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太累了？”路易关切地把手放在于南的额上。

　　于南摇摇头：“不是，我看得很清楚，真的有东西浮在外面。但是离得太远了，我只知道那些是有四肢的人影，更具体的就看不到了。”

　　路易还想说什么，于南拉着她的手道：“别急着否定。这个世界有很多可能的不是么？你说我看到的，会不会是那些因为车祸而死的人的鬼魂？”

　　当路易向董诗诗一点点转述于南的话的时候，她不知道这一边的董诗诗一直愣愣看着渐渐透出阳光的天空和落地窗外的阳台。

　　自己昨晚看见的东西，和于南所看见的是一样的么？

　　“于南没说什么别的么？”董诗诗急急问道。

　　“还能说什么？”路易很奇怪，“他是近视呀，你知道的，虽然戴着眼镜但又是晚上，能看出是人影都已经很不错了，还指望甚？话说，你干嘛那么关注这个？”

　　“……这不是寻找新点子么。我好歹也是个漫画作者吧。”董诗诗赶紧想了个理由搪塞过去。路易对怪力乱神一类的事情一直很排斥，这个她是知道的，虽然原因一直不清楚。

　　“得了吧，你又不是是脚本作者。”路易嗤之以鼻，然后突然很诡异地停顿了一下。

　　董诗诗立刻察觉到了危险的信号，刚将“我手机没电了就这样吧哈哈哈以后再说”这句话说了一半，路易幽幽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我说啊……你跟L联系了吧？”

　　董诗诗发出只有路易能明白的悲鸣：“呜……”

　　“可怜孩子，快联系呀。拖多一天，恐怖程度会翻倍。”路易口气里流露出少有的怜悯。

　　“我昨晚发了短信的……但是没有回复。”

　　“再联系啊。再发短信，或者直接打电话。”路易立刻接口。

　　董诗诗的肝都要揪成一团了：“路姐……我不想联系啊……”

　　“那没办法呀。”路易很理解也很理所当然地说，“我也不想联系。所以只有你上了。”

　　路易的话音刚落，手机就发出轻轻的滴滴声，随即关机了。又没电了，董诗诗将手机扔到电脑桌上，兴味阑珊地看着电脑屏幕。身后不知何时有轻微的响动。董诗诗知道，又是那个小人蹲在自己身后了。

　　自从昨晚上看到悬浮而过的人影，小人的行动就出现了变化：它不再静止地呆着，而是董诗诗去哪里，它就蹲在她身后两步远的地方。董诗诗毛骨悚然的感觉已经没有了，毕竟看得多了也就习惯了。只是现在小人不知为何发出轻微的咯咯声，听上去像是颤抖的笑，她感到不舒服。

　　给手机换了一块电池之后，董诗诗犹豫了很久，终于拨通了电话。

　　L的彩铃是万年不变的《bad－day》，她每次一听到这首歌，立刻开始条件反射地紧张。很快电话接通了，那边却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是、是我。”董诗诗知道L在听着，磕磕巴巴地说话了。

　　良久，一个干巴巴的声音响起：“我知道。”

　　L，是董诗诗现在这部漫画的脚本作者，实际上董诗诗还要尊称他一句“老师”。虽然L只比董诗诗在漫画界早出道三年，但他惊人的才华和奇巧的构思立刻使手中两部作品都大热。但很快L就厌倦了越来越商业化的动漫程式化运作，退居幕后了。正巧董诗诗当时跟路易说自己想画灵异题材的漫画，L也是路易的熟人，听到这件事之后表示出极大的兴趣，便与董诗诗“一拍即合”。

　　“一拍即合”，董诗诗是多么想用这个词来形容两人之前的关系，但她绝对不会用。

　　L在业内是出了名的质量有保证，无论是画稿还是脚本——但也出了名的脾气臭。

　　董诗诗起先还不知道，但在多次被L狠狠指责“你画的和我原本构思的完全不是同一部作品，你的脑袋里都是什么？渣么？”之类的话无数次之后，终于明白他退隐幕后的另一个原因了：人缘极差。

