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拍了几掌，董诗诗才皱着眉慢慢睁开了眼。

　　“不要装死。”玉直居高临下，看着她，“只是惩罚。我们已经警告过你，若不想伤及自己，就不要用驭鬼之力。”

　　董诗诗虚弱地躺着，那把大弓卡着脖子，并不好受。但她没有力气说话了。左臂的痛已经缓解许多，她勉力抬起手臂，而手臂仍在颤抖着。那些虫子一样的血路不见了。

　　见她露出惊疑之色，玉直才说道：“那些本来就是你的血，进入你体内自然就消融了。只是那滋味想必也不好受。”说到最后，他的眼里嘲笑的意味更浓了。

　　“……卑鄙。”董诗诗好久才从牙齿里挤出两个字。因为声音太轻微，玉直听不清，便问了一句：“说什么？”

　　董诗诗抬眼看他，令他有点吃惊。原本以为在这样剧烈的疼痛和突然的晕厥之后，这个女人应该示弱了，但那双黑色瞳仁里却燃烧着熊熊的怒火。

　　“这就是你们的手段。”董诗诗深吸了几口气，终于好过了一些，才慢慢说出话，“胁迫一个女人，用这样的法子来钳制她。真勇武啊，玉将军。”

　　最后一句话狠狠击中了玉直。

　　其实从一开始，玉直就不同意玉今的方案。想要登上苦寒山庄有许多方法，玉今却选择了他最不屑的一个：不仅是利用女人，而且还在阵营了添加了鬼界的神秘人物。从来他们兄弟都是以真刀真枪夺取天下为目标的，但遭遇了谭少远这块极难啃的骨头后，玉今的想法似乎有了变化。最终的目的是不改的，但在手段和途径上，他似乎在寻求着更巧也更隐晦的计策。虽然他多次对玉直说过兵不厌诈之类的话，但从小在战场上打杀出来的玉直无法理解满腹经纶的玉今的想法。这个梗一直被他窝在心里，此刻董诗诗毫不留情地挑破了。

　　嘲笑之意完全消失了，他有些恼怒，捏着董诗诗下巴，狠狠斥道：“玉氏从来都是勇武之家！咽下你刚刚的话！”他们出身将门，前朝就一直掌握着大量的兵力，将军的名号也是一直承袭的，虽然旧主已经不在，天下势力分割，但跟随着他们的兵将仍旧称呼他俩为将军，只是玉直是武将军，玉今却也负着文将军之名。不，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董诗诗这种轻蔑和不屑的口气让玉直很不愉快。

　　“已经说出来了怎么咽回去？”董诗诗毫不屈服地与他对视，“你们将他囚禁，还控制了我，这就是勇武之家的行事作风？”

　　玉直瞪视着董诗诗的眼睛。但面前明明处于下风的女人却倔强得让他也无法直视。最后还是玉直先把眼睛偏了过去，撤走大弓，站离了床边。一时间帐中只有董诗诗咳嗽的声音。

　　“我们亦有苦衷。”玉直不知为何，竟想向这个女人解释一二，来说明他们的处境，“再说，我们也并不知道将驭鬼之力封印之后，反噬会这样厉害。”

　　董诗诗忽略他口气中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歉意，冷哼一声：“说得好笑！你们做的事，还有不知道后果的？”

　　“不，这不是我们做的。”玉直坦然道。

　　董诗诗脑中电光一闪。若不是玉氏兄弟所做，肯定是之前就听闻过的，在他们身边的所谓高人了。董诗诗来了精神，或者说她的精神更亢奋了。即使是痛到昏厥，她也没有放弃过，刚刚的一连串嘲讽也是有目的的。玉直不像玉今那样藏得深，这样直肠直肚的人，最容易被激怒接着说出她循着正常方法问不到的事情。

　　她没有直接继续说话，反而慢慢撑着坐了起来。左臂一使力就猛烈颤抖，她身体随即往左侧摔去，幸得右手无恙，急急撑住了床板。这个倒绝对不是装的。她也知道装受伤或者装柔弱是骗不过这位在沙场上血里来火里去的人的。但对还痛着的手臂使力，却是她的苦肉计。

　　抬头看玉直的时候，他眼里的惊讶和愧疚已经有些明显了。看到董诗诗看自己，忙装作不知将目光偏了过去。

　　“我是你们抓住的，怎会不是你们做的。”董诗诗终于开口，玉直自然了一点。

　　其实他一点都不蠢。这个女人在套话，他怎会不懂？但这些话即使被套了出来，他觉得也是没有关系的。一来玉今没有说过要对这个女人保密，二来那位神秘的人物，似乎对董诗诗等人十分熟悉，三来，他厌恶这样的事情。不过为什么自己厌恶这样事情，却要跟面前女人说出来，他就琢磨不透了。连带着那一点为自己辩白的意味，他也没有意识到。

　　“那个人，据说是鬼界来的。他只和哥哥接触，我没有见过。但苦寒山庄的路，却是他一直指点的，我们走得倒很顺畅。”

　　原来那位是哥哥，他是弟弟。难怪看上去玉今更稳重，玉直较听他的话。证实之前的想法，董诗诗微微点了点头。但玉直说的话还是给了她很大的冲击：原来真的是鬼界的人。想来也对，若是普通人类，哪里能封住她的驭鬼之力？可是鬼界的人为何要掺和到他们的事情里来？难道就是为了苦寒山庄？苦寒山庄里到底有什么？

　　感到自己不明白的秘密越来越多，董诗诗觉得有些晕。

　　不，当务之急，是救下穆醒天。无法使用驭鬼之力的自己，就和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女人一模一样，再做不出什么事。这样的话，只好借助玉直的力量了。

　　见她皱着眉头不知想什么，玉直觉得气氛太冷，便又一次开口：“你……你若不适，还是先躺着。不过吃的真的是没有了。”他玉直驰骋疆场，何曾对着一个女人这样低声下气？玉直一边不由自主地说着，一边在心底又肯定那句话的正确性：女人果真是麻烦的。

　　董诗诗正在想着穆醒天的事情，听他这样说起，不禁顺着他的话头问道：“那他呢？他有吃的吗？”

　　话刚出口，她自己也愣了。随即心头一阵酸楚，说不清道不明的种种情绪都翻涌起来，竟把眼泪都逼了出来。

　　玉直看她先是愣神紧接着那双明亮的眼睛立刻便蒙上一层水雾，泫然欲泣的样子让他立刻慌了：比普通女人更麻烦的就是哭泣的女人了。他左看右看，不知该如何做的时候，董诗诗突然仰头，紧闭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等她缓缓呼出，慢慢张开眼，原先柔弱的眼泪竟然全都被她逼了回去，看向玉直的眼神清澈明亮，又坚定又平静。

　　“若他出了什么万一，你们永远得不到想要的东西。”董诗诗一字字说着，极认真。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如此肯定，尽管自己根本不知道他们要的是什么，但想到穆醒天，却有万千的勇气从心底涌出来。

　　玉直把她的神色的变化全都看在眼里，一种莫名其妙的感受从心里升上来，他竟答了一句：“不，不会伤他。”

　　董诗诗眨眨眼，像是松了一口气，对他轻轻点头致意。玉直情绪有些乱，拿着那把还未擦拭干净的大弓便走出了帐外，深吸几口气平静下来，便往囚禁穆醒天的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