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祄待她们甫进屋便笑道：
“我猜你们没有挑到可意的。”
怡贞使劲点头：
“胤祄哥哥这里的书都太正经啦，阿敏倒还有几本能看看，但我瞧着就没什么有意思的了。”
胤祄有点不好意思：
“我平日连总集类的书也看的不多，也难怪你们觉得闷。”
衡敏挨着怡贞坐下，说：
“她爱看有故事花头的，胤祄哥哥不妨替她找找《山海经》、《搜神记》之类。”
胤祄点头道：
“好，我记下了，可还有别的想要的没有？”
衡敏又笑嘻嘻的加上一句：
“要照我说啊，最好是《太平广记》这样的，五百卷，够她几年也看不完，省得隔一阵就得听她抱怨。”
怡贞听话迅速反击：
“胤祄哥哥，你看她就会欺负我，快把你书柜里那一打一打的《全唐诗》借她，我不信她能一目十页今年看完！”
胤祄含笑瞅着两个小姑娘斗嘴，依稀觉得便是从前一处玩笑的光景，心中隐隐欢喜，原本因为“离魂症”而起的一点顾虑，在怡贞衡敏的笑声里渐渐消失于无形。
笑闹够了，衡敏轻声问怡贞：
“今天日头很好，你不和胤祄哥哥出去散心了？”
怡贞想了想：
“待会儿吧，我们再多说会儿话。对了，你不是想让胤祄哥哥指教嘛，是不是应该先拜个师呀。”
说到拜师时，她冲衡敏挤眉弄眼了一番，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衡敏对她这种恶趣味极度无语，想翻白眼又生生忍住，还得向胤祄做乖巧状：
“衡敏也不大懂该有个什么礼仪，依胤祄哥哥的意思，是不是要行拜师礼什么的呢？”
胤祄连忙摆手：
“怡贞妹妹的玩笑话怎么当得真。我不过早上几天学，将我知道的说与妹妹听就是了，这拜师可决当不起。”
衡敏松了口气，怡贞却还不罢休：
“有什么当不起的，‘三人行必有我师’，咱们正好三个人，胤祄哥哥是学问最好的，自然可以做得老师嘛。”
衡敏看怡贞得意洋洋，突然笑了，亲亲热热的挽着她手臂，说：
“拜师也好啊，这拜师帖就由你写，束脩我来备，你说准备个什么为好呢？”
怡贞听说要写字的干活，这“束脩”更雾査査不知是个什么东西，气焰顿时小下去，“嗄”了一声，示弱的说：
“要是这么麻烦，不用这样正式也行的……”
衡敏本想再逗逗她，转念一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说：
“小贞说的也有道理，虽然不用行大礼，到底我们有个求学的意思，基本礼数还是要的。依我看，不如鞠躬为礼，算是我们两个受教的诚敬。”
怡贞看衡敏放了自己一马，赶紧借坡下驴：
“好好，就这么办，我们给胤祄哥哥鞠躬，你就算收下我们这两个半徒啦。”
于是翻身下炕，与衡敏一起，端端正正对着胤祄三鞠躬。
胤祄看她们诚意拳拳，又不及推辞，只得坐着受了她们三拜。待二人拜完回坐到炕床上，胤祄才说：
“怡贞妹妹如今说话怪趣得很，这个半徒是哪里的典故啊？”
怡贞嘿嘿一笑：
“你不想当我们的正经老师，我们自然也不是你的正式徒弟，你随意教教，我们高兴学学，因此我们俩每人只算得是你的半个徒弟，简称半徒。”
胤祄正喝茶，听她一通歪搅，差点一口茶没绷住，咳了几下才将茶水安全咽下，好气又好笑的说：
“这样胡乱杜撰，也能叫你给说圆了。”
怡贞十分得意，正挺起胸准备王婆一下，看衡敏飞过来一记眼刀，方收敛形色，自己捂着嘴乐呵了半天。
胤祄同她们笑了一会儿，想起什么似的问衡敏：
“衡敏妹妹怎么放着诗三百抑或唐诗宋词不看，想到去读《饮水词》？”
衡敏很想仰天长叹，为啥每个人都要追着她打听看这本书的初衷捏，难不成自己该拟个标准答案以备随时咨询？尽管肚内腹诽，还是得老实作答：
“我虽不通，‘家家争唱饮水词’的大名还是晓得的。这不是慕名而去，附庸一下国初第一词手的风雅嘛。”
胤祄侧头想想，略显疑惑：
“国初第一词手？这说法倒新鲜。”
衡敏一愣，大脑数据库紧急处理了下，想起况周颐是清末民初的词人，这《蕙风词话》的评价还得过个二百年才出炉呢，不禁暗骂自己猪头，统共就记得那么点东西，瞎得瑟个啥呀，看半桶水晃荡出问题来了吧。急忙亡羊补牢：
“呃，我也是听前日胤俄哥哥来探病时提起，说纳兰性德的词既有哀感顽艳，也有清新秀隽，本朝少有人匹，因此我想这国初第一，也不算过誉吧。”
胤祄听了直点头：
“十哥平时虽不怎么谈诗论词，不是不知，只是不喜而已。而衡敏妹妹这个论定，也是自有一番道理呢。”
衡敏暗道一声惭愧，心中郑重鸣谢了下担虚名的十阿哥和不幸被提前盗版的况周颐TZ。
三人又说了会儿话，衡敏见时候不早，怡贞和胤祄今天的日晒行程若想在晚膳前搞定，再不动身时间上就太过紧张，于是说：
“胤祄哥哥还是同小贞出去走动走动吧，别辜负了这么好的天气。”
怡贞伸头看看自鸣钟上的时刻，也“哎呀”叫了一声：
“原来都这个点了，胤祄哥哥，我们赶紧着。”
胤祄微微一笑，答了声“好”，又问衡敏：
“衡敏妹妹不与我们一起去么？”
衡敏笑道：
“我倒是很想一起，只是脚伤刚好，估计走不了远路，等过几天罢。再说坐了这许久，我还惦记着该回去自学下功课呢。”
怡贞做了个鬼脸：
“太勤奋了吧，也不知你是真积极还是仅仅热得快。”
胤祄冲她摇了摇头：
“怡贞妹妹别只忙着打趣，我倒但愿你也能有这热得快的劲头呢。”
衡敏一边推怡贞下床，一边说：
“晒你的太阳去吧，回头自然有你不得不勤奋的时候。”
这边冬馨同瑞珠过来替胤祄准备出门，服侍穿衣的空档，胤祄说：
“我想起来，西边现下没有书案吧，两位妹妹以后若是需习字画画，就用我这边的好了，笔墨纸砚都是现成的。”
衡敏犹豫片刻：
“胤祄哥哥替我们倒是想得周到，可三个人共用一张书桌，恐怕谁都施展不开。”
胤祄笑道：
“不妨事。我这阵子养病，用不上它，等我身子好些，就该上学去了，时间自然便同你们错开。我这书桌也算大的，即便两人一起，只要你们不打算编绘鸿篇巨制，写字画画什么，是尽够了。”
怡贞急着出门，抢在头里接话：
“胤祄哥哥都这么说了，就这么办呗。我用到的时间估计也不会很多，阿敏你以后就放心独享吧。”
衡敏看她急慌慌一刻都站不住的样子，有些好笑，嘴里还得跟胤祄道谢：
“那我们这两个半徒就多谢胤祄哥哥啦。”
胤祄笑着摆手：
“和我还客气甚么。如此便说定了，我这里交代下去，你们日后只管随时来用。”
说完看看冬馨，冬馨朝瑞珠点点头，瑞珠会意，自去吩咐下面的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