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祄见衡敏拦住怡贞发作，虽拐着弯损了那嬷嬷一顿，却也留了许多余地，不至让她当场下不来台，也不至令自己面上太难看，心里暗暗感激，不禁对这个往日稍显冒失的格格刮目相看。他向立在地下的那嬷嬷温言道：

　　“我看嬷嬷脸色不好，恐怕屋里有些气闷，不如不用伺候，下去歇歇罢。”

　　怡贞听他这话锋转得正中下怀，乐得趁火打劫：

　　“正是正是，如今两边一处摆膳，人多手杂的，仔细挤着嬷嬷。这样好了，我代嬷嬷讨个恩典，今后早晚膳连点心克食等，嬷嬷也不用跟前伺候受累，只管在自己房内歇息，胤祄哥哥觉得怎样？”

　　胤祄点点头，说：

　　“也好，嬷嬷一向辛苦，这些小事便不用劳动了。”

　　那嬷嬷还要做最后的挣扎，刚挤出“太后……”两个字，就被衡敏似笑非笑的打断：

　　“嬷嬷不用担心，太后那边自会有人好好为你陈情。我想十八阿哥与十二公主一起发话，太后定然会应允的，是不是？”

　　怡贞暗自笑得肚痛，表面上还装作郑重其事的点点头。胤祄笑了笑，略略颔首，不再说什么。

　　那嬷嬷哑巴吃黄连，今天东西两边第一次共同摆膳，本想寻机给自己揽权立威，谁知这两个公主格格一来二去连消带打，竟将她掌看膳食的职责也解除了，真是有苦说不出，看屋内匙动箸举，再无人理会自己，只得瘪着一张脸告退出去。

　　三人用过早膳，胤祄将怡贞、衡敏让到南床西首，自己在东首坐了。

　　衡敏打量片刻，恰好发现对面洋漆格子里摆着一件白玉雀鹿蜂猴笔架，想起来时的打算，心里便谋划着怎么用这起个头和胤祄说道。

　　胤祄见衡敏盯着笔架出神，以为她是爱这个物件，便说：

　　“衡敏妹妹喜欢这个么？这是年初我得的，你若喜欢就拿了去。”

　　衡敏摇摇头：

　　“我虽不是君子，也知道不可夺人所好。我却有别的事要求胤祄哥哥。”

　　胤祄不禁好奇心起：

　　“衡敏妹妹但凡开口，自然无不答应，只是不知我能做些什么。”

　　怡贞也不清楚衡敏要提什么事，歪着头拿眼瞟她，心说大姐你有求于人的时候，这个哥哥可叫得真是顺口甜蜜啊。

　　衡敏笑得像一个真正的loli那样纯洁灿烂，将怡贞的手捏了捏：

　　“前日贵妃娘娘来探病，说怡贞和我也该学着读点书，长点见识，胤祄哥哥知道我们以前从来在这上头不用心，如今有心要学，倒不知从何学起。衡敏听说胤祄哥哥功课一向是顶尖的，因此有个私心，想求你精神好的时候，给我们指点一二。”

　　胤祄睁大了眼睛，似乎吃惊不小，停了片刻，才说道：

　　“我有阵子没去上学了，可当不起衡敏妹妹这功课顶尖的夸奖。怡贞妹妹和你要读书习字，那是再好不过，你们可是打算先从熟读内则衍义开始？”

　　怡贞差点跳起来：

　　“哎哎，这什么女则女诫内则衍义我可不学，阿敏要想学让她自己单独请教。”

　　衡敏使劲挖了怡贞一眼，眼外之意是你真没义气，继续笑意盎然的说：

　　“胤祄哥哥知道我们的性子，这些妇礼训诲我们可决计看不下去，怡贞和我不过是想读几本无伤大雅的闲书，多认几个字，再学学写字画画什么的罢了。”

　　胤祄看怡贞这样反应，衡敏又这样说，不由笑起来：

　　“我这里倒有些书，两位妹妹尽可以去挑，看可有中意要学的。”

　　他顿了顿，道：

　　“只不过，离衡敏妹妹说的闲书怕还是差着点。”

　　怡贞大喇喇的指着衡敏，说：

　　“胤祄哥哥别替她操心了，这人已经看《饮水词》看了N，呃，看了几天了，她对这些酸溜溜的书的主意正着呢。你替我找本有趣的看看才是正经。”

　　胤祄又小小吃了一惊：

　　“衡敏妹妹在看《饮水词》么？我今日头一回听你说要正经读书习字，没想到进境已如此快了。”

　　衡敏瞪了怡贞一眼，转头对胤祄说：

　　“别听小贞的，我不过是觉得小道诗词比大道文章有趣，所以挑了这本随便看看，胤祄哥哥这里的书若有能教与我们的，那可是求之不得。”

　　胤祄点点头：

　　“你们可去外面书柜看看，但凡有中意的，拿走便是。”

　　怡贞不等他说完，拉着衡敏就跳下了炕床，直奔东次间而去，胤祄看她风风火火的背影，只好摇头微笑。

　　怡贞绕着书柜转了两圈，拎出一本，看是《日讲易经解义》，赶紧塞回原处，又抽出一本，却是《经筵讲章》，忙不迭丢开手，再翻出一本，封面上书“春秋传说汇纂”六个大字，顿觉头都大了两圈，像捡到烫手山芋一样将书又扔进柜子里。她大大的叹了口气：

　　“子啊，怎么全是这些书呀！”

　　衡敏正忙着检视书柜里的收藏，发现胤祄的“藏书”多是《四书》、《五经》、《资治通鉴》、《性理纲目》、《大学衍义》、《三朝国史》等自己不怎么感兴趣的经史书籍，以及《资政要览》等更加让人提不起兴趣的祖宗家训，为数不多自己存在阅读兴趣的，大概就是《四朝诗》、《历代诗综》之类的总集了。

　　她听怡贞口出抱怨，便笑道：

　　“你想看什么书呢？”

　　怡贞看身边并没人跟着，凑过来小声说：

　　“没有《TheLordoftheRings》，至少也来点《西游记》罢，我就爱看个魔幻科幻啥的。”

　　衡敏朝她做了个挥汗如雨的动作，说：

　　“《西游记》估计够呛能有，我看你将就看看《山海经》、《搜神记》好了，或者回头问问你胤祄哥哥能不能搞到《太平广记》，那里头志怪传奇的小说多得很。”

　　怡贞一听来了精神：

　　“好啊好啊，那你记得帮我和十八说。”

　　她想想又问：

　　“好读懂不？”

　　衡敏笑：

　　“反正没有注解注释更没有白话文翻译，所以说要你将就看看呢，不管怎么说，总比让你抱着这个生啃强吧。”

　　边说边拿了一本书在怡贞面前嗤啦嗤啦的摇晃。

　　怡贞定睛一瞧，是本《平定罗刹方略》，脸差点没皱成一团：

　　“你给我块豆腐得了，我直接撞上去比较痛快。”

　　说完避之惟恐不及的跳到一旁，惹得衡敏窃笑不已。

　　两个人在东次间叽咕了一番，衡敏见待的时间不短了，忙拽上怡贞回东暖阁，想着总要挑本书向胤祄交差，便从书柜里抽了一本《御选唐诗》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