正开窗看呢,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二楼住户说。
“是不是谁家的音响放太大声了啊?我们这儿要是有狮子出没准该上头条了。”四楼的住户说。
“要真是这样,那可比听见哪哪哪儿惊现野生华南虎或是东北虎更带劲儿呢。”五楼的住户说。
各个楼层的住户又各自说了两三句,朝下张望了一会儿,大概都认为是谁家的音响太大声又太逼真,随后纷纷关上了窗户。
家里的那几只纷纷僵硬了动作,保持着狻猊大吼之前的样子。我一声不响地瞪着狻猊,它也一眨不眨地瞪着我,睚眦在一旁的地板上惬意地张大了嘴打了个哈欠。半晌,我说:“以后要吼之前吱一声,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差点吓死我!”狻猊冷笑一声:“吱?吱什么吱,你当我是老鼠麽!”
又是互相瞪视对方若干眼后,我们不约而同地哼了声,头一撇,再也不搭理对方。在饭桌旁坐下后,我端起碗抓起筷子,挑了些蔬菜一顿猛吃。狻猊在进餐时会变成人形。平日里看他一头金色长发颇为顺眼,很有欧洲皇室贵族的感觉,但今天看来,这一头黄毛入了我眼却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就像那日剧里的不良少年。不,应该是不良青年才对,狻猊外表看上去已经有二十开外了。
再次不甘示弱地互相瞪了眼对方,我跟他默默无声狠狠地扒着饭吃着菜。负屃小声附在螭吻耳边说:“九弟,你知道他们这叫什么吗?这叫以吃泄愤。”螭吻似懂非懂地点头,偷偷瞄了我一眼。看我一个凌厉的眼风扫了过去,他识相地保持沉默。他也必须得保持沉默,如果他周六还想去游乐园的话。
也是饭碗将将要见底的时候,胃里蓦然像是被人放了一把火,轰地就烧了起来。我脸色瞬时惨白一片,连拿着饭碗的力气也被抽掉了,手一抖,瓷碗在桌沿险险停留片刻,咔将一声掉地碎了。
囚牛一声不吭地放下碗筷就去给我拿胃药,其他几只也默不作声地看着我。气氛有点沉闷。良久,嘲风低叹了口气:“真是走哪儿都能引来东西。”蒲牢接道:“嗯、嗯,而且还竟是些不干净的东西。”
囚牛把药和水递了过来,我接来就着白开水咽了下去。虚弱地从座位上起身,我捂着肚子朝房间走。突然手臂上一紧,狻猊一把拽住了我:“唉……真是让人省不得心啊。”说完,他又变成了狮子的样子,率先走进了我的房间。我强忍住胃里的疼痛,困惑地看着狻猊在我床边趴下,摆了摆尾巴,一副入定的样子。
我问:“狻猊,你这是干什么?”
“偶尔也想换个地方睡睡,你不介意吧?”它懒洋洋地回答,“不是胃疼麽,还不快进来睡觉。”
我不语,只是捂了肚子进到房间里去。铺好薄毯准备躺下的时候,我对着狻猊轻轻地说了句:“谢谢。”它只是抖了抖毛茸茸的耳朵,并未反应。躺下前,我看到螭吻一副忧心忡忡地扒着门框,朝我眨巴着双水汪汪的眼睛。负屃走过来拍了拍他的头,把他领走了。
这一晚睡得还算安稳。只是我总能听见耳边有一道孩童的声音咯咯地笑着,笑着笑着就成了尖叫。幸好这一夜无梦,所以早上起床的时候脑子也清爽,并不觉得很累。狻猊已经不在我床边了,我下床走进卫生间梳洗后走到了客厅。不出所料,狻猊又霸着那张真皮沙发,看着它百看不厌的经典动画《猫和老鼠》,时不时发出“嗤嗤嗤”的笑声。
曾经囚牛给狻猊买过一个随身听,因为它喜欢听佛经。现在狻猊的耳朵里就塞着耳机,它惬意地晃了晃脑袋,如果没出意外,它应该是在听《往生经》。记得狻猊跟我说过,它最讨厌的就是《往生经》了,因为它曾为龙女念过《往生咒》,超度她灰飞烟灭的魂魄。可是即使这样,它还是会一天听上几十遍,然后目光深邃地将远方的蓝天望上那么几分钟。
我曾经很郁闷,既然连魂魄都灰飞烟灭了,超度还有用吗?狻猊你超度的究竟是什么?我当然没敢问狻猊,倒是去问了狴犴。狴犴说:“茗嬅,难道你都不让狻猊有一点心灵安慰麽?”一句反问,算是对我问题的回答了。那天以后,我会用一种异常同情的眼光看狻猊。可怜的狮子呵,总是高高兴兴地听着《往生经》,再悲悲戚戚地神游。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不听不是更好?
