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面上看着是在问我如何,可我知道,去随慧净大师修佛已是定下了的事,爹爹此番要说问我,倒不如说是知会我更贴切些。
于是等腹泻好些了,老嬷替我收拾了些细软,我便坐上了马车去了迦叶寺。令我有些受宠若惊的是,送我上马车的竟是那位冷眼冷面的当家主母,而爹爹则一大早就不见了身影。
待我上得马车,主母差了个丫鬟给了我一个食盒,沉甸甸的。我疑惑地看向主母,主母依旧是面无喜色,也无怒色,将我望上了几回后,她说:“我现在既是这当家的主母,孩子要出远门于情于理都是要送送的。寻个休息日回得家来时,勿忘替为母再做些桂花糕来。”
主母说完便示意马夫赶紧地上路。我端着食盒愣愣地看着主母,一直到她的身影模糊了以后,我才小心翼翼地将食盒放进了马车里,心里头比吃了蜜还甜。食盒里头是各式各样的点心,而最底层安安静静地躺着几块糖糕。我曾听老嬷说过,这位主母同娘亲一样有个拿手的点心,就是糖糕。
于是,我八岁半时,随了父愿进了迦叶寺跟慧净大师修佛悟禅。半年后我就回了趟家,因为看着我长大的老嬷去世了。此后再次回到迦叶寺,一住又住了四年。再回家时,已是新帝登基的翌年,雍王改年号为建中,擢升爹爹为尚书侍郎。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眼下是我坐在马车上颠簸了一天,终于到了位于长安城外的迦叶寺。寺门外站着那位慧净大师,身旁站着两个小沙弥,看样子是等候多时了。
兰灯是我从府里带出来的丫鬟,比我大了三岁。我小时候到现在,除了老嬷就都是她伴我左右。兰灯首先跳下了马车,再替我撩开了车帘扶着我下了马车。我拾级而上,在慧净大师面前双手合十叫了他一声:“和尚师傅。”
慧净大师明显一愣,然后笑道:“小姐可直接叫贫僧师傅,不必加上和尚二字。”
我学他放慢语速道:“不可,不可。夫子曾告诉过玉儿,‘和尚’在天竺那里可是一种尊称,玉儿这么叫您便是对您最大的尊敬。”当然我心里不是这么想的。慧净大师虽然慈眉善目,可因为娘亲的事再加上泻药那回事,我便瞧他百般不顺眼,心里叫的便是秃驴师傅。
慧净大师不以为意,捋了捋他那把长长的白须,呵呵笑道:“小姐倒是博学多识,贫僧就收下这‘和尚师傅’的称呼了。”慧净大师把站在他左侧的小沙弥往前推了推,向我说道:“这是你师兄,叫狻猊。”
“狻猊?这不是佛前座下爱听佛经的金狮子的名字麽,师兄为何叫这个?”我眨了眨眼看向面前这个唇红齿白,目测年龄跟我不相上下的小沙弥。“称呼不过是个代号,纠结那些做甚。”没想到小沙弥被我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一偏故作老成道。
兰灯跟我对视一眼,皆掩嘴轻笑。
慧净大师又介绍右侧的小沙弥说:“这是我的座下弟子,净空。小姐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净空,他会替你置办的。”他身旁的净空向我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幸会幸会。”
“好了,时候不早了,舟车劳顿的,快进去用些斋饭,今晚就先歇下吧。”
既已跟了慧净大师礼佛参禅,我此后便改叫他和尚师傅了。师傅给我和兰灯单独配了间屋子,跟那些僧人们的住院隔了老远,倒是离净空和狻猊的住处很近,也就是离师傅的禅院很近。歇在迦叶寺的这天晚上,我跟兰灯相拥而眠。起先兰灯说什么也不肯,毕竟在府里那会儿,兰灯是睡在下人房里的。
我坐在床中央假装生气,鼓着腮帮子任兰灯说什么都不搭理。“唉哟我的好小姐,兰灯真不能跟您睡一起啊。兰灯只是个丫鬟,丫鬟哪能跟主子睡一起呢?”
