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空远身边的董诗诗面色沉重。虽然她刚刚说得轻松，但实际上心里的感受却大不一样。苦寒的想法不是这样三言两语就能扭转的，也不是她这样一个突然出现的外人可以置语的。

　　强打起精神来，董诗诗喊了空远一声。但空远没有理会她，呆呆站在安置赤云鹤尸体的大坑边。董诗诗突然想起他刚刚也是这样一直愣愣站着，连自己走回来了都没注意。

　　“空远师傅！”董诗诗有种不祥的预感，三步两步跑到空远旁边。

　　原本堆满了赤云鹤尸体的大坑此刻已经不再平静。死去的赤云鹤睁着苍白的眼眸静静地撕咬着身旁其他赤云鹤的尸体，一时间坑中羽毛乱飞。可怕的是一切都是毫无声息的，极其安静的。

　　董诗诗不由退了两步。空远这才发觉她的到来，抢过她怀里还抱着的赤云鹤扔进了大坑中。董诗诗发现空远眼神有些虚，连额上也是大汗淋漓的模样，不由有些吃惊。认识空远以来，他甚少出现这样不安的神情，除了在山下看到虚穴的那一刻。

　　“这是怎么回事？！”不知何时苦寒已经奔到了这边。她已将之前的事情抛到脑后，看着坑中诡异的场景问道。

　　空远回头看苦寒，欲言又止的模样。

　　“空远……”苦寒盯着他，话说了半截突然又停了。

　　董诗诗完全摸不着头脑。但苦寒和空远只是互相对视着，谁也没有想到要跟她说什么。在这分神的一刻，大坑中又生出了一些其他的变化。

　　原本扔进坑中的赤云鹤尸体有完整的也有不完整的，比如刚刚还被董诗诗抱在手里的那半截。但现在坑中那些半截的尸体基本上都被比较完整的赤云鹤撕咬干净了。或者应该说，被已经死去的赤云鹤吃下去了。吃掉同伴尸体的赤云鹤苍白的眼眸渐渐染上了红色，而它们仍旧在撕咬着，吃得越多，它们身体上残缺的部分就似乎在慢慢恢复。

　　董诗诗看得目瞪口呆。这个世界的法则就是这样的么……

　　“我不信。”苦寒在身后低低说，“这是不可能的，它们都是我亲自创造的……”

　　“不要对自己的能力太自信了，苦寒。”空远的声音有些空也有些虚，“我也是这样复活的，我知道。”

　　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董诗诗忙回过头去。空远与苦寒默默对视着，额上依旧是大汗淋漓，但眼神已经没有那么空洞了。

　　苦寒呻吟了一声，蹙起好看的眉：“你……你记起来了？”

　　空远点点头：“我记起来了，全都记起来了。再次看见这样的情景，想记不得都难。”

　　“空远……”董诗诗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空远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这个情景？

　　“我是从死人堆里复活的。”空远看看董诗诗，又看看苦寒，像在自我肯定什么一样道，“我确定。”

　　“你退下，这里我来处理。”苦寒将他从大坑边拉开，“不管怎样，空远，你知道自己是谁就好。”

　　空远和董诗诗站在稍远处，看着苦寒施法将大坑笼罩起来。淡淡的金色从大坑中满溢出来，坑中也没有了飘飞的羽毛，似乎一切都静止了下来。

　　“……我曾说过，若自己还能进入苦寒山庄，就把我的事情跟你们说的。”空远突然开口。董诗诗也记得这件事情，虽然之后发生了许多事情，但重见到空远之后她又想了起来，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询问时机。

　　可接下来空远说的事情却让她大吃一惊。

　　“我没有了死亡时候的记忆，其实是因为自己下意识地抹消了。因为很痛苦，所以不自觉就将它遗忘了吧。但是我模模糊糊记得自己第一次醒来就是在一个深深的大坑里，周围有很多人，一动不动，全都光溜溜地堆在一起。我被压得很难受，好不容易爬了出来，可是没有办法离开那个大坑。”空远像是在回忆着什么，说得磕磕绊绊，董诗诗听得十分专注，“后来我就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空远看到的人是出现在大坑之上的。他现在记不清那个人的模样，但是却记得他穿着很奇怪的衣服。

　　“头发很短，衣服也很短很奇怪啊。全都是黑色的，还分上下两截。下面不是袍子，而是裤子；上面嘛，上面也很奇怪……”空远一边说着一边比划，董诗诗看他的手势，又听着他的描述，心砰砰乱跳起来。

　　“空远！等等！”董诗诗制止了他的话，随手拾了个石子蹲在地上开始画。她画得很快也很简单：“你看见的……是不是这样的衣服？大致上……”

　　“是的。很像。你怎会知道？”空远奇道。

　　董诗诗的心忽的沉了下去。她在地上画的，是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

　　但这怎么可能呢？——不，为什么不可能。既然自己都来到了这里，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然后呢？”董诗诗深吸了一口气，问道。

　　“……那个人看见我爬了出来，似乎很高兴，便问我饿不饿。”空远被董诗诗的认真表情吸引，不由也凝重起来，“我原本没有任何感觉，但被他这样一问不由得也觉得饿了。”

　　——“饿吗？”

　　空远点点头。腹中好空好空，空得像什么都没有一样。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身子：原来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半截躯体都消失，腹中空空如也。

　　——“想吃饭吗？”

　　空远又点点头。他发不出声音，只能荷荷叫着。

　　——“那就吃吧。”

　　那个男人说完之后，空远的注意力就完全被周围的人体吸引了。在他眼里，周围的不是人而是食物，是香甜可口的充饥食品。他扑到一个紧闭双眼呼吸微弱的男人身边，狠狠撕下了他的手臂……

　　“好了！”董诗诗听得背脊发冷，慌忙制止了。

　　空远轻轻一笑：“这样就怕了么？还有更可怕的……算了，我不说了。总之，我几乎吃完了坑里所有的食物。不，不要这样看着我。他们是食物，是食物！”

　　董诗诗转过眼睛去。既然他想这样认为那就这样认为吧，如果这样可以好受一些的话。

　　“之后我发觉，自己的身体复原了。”空远慢慢说道，迎上董诗诗惊愕的眼神，“很像对吧？和赤云鹤现在的情况真的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