狻猊看到我出来了,只是困乏地打了个哈欠,接着一心两用地边听佛经边看动画。囚牛早上出去给一个高中孩子上古琴课去了,囚牛对这个学生颇为满意,在家的时候也时常夸他对音律悟性高。每每夸奖完这个学生,囚牛就会意味深长又扼腕痛惜地看着我。好吧,我承认我是音痴,可我都不在意了,囚牛你又替我惋惜个什么劲儿?
“没有早饭吗?”在厨房里转悠了一圈,并没有看到白米粥之类的东西,我走出来问蒲牢。
“大概是被狻猊吃光了吧。它昨晚只吃了两碗米饭,也没吃多少菜,今早可是猛吃了一顿呢。”蒲牢一边翻着报纸一边回道。
想了想,狻猊平时都是吃四碗米饭加些肉食,可昨晚跟我怄气,我们俩就只顾着扒饭也没动多少菜,饿了也是正常。可是……这里明明活生生地站着个饿得半死的病人,你们怎么就能做到对我视而不见还把我的早饭理所当然地吞下肚里去呢!我告你们虐待啊有木有!!
打开冰箱搜了盒牛奶出来,倒进玻璃杯里放进微波炉里热了热,姑且垫垫肚子。看看时间,该是到店里去了。拿了钥匙穿鞋的时候,嘲风正好从外面晨跑回来,打开门看到我在穿鞋,愣了愣。
“早啊,嘲风。”虽然说嘲风沉默寡言,瞧我也很不顺眼,但我也不是个斤斤计较又小肚鸡肠的人,所以见到他还是会打个招呼。即使,他从未回应过。
这次也一样,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他换了鞋直接进屋去了。我叹了口气,打开门正要出去的时候,嘲风淡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伴随着一股葱油饼的香味。“喏,早饭。”他说。
我惊讶地转身。嘲风手里抓着个油纸袋,里面飘出来阵阵香味,很是诱人。“这、这、这……这是放在哪儿的?我刚刚把厨房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
嘲风不语,只是把手上的油纸袋又往我这儿送了送。
我扫了眼他身后站着的蒲牢和狴犴,以及在另一边装作擦那扇玻璃门实则是在侧眼偷观的赑屃,也只犹豫了一下,我伸手接了过来。“谢……谢……”结结巴巴地道了谢,我又踌躇了一会儿,才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看着手里用油纸袋包的好好的葱油饼,心里百味陈杂。走进店里,莉雅已经来了,她从一堆文件里抬头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我干干地笑了笑,对着莉雅打了个招呼。莉雅头也不抬地嗯了声,我又在外面站了会儿,才打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
刚坐下没多久,肚子就饿得咕咕叫了。看了看手边的葱油饼,我还是拨开纸袋一口咬了下去。入口酥香,饼不油味不重,我又咬下了第二口、第三口……肚子填饱后,心情也一下子变得高兴起来。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了三下,莉雅开门走了进来。“茗嬅,外面有人找。”
我纳闷,有谁会来这里找我?跟着莉雅走出去,待看清那条站在店里一排货架前的背影时,我下意识退了一步。
转身,他笑得很谦和:“茗嬅。”
“林先生啊,有什么事吗?”
林有裕的眼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我没来得及看清。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不记得我了吗?”