我听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兰灯,现在我们是在寺院,是佛家清静之地。佛曰众生平等,平等你懂不?就是这里既没有小姐也没有丫鬟,有的只是沈涵玉和兰灯。”
兰灯站在床下狠狠绞了会儿衣角,我怕她再绞下去这衣服明儿个就得上针线活了。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圈,我硬生生地逼出了几滴眼泪来,带着哭腔说道:“兰灯姐姐,我怕生,睡不着。”
兰灯对我的眼泪是最没辙的了,她的表情告诉我她此时很纠结,很苦恼。我再接再励又挤出了几滴泪水来,还微微撅了嘴,更显楚楚可怜。兰灯无奈叹了口气,终于答应跟我一块儿睡。
吹熄油灯的时候,我看到窗户外有个黑影一闪而过,我最后看到的是似乎是条鱼尾。我没告诉兰灯,我怕她害怕。我让她躺进了床里侧,我则躺在外侧睁着眼直直盯着窗户和门口处,生怕那个什么东西突然破窗或是破门而入。不过一想这里是寺里,那些个东西也不至于太放肆。后来也不知盯着窗户口盯了多久,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一夜无梦,睡醒的时候兰灯已经替我打好了洗脸水摆在盆架上,昨晚换下的衣服不见了,想必是兰灯拿去洗了。
我穿上衣服出去找兰灯,经过窗户的时候我在地上捡到了一片像是鱼鳞似的东西,不过要比鱼鳞大很多。我把鱼鳞揣进怀里,急急忙忙赶去找兰灯了。兰灯果然在寺后院的小溪旁洗衣服。我松了口气,走过去拿了件自己的衣物在兰灯旁边蹲下,挽起袖子拿起打衣服的棒子,一下一下地敲打着。
兰灯一看赶忙拦下,“小姐,你去那边歇着吧,洗衣服这种粗活我来做就好。”
“兰灯姐姐,现在我不是你的小姐,你也不是我的丫鬟。所以我的衣服当然得我自己洗啊。别再跟我说些没用的了,赶紧把这些衣服洗了我们好去用早膳啊。”
兰灯吃惊道:“小姐你还没用膳?!”
我冲她露齿一笑:“这不是想跟兰灯姐姐一块儿吃麽。”
于是兰灯也不再阻止我洗衣服,她自己则是以比平时更快的速度将衣服给洗完了,晾完衣服就拖着我去吃早膳了。我在她身后偷偷地笑,兰灯对我真是很好。
后来我们就在寺院里安定了下来,每天早课就是跟着慧净师傅诵经念佛,下午则是弹弹琴,画个画儿,做些大家闺秀该做的事。每天早课诵佛经时,狻猊是最认真的一个,而我是最心不在焉的一个。我每次都会盯着慧净师傅的大光脑袋想怎样才能报那泻药之仇。
在我进寺里一个月后,我终于找到了机会。
这天午后,经过净空和狻猊的住处时,偶然听见他们俩在院中说话。似乎是狻猊在佛经解读上有些困惑,想去请教慧净师傅。净空便告诉他,师傅正在午憩。我原本是朝着自己住处去的,听得净空这么一说,我微一思索,进了屋子又急急出来,直接取道向师傅的禅院走去。
我进屋是去寻剪子的。师傅禅院的大门敞开着,我于是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在偏殿果然见到了正在午睡的慧净师傅。我又蹑手蹑脚地走到了他榻旁,轻轻叫了声和尚师傅。慧净师傅睡得很沉,都有轻微的鼾声。我在一旁偷笑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剪子来,一手持剪子,一手捋了捋师傅的白须,然后,手起刀落,白须根根飘落。
我把慧净师傅的白须剪了,而且怎么参差怎么剪。咔嚓咔嚓,咔嚓咔嚓,整个过程慧净师傅只是把鼾声打得稍响了些,一动不动任我摆布。看了看自己的杰作,我虚空中剪了两剪刀,然后利索地收工撤退。回到屋子里时兰灯也在,我一边把这事跟她说了,一边把剪子放好。
“若是被发现了可怎么办?”兰灯担忧的问。
“不会的,我是趁他睡着时剪的,和尚师傅不晓得的。”我得意地道,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
“可是小姐,万一师傅他是假寐呢?”兰灯依旧忧心。
“假寐?”我一个惊愣,随即想到他那明显是睡沉了的鼾声,随即摆摆手,道:“不会的,不会的。一会儿我们就看好戏吧。”
于是这天剩下的时间我就翘首以盼,时不时就竖起耳朵听听慧净师傅的禅院里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声音。可是令我纳闷的是,一直等到了晚膳,慧净师傅那边仍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有些沉不住气了,决定吃过晚膳就去瞧瞧情况。
慧净师傅的晚膳是和其他一些地位较高的僧人一起食用的,我跟兰灯因是女子,所以我们俩是单独用膳,不同僧人们同食。等到暮色将近,我央兰灯和我一起去看看。兰灯拗不过我,只好跟了去。慧净师傅的禅院里很静,平日里的这个时候师傅应该是在敲木鱼念佛的。我站在门外,清了清嗓子朝里喊:“和尚师傅,在吗?”隔了半晌,慧净师傅在里头应了声,于是我拉着兰灯的手就进去了。
进去后愣了愣。因为狻猊和净空正一左一右坐在慧净师傅身旁,身姿笔挺,手里握着笔认真地抄写着经书。而慧净师傅则坐在蒲团上闭目打坐,脸上已是一根白须都不剩了,看着颇有些滑稽。
我向慧净师傅行了礼,慧净师傅未睁眼,问道:“小姐此来何事?”