　　——“……你是画幼儿画本么？”

　　——“我不喜欢这样的人设，重来。”

　　——“线条不够柔软，全部重画。”

　　在路易的要求下，董诗诗的每一份画稿都会给L看过。但毫无例外的，每一次都要返工。董诗诗忍无可忍向路易抱怨，路易却站在L的这一边：“你刚刚出道，有这样一个老师带着实在是你的大幸运。”说完之后路易立刻尿遁。董诗诗在心中嚎叫不已：“明明连你也不想和他打交道好么！”

　　也因此，董诗诗向来都习惯短信和他联系，而打电话的次数屈指可数。

　　“呃，我昨晚发的短信收到了么？”

　　“你觉得午夜三点四十六分，我还醒着？”L干巴巴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地回答。

　　董诗诗炸毛了：L在生气。但当时也是不得已的：她发现阳台外漂浮过的死魂之后，又被蹲在身后的小人吓了一跳，一下子就把发短信的事情忘记了。之后明明睡过去，结果被噩梦惊醒，才匆匆忙忙拿着手机把原先打好的短信发了出去。

　　她不会告诉L噩梦的内容与他和稿件有关。

　　“……呃，对不起……我们说说脚本的事情好么？路易要求我……”

　　“现在没有心情跟你讨论。”说完这句话后L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董诗诗捏着手机，深呼吸了几口气，再次拨打过去。

　　“老师，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一听到L接听了，董诗诗立刻忙不迭地连连道歉。

　　等到她把能想到的话都说了，L才慢吞吞回应：“既然时间很紧还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不是你这样我用得着说废话么！董诗诗忍不住在心里反驳了一句。

　　“……你在骂我？”L突然惊觉地问。

　　“没有！没有！”董诗诗心虚地大声否认。

　　接下来L总算是心平气和地听她说了自己的想法。董诗诗说到了口干舌燥，只换来L的一句“我今晚就会把脚本发给你……”

　　董诗诗稍微一愣：工作效率可真快。

　　“……毕竟某人住院的那一个月，我可完全没有闲着。”

　　好啦好啦……董诗诗嘿嘿地干笑着，正要说些什么结束这次不愉快的谈话，L突然问道：“你在吃东西？”

　　“嗯？没有呀。”董诗诗想说的其实是“给你打电话怎可能敢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打”。

　　“……那你那边是什么声音？”L的口气突然沉了下来。

　　董诗诗微微抬起头：她也听到了。只是刚刚精神一直紧绷着，注意力完全凝聚在手机上，所以完全没有注意到充满了这个房子的密集声音。

　　咯咯，咯咯，咯咯。

　　像啃噬着什么，又像是在笑。

　　董诗诗猛地转身。那黑乎乎的小人静静蹲在自己身后，但身子却在剧烈颤抖，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没事，楼上施工。我先挂了。”董诗诗镇静地说完这几句话后就挂断了。

　　她以为小人是在笑。但她回头认真看才发现，小人是在颤抖，那清晰的咯咯声竟是从它口中发出的。

　　“你在害怕什么？”董诗诗轻轻问。

　　小人突然抬起头，没有瞳仁的灰白色大眼死死盯着董诗诗，黑乎乎的口大张着，发出无声的啸叫。

　　就在它抬头的一瞬间，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巨响。

　　董诗诗心怦怦直跳，分不清是被小人吓住了还是被楼下的巨响惊到了。她匆匆跑出阳台往楼下望去，瞬间心一沉：

　　两辆小轿车相撞在一起，将小区的围墙都撞倒了，直直戳进她所在的六栋的楼下不知谁的车库里。

　　董诗诗紧皱眉头看着楼下还在冒烟的车子，和听闻声音从附近楼栋纷纷探出头来的人们。所有人脸上都是迷惑和惊恐的表情，她想自己现在应该也差不多。

　　围墙被撞倒的那个方位并没有路，而是一个小小的湖。

　　这又是一起从天而降的车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