我头一疼,这句问话是我最近听到的最多的,也是我最不想听到的。林有裕笑了笑,“果然不记得了,我是你小学同学啊。”
我呆了呆。歪着头在脑海里仔细回忆着小学时的记忆,可是无果,我压根就不记得有一个叫林有裕的同学。这倒也不能怪我,我从小学开始就备受奚落,只因为我总是会在突然之间大哭或者是惊慌地逃跑。因为我经常哭,所以老师看见我就很反感;因为我经常在跟同学玩到正起劲时突然跑掉,所以同学也不愿跟我玩。我就像个卑微的存在,独自生活在我自己的世界中。
看我回忆得辛苦,林有裕又好心地提醒道:“你二年级时不是转学了麽,我是你原来学校的同学。”
经他这么一提点,我才记起二年级时因父母工作调动的关系,我的确转过一次学。可是,我仍是对他没有丝毫印象。林有裕叹了口气:“你不记得也正常,那个时候的我啊,一直吸溜着两条鼻涕,是跟你齐名的爱哭鬼呢。”
我怔。再次仔细看了看林有裕的脸,脑海中终于浮现出一张脸来,虽不甚熟悉,但在我转学前的确是经常在我眼前晃悠。那个男孩子叫什么名字我不记得了,但因为爱哭又不爱干净,所以鼻子下总是挂着两条清水鼻涕,没事就喜欢呲溜吸两下。因为我总是在课上无缘无故地哭,怎么也止不住,所以一直被老师罚站在教室的最后面。而我一哭,那个小男孩也会跟着哭,而且哭得比我更凶更凄惨。老师无奈也让他同我一块儿站墙角。现在回忆起来,眼前这个人模人样、帅气多金的林有裕,小时候竟是那样子的,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来是你啊,变化真大,我都没认出来。”上下扫了他几眼,我说:“不过你现在这个样子还真看不出来竟跟我是同龄的。”
林有裕温和一笑,说:“你也变了不少,不过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神经质。”我的笑声顿止。想到我在他家时听到的小孩子的笑声,我低垂下了眼眸不再言语。莉雅在一旁一直没说话,这时倒是出声打破了这渐渐变得沉闷的空气。
“难怪当时你听到我提起茗嬅的名字时非要坚持让她给你送货,原来你们早就认识了。”我抬头看莉雅,顿时呆住。莉雅何曾在我面前露出过这样的笑容?她展露给我的笑无非两种,一种叫冷笑,一种叫狞笑。而现在她对着林有裕的笑,完全不是这两种笑容中的任何一种,而是另一种笑,叫做明眸一笑。
莉雅本身就很美,再这么美美地笑着,相比之下我再次自惭形秽。不自觉低了头,心里有些忿忿不平。果然是异性相吸,同性相斥麽?
“是啊,多年不见了,很想看看当年那个动不动就哭的茗嬅现在怎样了。”说完,林有裕稍稍后退了一步,用一种像是在品鉴古董的眼光上下打量了我一阵,“茗嬅,老实说你变漂亮了。”
我牵了牵嘴角,无奈笑了笑。自己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尤其是天天对着家里那几只皮囊好到惨绝人寰的兽类,还有眼前这位一笑可以倾人城,再笑可以倾家荡产的莉雅,漂亮这个词实在是折煞了我。
林有裕见我又不说话了,摘了金丝眼镜放进了衬衫的口袋里。“这样看,我是不是年轻了很多?”
抬眼看了看他,这才发现摘了眼镜后的林有裕竟有张娃娃脸。他无奈地道:“因为这张娃娃脸我可没少受罪。”我嘿嘿一笑,他又道:“那这样子,我能和茗嬅出去叙叙旧吗?”
莉雅笑容不减,一口回绝:“不能。”
我面上淡定地看着莉雅,实则心里早已凌乱了。三番四次不让我单独跟他出去,还一个劲儿对他笑得花枝乱颤却对我冷眼相待,难道莉雅你瞧上林有裕了?这么想着我不禁替林有裕捏了把汗,莉雅这样的,林有裕他消受得起吗……
“其实也没必要叙旧,我跟你也不过两年同学而已。况且,我们顶多算是站过同一个墙角的难友罢了,基本上也没说过什么话吧。”既然莉雅在前方为我冲锋陷阵,我也正好顺水推舟,因为我不想。
林有裕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反射着一道亮光,他的双眼就藏在这片亮光后面,里面的情绪我看不真切。莉雅还是对他笑着,但笑容里多了丝别的味道,隐约觉得是威胁。难道莉雅是在暗示林有裕,要是他敢脚踏两条船,那么就……
林有裕这时突然微微低了低头,镜片上的亮光一闪而逝,他一双温和的双眸定定地望着我。“好吧,老同学,我也不勉强。莉雅,你们这里还有什么新货吗?给我推荐推荐吧。”
莉雅笑着应下,带着林有裕走向货架。我站在原地看了会儿,打算回到办公室里。刚迈出脚,后脑勺顿觉一凉,像是有什么东西贴着后脑勺跑了过去。转头,身后什么也没有,却看到林有裕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瞥过来。我低头,赶紧进了办公室。
撑着脑袋发了会儿呆,我无力地趴在了桌上,心里暗暗决定以后还是少跟林有裕接触。林有裕身上有淡淡的古龙香水味,可是这名牌香水是怎么也遮盖不了他身上另一股味道。一股我经常在出土古物上闻到的味道,那是泥土的气息。也许是因为他一直在把玩古董吧。当时的我是这么想的,因为没有往深层次去想,所以后来也狠狠地吃了个亏。
在办公桌上趴着趴着,睡意就袭了过来,等我打完一个瞌睡,莉雅已经点了支烟,叠了腿坐在我的正对面,双眼迷蒙在烟雾中。见我醒了,她掐了烟,将嘴里的烟雾吐出。
“茗嬅,听我一句劝,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单独跟林有裕在一起。”
也许是因为刚睡醒,脑子并不十分清醒,也没多注意莉雅在说什么,一向是她说什么便是什么,所以我也只是无意识地点着头。莉雅看我不住地在揉着眼睛,也没管我到底是听没听进去,又兀自陷入到自己的沉思中了。
当我打完第三个哈欠的时候,莉雅终于抬眼看了看我。我咧嘴一笑:“不用出去招呼着吗?”