我一噎,原本就是来瞧瞧他老人家的白须的,可是却没想好借口,总不能直截了当了说吧。兰灯倒是激灵,看我一下子答不上来,她上前一步赶紧转移了话题,说道:“师傅,你这白须怎么……”
慧净师傅眼睛都没睁,声音听不出波澜:“狻猊剪了。”
“剪光了?!”兰灯吃惊道。
慧净师傅身子微不可察地僵了一僵,半天没有回应。兰灯悻悻闭上嘴,她知道她戳中了慧净师傅的痛处。慧净师傅一向淡定,唯独对两个字比较敏感,一个是“光”,另一个是“凸”。听寺里那些个爱八卦的僧人们说,慧净师傅是半路出的家,出家的原因竟是因为他少年秃发,挽不成髻而被人指指点点。那时还未出家的慧净师傅愁了一宿便决定干脆剪去这一头烦恼丝,于是来了这迦叶寺削发为僧。虽是个乌龙理由,但那时的住持却认为这恰是证明他跟佛有缘,遂二话不说就给了他法号慧净,收为座下弟子。
我虽表同情,但以我八岁的孩童眼光来看,只觉得大大快了我的心。我在心里不动声色将慧净师傅嘲笑了一通。兰灯觉得她该说些什么来打破这尴尬的氛围,于是她看了看净空和狻猊,问:“是净空和狻猊两位师傅所为?”因兰灯只是来陪我的,并未像我一般算是个带发修行的俗家弟子,她就得规规矩矩地叫净空和狻猊为师傅。
慧净师傅说:“这事是狻猊干的,所以我罚他抄经文。净空因为管教不利,所以和狻猊一起罚抄经文。”
我心里咯噔一下,抬头向狻猊师兄看去。他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不紧不慢地抄写着经文,脸上看不出一点悔意或是恼意。不过他也的确不需要感到悔或者恼,因为剔去慧净师傅的白须一事是我干的。可是我一没剃光师傅的白须,二没让这总是给我摆酷的狻猊师兄替我背黑锅啊。
另一边的净空倒也淡定,他淡定地瞥了我一眼,让我小小地心惊了一把。净空的小眼神告诉我,他知道是我干的。我稍稍心虚了一回,但随即又想到夫子的话来。夫子说大丈夫一人做事人当,我虽不是大丈夫,但夫子说那句“一人做事一人当”时的气魄让我很是折服,所以我便对那气概很是一番向往。
这么一想,我就觉得我不能放任狻猊师兄被慧净师傅冤枉。我于是挺起胸,大义凛然道:“和尚师傅,玉儿有一事要告知。剪了和尚师傅的白须的人不是狻猊师兄,是我。”狻猊抄写经文的手一顿,然后接着抄。“所以和尚师傅要罚就罚玉儿吧,玉儿替狻猊师兄和净空师兄抄写经文。”
慧净师傅终于肯睁眼了。他慈祥地向我看来,说:“哦?”顿了顿,“小姐怕是有所不知,小姐只是将贫僧的白须剪去一半,狻猊却是在小姐离开后将贫僧的白须全剃了。”
我惊,看向狻猊的目光不自觉带了丝崇敬。随即大惊,看向慧净师傅的目光就不自觉带了丝讶异。“和尚师傅你怎么知道我将你的白须剪了一半?莫非当时和尚师傅你并未熟睡?”
慧净师傅习惯性地想抬手捋一把胡须,一把抓空后意识到自己那把长长的白须已经没有了,他微微皱了皱眉。“习武之人一向警觉,小姐以为自己轻手轻脚,但贫僧可是很早就醒了。”
于是那天,本着要看热闹的心去的慧净师傅那儿,最后结果却是我和狻猊、净空一道抄着《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妙法莲华经》和《四十二章经》。
翌日,慧净师傅将我叫去跟前,他问:“抄写完《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妙法莲华经》和《四十二章经》后,小姐有何领悟?”
