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神岩被帆船远远地抛在后面，直至完全不见。

　　一声清脆的啼叫，鸿翎仰头看见通讯鹦鹉回来了，它带来了浩空涟的口信：“已成功拦截胡铁头，正在返航途中，预计今晚可抵达码头。”

　　“太好了，海神岩显灵了。”鸿翎松了一口气，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展翼的脸，他怎么会在这里呢？这些年他在做什么？真想当面问问他，却又不能。他们还会再见面吗？也许，还是不见面的好。

　　展翼划着舢板小船回到一艘黑帆黑旗的双桅巡座船上，把钓到的马面怪鱼扔给药剂师兼厨子的聂北斗：“北斗，这就是你说的对伤者康复很有效的鱼，快煮了给蟹老兄吃吧。”

　　聂北斗好不容易才捉牢那条活蹦乱跳的大鱼，满头大汗地指着展翼的小船问道：“哇，这条鱼这么凶悍，把你的船帆都扯破啦？”

　　展翼笑了起来：“说了你们也不相信，这船帆是我今天钓到的一条美人鱼扯破的。”

　　聂北斗好奇地问：“那美人鱼呢？”

　　展翼遗憾地两手一摊：“跑掉了。”

　　聂北斗还真相信了，一本正经地说道：“据我所知，海里的人鱼都是很可怕的妖怪。她们会蛊惑人心，你可要小心一点！”

　　一旁的聂南辰笑着打了一下弟弟的头，悄声告诉他：“笨蛋，是艳遇啦！翼少爷一定是在钓鱼的时候遇到漂亮的姑娘了。”

　　展翼笑而不答，阔步走进船医舱探望受伤的船员。他所说的蟹老兄正是昨夜潜入敖顺号的水族宿主——朱蟹。朱蟹躺在病榻上，被火枪击中使他彻底失去了右手。展翼看着昏迷不醒的同伴，心情沉重：赵鸿羽，就是那个曾经是我儿时的朋友的鸿羽，用佛郎机商人进献的新式火器令我的船员身受重伤。时至今日，我们不再是朋友了，而是敌人！

　　回到敖顺号上，迎接鸿翎的是杜云轩乌云密布的脸。她光着脚站在甲板上，头发和衣服都湿漉漉的，心想：如果告诉杜先生我跑到海边游泳，还被展翼看到了，他恐怕更要暴跳如雷。令她诧异的是，杜云轩既没有追问也没有责备她，一脸阴沉地把她带到白鹭那里换衣服。

　　房内只有鸿翎和娘两人。白鹭问道：“你私自出走是在和杜先生怄气吗？”

　　鸿翎其实心里还记恨杜云轩打她一巴掌的事，口里却说：“不敢。”

　　白鹭捧着她的脸，叹道：“杜先生都跟我说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他是海帮里的大账房，还是你的老师，待你一直如同父亲一样，你怎么可以当面顶撞他呢。再说，没有他的帮助，也没有我们的今天。”

　　鸿翎跪在娘身边，无不忧伤地说：“娘，如今我们表面看似富贵风光，其实却是如履薄冰啊！我知道海帮之内早有党派各自为政，相互牵制抗衡，只不过我有杜先生和浩空船长支持暂且有优势，但即使是他们，也未必真心服我。娘，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秘密能隐瞒多久呢？我已经十六岁了，却还没有变声，也不会长出男子的胡须，即使再怎么努力隐瞒，时间也会让人们怀疑我的性别，到那时我又该如何呢？”

　　白鹭听闻此言，心如刀绞，没想到鸿翎小小年纪已经洞察局面、未雨绸缪，含泪说道：“我的儿，我何尝没有为此忧虑过。杜云轩的确有野心，但至少他暂时与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娘让你对他言听计从也是为了保全我们的利益和安危，尽管这是一场危险的赌博。你若不想永远受制于人，除非能在弱冠之前让自己羽翼丰满，干出让众人臣服的大事来，但是这么做对一个女子来说，太难了。”

　　鸿翎缓缓站起来走向门口，回头向娘凄然一笑：“娘，放心吧，鸿羽是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会向世人证明我是个名副其实的船王！”

　　有那么一瞬间，白鹭也迷惑了，分不清她究竟是谁？是鸿翎还是鸿羽？等鸿翎离开了，她瘫坐在床上，陷入深深的担忧：“鸿翎，你不要迷失了自己啊。”

　　当晚酉时三刻，敖广号抵达坊津，浩空涟将胡铁头和追回的货物交予杜云轩处置，自己则径直到敖顺号上会见船王。

　　鸿翎已在书房里等候多时，见浩空涟风尘仆仆地回来了，忙起身相迎道：“一路辛苦了，浩空船长。那件事调查得怎么样？”

　　浩空涟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明知故问：“什么事？”

　　“就是在东海一带神出鬼没袭击不少武装商船的魔船呀。”

　　浩空涟捻了捻小胡子道：“哦，如我所料，那艘自诩为南海龙王的巡海龙舟的魔船——其实就是敖钦号。”

　　鸿翎大吃一惊，拍案而起道：“怎么可能？敖钦号不是早在四年前就在魔鬼海遇难了吗？”

　　浩空涟道：“拥有海神明珠的话，从魔鬼海出来也不是没有可能。而且，敖钦号已经今非昔比了，整艘船都成为了某种上古神鱼的宿主，以海上的浮尸和船的残骸为食，无须风力和人力也可自行千里。若不是亲眼看见展清凝船长，我也不敢相信那就是敖钦号。”

　　鸿羽心里一阵失落：这么说，展翼他们真的要与鲲鹏海帮为敌了么？她又问道：“那……展翼在不在魔船上。”

　　浩空涟轻轻一笑：“如果他在的话，我恐怕就不会这么快回来了。”

　　鸿翎不解：“为什么？”

　　“我没有告诉你吗？展翼是神翼龙的宿主。南洋明珠赤霞丹应该就在他身上。”

　　鸿翎再次错愕：“什么？！”

　　浩空涟道：“神翼龙是最难对付的龙族之一。相传，上古时期，天上的第九个太阳落入南海中，经过九百天孕育出一只红龙，从海底岩浆中喷发而出，它的身躯经受九重真火的洗练，双翼焕发朝霞一般的光辉，吞吐着可以熔化一切的炙热火焰。四年前在黎岛上，尚且年少的展翼还没能自如地运用神翼龙的神力，但四年之后如何，就很难预料了。就算是我，与他正面交锋也未必能轻松获胜。”

　　鸿翎沉默了良久，低声说道：“今天……我见到了展翼。”

　　“什么？在哪里？”浩空涟的精神为之一振。

　　“今日清晨，我在海神岩附近见到了他，但是他没有认出我。”

　　“这么说，他已经来到了萨摩。你清楚他的行踪吗？”

　　鸿翎摇摇头。

　　浩空涟叹惜：“真可惜，赤霞丹的线索又断了。”

　　鸿翎咬咬牙，说道：“浩空船长，你放心，展翼身上的赤霞丹我一定会帮你弄到手。”

　　浩空涟眉毛一挑，说道：“哦？你如此有自信？罢了，我劝船王还是先提防着细川家吧！让他们拥有夜苍穹始终是个隐患。我已经审问过胡铁头，他招认一直帮他销赃走货的就是细川家的海之素商团，这次教唆他抢劫出逃的正是细川三郎。”

　　鸿翎听后，急匆匆地出去找杜云轩：“杜先生，胡铁头人呢？我要见他。”

　　“他已经死了。”杜云轩神色凝重地告诉鸿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