“不用,赑屃在外面看着呢。”
“哦……”
顿觉没有其他的话题可以拿来交流了,沉默悄无声息地在我和莉雅之间蔓延着。我以为莉雅坐一会儿就会出去,可是出乎意料的是,莉雅一坐就安静地坐了半个小时。然后突兀地开口,把我吓了一跳。
半是自言自语,半是对着我说,莉雅眯了双眼睛,说:“父神原以为把你留在这里可以少些麻烦,可他低估了你招惹麻烦的能力。”
莉雅的话我听了个半懂,可是同林有裕一联系,我就觉得我全懂了。“莉雅你放心,林有裕是你的,我是决计不会同你抢他的。”说着我身子往前探了探,“林有裕不是我喜欢的那款。倒是看不出来莉雅你竟然好的是这口……你放心,林有裕的事绝对不会成为你的麻烦事。”
莉雅起先一愣,像是没有明白我在说什么,待明白过来后,却是脸色阴沉得吓人。她刷地起身,恶狠狠地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脑门,怒道:“茗嬅,这世上怕是再难找出比你更迟钝的人了!”
莉雅愤愤转身走人,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做了几次深呼吸才转过身来森森地看着我:“诚如你所说,林有裕是决计不会成为我的麻烦的。倒是你茗嬅,你可以考虑着到城西那座庙里烧几柱香自求多福。依我看,那座庙还是挺灵验的。”
莉雅砰地把门摔上了,震得窗户玻璃一阵颤动。我没有告诉莉雅的是,我其实知道她口中的麻烦是指什么。从我在林有裕家听到第一声孩子的笑声起,我就已经惹上了麻烦。
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枯坐着是件很无聊的事。而我很有忍耐力地将这种无聊延续了三天,到星期五的时候,我都差点想欢呼了。自从那天办公室里跟莉雅算不上愉快的谈话后,莉雅都没拿正眼瞧过我。偶尔跟她搭个话,她也是爱理不理。唯有在谈及炎华时,她对着我的表情才终于丰富了些。虽然那个表情称不上友善。
“炎华?你说的是那个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跟我干了一架的炎华?鬼知道她又躲到哪里去了,不过肯定不在赤水,应龙早就把那里翻了个底朝天。”
“她为什么要跟我干架?天知道她又听了谁的胡话以为是我把她的行踪透露给了应龙,二话不说上来就挽袖开了屠杀模式,差点废了我一千年的修为。”
“躲吧躲吧,都躲了几万年了她还不明白麽,应龙哪怕掘地三尺也是会把她给挖出来的。哼,让她平白无故地就打我,我在她身上偷偷动了些手脚,哪怕在这个世界的角落,只要我高兴,她就无处可遁。”
莉雅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先是从不屑到鄙视再到狞笑,一直到最后的猖狂大笑,全然没有了平日里那个冷艳美女的架子。而我在一旁默默地听完这一切,然后用只有莉雅一个人才能听得到也听得清的声音说道:“那个……我知道她是听了谁的胡话去找你干架的。那个人就是你的老板,龙浔。”莉雅静默了。
就这样平静地度过了三天,到了星期五。
早上螭吻一如既往地兴奋着,在我穿鞋的时候双手支着头蹲在我身边,嘻嘻嘻地笑着看着我。“距离去游乐场还有一天……”把我送出门的时候,他那催命似的倒计时又报了一遍。
经过院子前,赑屃正好在浇花。看了眼经过一个晚上的休整正要迎着朝阳盛开的石竹花,心情霎时也变得轻松愉悦了。看向赑屃时,却见他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嘴巴开开合合了几次,最后只说了句“路上小心”。
也没把赑屃的话放在心上,毕竟这只是一句最为普通的话。一路心情颇好地哼着小曲走到店门口时,店门是关着的,莉雅还没来。低头在包里找店门的钥匙,一声轻响让我停了动作。那是锁开的声音。
随即一只青灰色的小手撞入了我的视线,我的后背一僵,头皮直接发麻,从头麻到脚。与此同时耳畔响起的声音更是让我连退了数步:“嘻嘻……大姐姐……快进来陪我玩啊……”