我看着慧净师傅一脸的笑容,想了一会儿,答道:“玉儿以后当会抄写更多的经文来提高自身的境界,参悟佛道。”
慧净师傅呵呵一笑,不语。过了会儿狻猊进来了,手里照旧是捧了本经书,看到我后一愣,随即又装作没看见,走到慧净师傅面前询问佛法道理去了。我站在一边顿觉有些无趣,眼睛四处乱瞟了一阵。慧净师傅和狻猊两人一会儿你说一句“须菩提”,一会儿他道一句“阿难尊者”,在我听来却是晕晕乎乎。
大概是慧净师傅看我实在晕乎得厉害,大发慈悲地叫我可以回去了。回到院落里,兰灯正坐在外面的石桌上撑着脑袋发呆。我走过去她都没有发现,可见其发呆程度之深已入无人之境。我在兰灯身边坐下的时候,兰灯才回过神来。
“小姐,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你说慧净师傅他那天明明喝了那放了泻药的茶水,为何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也撑起脑袋,回了一句:“习武之人,大多可以用内力逼出来?”兰灯不提这事也罢,一提我就觉着横竖来看这仇我都是没报成的。恰巧一抬头便看到头顶的树上挂了个马蜂窝,我在心里一个思量,决定偶尔也是可以捅个马蜂窝玩玩的。
可是我马蜂窝还没摘下就被正好路过的狻猊看到了。他站在院门口一声不吭地和举着竿子的我对视着,一会儿后他微微侧过身子,向后唤了声:“师傅。”
我一惊,一竿子就打到了马蜂窝上,顿时黑压压的马蜂铺天盖地而来。只听身后一声大喝:“快往后院的河跑!!”我跟兰灯就没命似的跑着,裸露在外的皮肤还是被蛰到了,火辣辣的疼。跳进河里躲了会儿,待到马蜂们平息了怒气,不在河边转悠的时候,我和兰灯才敢浮出水面来。与此同时,还有慧净师傅和狻猊也浮了上来。
慧净师傅身上也被蛰了几个,只是不如我和兰灯来的多。可奇怪的是,狻猊身上却是一个蛰包都没有,只是湿了僧衣。慧净师傅对此倒是毫不奇怪,他只一个劲儿催促我们赶紧回去擦药,狻猊便在一旁搀扶着他走。
那天后来,我和兰灯两人在慧净师傅的禅院里罚抄《阿含经》、《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经》和《大般涅槃经》。此后我便常去慧净师傅的禅院罚抄经文,渐渐地竟也能熟背像是大悲咒、往生咒、十小咒等咒。
一日见狻猊正在后院诵咒,我便悄悄走过去,侧耳一听便知他念持的是大悲咒。明明只是个小沙弥,却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看了就让我心生不爽。于是我负手站在他身后,想与他一较高下,便跟着他一块儿念诵。狻猊依旧以他的音律唱诵着,我有些跟不上。在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念诵后,我终于能够跟上狻猊念咒的步调,干脆在他身旁席地而坐。狻猊闭眼打坐,嘴里念念有词。我则双目大睁,一瞬不瞬地盯着狻猊看,嘴里也同样念念有词。
不一会儿我看到狻猊的耳根子渐渐红了,又等了会儿,他的脸颊也可疑地变红了。最后他念了句“阿弥陀佛”后就落荒而逃了。我在原地坐了会儿,捂嘴偷乐。兰灯过来寻我时,见我坐在地上吃吃地笑,过来将我扶了起来。
“小姐何事这么乐?”
“兰灯姐姐,闷木头也是有害羞的时候啊。”我说完,笑得更放肆了。
这天晚上入睡,我总觉得浑身上下热得慌,体内像是有源源不断的热气往外冒。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兰灯被我吵醒了,她探手摸了摸我的额头,说是有热度,下床给我绞了块湿毛巾敷我额头。
后半夜,这种从体内热出来的感觉终于减退了不少,我浑浑噩噩地便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发现自己正站在自家府院里那方小池塘边,漆黑的池水静静地倒映着天上的月亮。
一声细微的水花声,小池中央便有涟漪层层荡漾开了去。借着月光,我看到池子中央泛着涟漪的地方似有什么东西缓缓浮上。仔细一看,却让我猛抽了口冷气。
池子中央缓缓浮出来的是个人,一个女人。她背对着我,因此我看不到她的脸。她慢慢地转过身子来正对着我的时候,我已经被惊吓得只会哆嗦了。这个女人的半边脸像是被火灼烧过,残缺狰狞又可怖。而她另一半脸却是完好无损的,可是面相凶恶,生生毁了一张姣好的面容。
“茗……嬅……”女人的半个嘴是腐烂的,嘴唇已经烂没了,露出了里面的牙齿。她的声音阴冷异常,听了让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她似乎是在叫谁的名字,一个当时生为沈涵玉的我从没听过的名字。
“茗……嬅……你以为大悲咒能灭度我麽……你以为能麽……”
“红莲业火都烧散不去的我……你以为大悲咒能灭度我麽……不能!不能!!”
池中央的女人突然变得歇斯底里,有血分别从她烂了的和完整的眼眶里流出来,她的声音变得尖细刺耳。我终于忍不住尖叫,猛然睁眼的时候,兰灯担忧关切的面容就进入了视线。
“小姐,你做噩梦了?”
我拍抚着胸口大口喘气,久久不能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