那个贴在公交车后车盖上的诡异小男孩,此时正贴在店门内侧的玻璃上,一张脸被挤压得扁扁地,鼻孔翘得老高,露出里面已经腐烂了的息肉。一坨黏绿色的东西从那高耸的鼻孔里流出来,顺着光滑的玻璃门内侧流了下来。他一张脸上面无表情,虽有说话的声音却未见他张嘴动一下,可是那声音里却分明充满了笑。
“进来呀……快进来呀……大姐姐……茗嬅姐姐……”像是在招魂似的,孩童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贴着耳朵响起,伴随着咯咯的笑声。可是面前这张浮肿的青灰色脸,还是没有张口说话,还是面无表情地盯着我看。
抬起胳膊,那个跟他的身体比例一点也不相称的胳膊,瘦得像支火柴棍,他搭在了玻璃门的推手上。先是轻轻推了推,门没有动,他开始施加力道想推开这扇明明已经开锁了的玻璃门。
似乎是有一股比他推门的力道更大的力量在外面顶着门,他用力撞了几下都没能把门撞开。他拍打着玻璃门,声音里多了丝可怜。
“大姐姐……茗嬅姐姐……放我出去……让我出去……”
“陪我玩……我好寂寞……陪我玩……”
我大叫一声转身拔腿就跑,可身后那道声音如影随形地跟着,一声又一声地叫着我,叫我放他出去。鬼使神差,我竟然停下了狂奔的脚步,在原地站定。
“大姐姐,放我出去好不好?你陪我玩好不好?”伴随着说话声,我甚至能感觉到有一只冰冷的手正抚过我下巴,抚摸着我的侧脸。可我的下巴和侧脸处分明什么也没有!
夏日里的太阳骄傲地向世界展示着自己的光和热,没一会儿我就觉得背后被太阳晒着的地方渐渐烫了起来。然而这股灼热也无法阻止我从心里散发出来的凉意。因为我的脚不听使唤了,在我一连串的“不要”中,我的双脚却坚定地带着我转了个身,机械而缓慢地朝着古董店的方向走了过去……
我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可是现在我除了会说“不要”以外,其他的都无法说出口,就好像我的嘴也不是我的嘴了。内心渐生且被无限放大的恐惧瞬间吞噬了我。
“茗嬅!”莉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的时候,我饱受惊吓的神经终于绷断了。双腿一软,我噗通一声就跪倒了。膝盖着地时擦到了石子,一阵钻心的疼。
莉雅走过来搀扶着我的胳膊把我拽了起来。“你怎么回事?”
抬眼看向离我只有十步开外的古董店,哪里还有那贴着玻璃门的小男孩。我靠着莉雅喘息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莉雅,我觉得我呆在这店里很不安全。你能不能帮我向龙浔说说,别让我看店了……”
莉雅面露难色,她转过头不看我,沉默。最终她叹了口气:“先进去再说吧,你的膝盖都破皮了。”没有正面回答,我知道的提议被否决了。我一直不明白为何龙浔会开如此一家诡异的店,想他身为龙族的族长,这种东西理应不该出现在他的地盘吧?
在我捧着杯热咖啡坐在我原先的座位上出神的时候,莉雅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茫然地抬头,只见她脸上的难色更甚刚才。
“茗嬅,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根据我看过的为数不多的电视剧和同样为数不多的小说,通常情况下这所谓的好消息其实就等同于坏消息,只不过是相比较坏消息而言稍微好些。踯躅了好一会儿,我道:“能不能两个都不听?”
“恐怕不行。”
叹了口气:“那你先说个好消息我听听吧。”
“好消息是,我刚才请示过老板了,他说你可以不用看店。”
我双眼一亮,这还真是个难得的好消息。“那坏消息呢?”
莉雅深深看了我一眼:“茗嬅,做好心理准备。老板说,他已经把这家店过户给你了。现在,你就是这家店的老板了。”
晴空,霹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