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重生 015 皇室机密
作者:公子秦淮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趁着天启帝高兴,长平呈上自己习的字帖,一笔一笔规规矩矩的《道德经》,洒金的薛涛笺,用薄薄的青竹壳制成,每页还零星点缀着细碎的竹叶,又古朴又美观。天启帝这两年来迷上道教,宫中常年染着炼丹炉,得到此物自然更为欢悦。

  魏忠贤上前,从长长印花的袖子中伸出手,素那白的手腕纤细,姿态优美的替天启帝展开字帖。天启帝看着他倒是想起来一事:“上次被长平送回来的那下人,叫什么来着,没眼色的东西,居然敢对郡主无礼!魏忠贤那,这件事可是你办得不妥,给信王府里送去的奴才,该用心挑些。”

  “是,是奴婢考虑不周。”魏忠贤低眉顺眼,神态是极为从容的谦卑。

  “嗯,好。”天启帝倒也不在意这个,略微点头,接过字帖同田贵妃一起观赏,“有无之相生也,难易之相成也,嗯,写的好!”

  “郡主的字是越来越好了,笺子也漂亮,咱们宫里头做的,都没这般用心。”田贵妃弯下腰,伸手替天启帝握住卷轴的一侧,她梳着堕马髻,高高盘起的发髻,垂下一缕头发又黑又亮,长长的落在字帖上,和字上的墨迹混为一色。

  帝妃二人把玩了一会儿,才把字帖交给魏忠贤收好,田贵妃站起身来,拉起长平的手一同坐下:“听说小郡主快要过生辰了呢。”

  长平在凳子上略一欠身:“回娘娘的话,正是下个月初二。”

  “花朝的生辰,真是好寓意,怪不得小郡主生下来这般水灵聪慧。”田贵妃的笑容丰腴艳丽,手腕一转,褪下一个冻石花乌玉的手镯,套在长平纤细的手腕上:“区区小玩意儿,倒让小郡主见笑了,本宫祝小郡主长乐永安。”

  长平瞥一眼那镯子,玉石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质,半透明的玉清凉如水,几乎能透过天光,直到这东西绝非凡品,她如何敢要?急忙褪下来推辞:“这镯子如此珍贵,长平如何受得起!”

  “这天青冻可不正衬小郡主的肤色,本宫倒是老了,压不住这般鲜亮的颜色了。”田贵妃微笑但不容置疑地替长平戴好镯子,顺便帮她把鬓角的乱发理了理。

  她在讨好我,长平这次几乎不用怀疑。前些日子小田氏私闯信王府,她虽然没有和小田氏起冲突,但之后驱逐二管家,无形也是对不告而入的小田氏一道拒绝,她本想着今日进宫,找时机也给田贵妃陪个不是,没想到她先找了个台阶给自己下。

  长平此时也不暇细想,正好顺着田贵妃的话往下说:“这次长平的生辰准备在后海的庄子里办,请京城里的各位官家小姐莅临,上次田小姐来府中,下人照顾不周,长平还正想给她陪个不是呢。”

  “长平的生辰又快到了。”天启帝原来坐了一会,又开始有些困倦,听到此刻强打起精神,笑着说:“一晃长平已经是四岁了罢,前些年的生辰都未好好办过,今年是该弄得热闹些!魏忠贤,你传朕的旨意,拨一千两银子,给郡主好生办个宴席。”

  “宫中这几个月的用度,可是不够了。”魏忠贤的神色里有些为难,凑到天启帝耳旁小声说了几句,被天启帝一挥手打断魏忠贤的话:“宫中裁度不够,就找户部,朕的亲侄女过个生辰,难道国库还短这点银子不成!”

  天启帝性格极为温和,就算是烦心事,也不过撑着头,稍微抬高点音量,自己抱怨两句罢了。魏忠贤微微一皱眉头,不敢再作反驳,只能点头应下,躬身退到天启帝身后的阴影中去。

  长平听着觉得尴尬无比,觉得自己就跟个过年时上门借钱的穷亲戚似的,若在前世,自己何尝有过这般缺钱花的日子?只是这大明,如何就穷困若此了?一个王爷府,平时的日子就过得紧巴巴的,而宫中居然拿不出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银子,长平并没太大概念,但苏家不过是京城中一户商人,都能拿近万两银子结交皇室,而皇室居然为一千两银子就发愁……这对比怎么都感觉怪异。

  “这个也来念叨,哪个也来念叨,没钱,没钱,朕还是大明天子吗?想花点银子,还要你们这些奴才来说三道四。”天启帝的嘟囔,跟孩子似的,他原本就没念过多少书,因此语言直白得近乎粗鄙,不过周围又有何人敢笑话他?田贵妃在一旁也不敢说话,小心服侍着他饮了几口茶水,天启帝揉揉眉心,有些疲惫地瘫坐在椅子上。

  皇帝神色不豫的时候,做下人的自然肩负着让他转移注意力,重新高兴起来的使命,长平装作听不懂天启帝所说的东西,径直甜甜笑着,摇晃着肥肥短短的胳膊,引起天启帝的注意:“皇帝叔父笑笑,父王就总爱叹气,才总生病的,皇帝叔父不要生病。”

  天启帝注意力果然被转开,有些内疚地说:“朕……不是个好皇兄,对老三是太忽略了些。”

  长平看着天启帝伸手想抱自己起来,但又有些使不上力气的样子,笑着自己凑到他身前:“因为皇帝叔父最疼长平了,比父王可好多了,父王就知道叫长平罚抄写!”

  “老三啊……”天启帝长叹一口气,疲惫的面容带上一丝黯然,自三年前,信王妃身亡,信王忧愤之下佩剑闯入皇宫,口口声声要杀魏忠贤,清君侧,为爱妻报仇,而天启帝彼时正对魏忠贤宠爱无边,如何能许?反而把信王训斥了一顿,原本亲密无间的兄弟关系,至此慢慢转为淡薄,宫中下人谁不是看天子眼色行事,自然对王府的供奉诸多克扣,若无长平在其中周转,只怕信王如今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听说你父王近些日子身体欠佳,朕派了御医过去,不知现在可好些了?”天启帝拉着长平的手,细细问了一回,眼神温软,长平自然捡了些他爱听的话说,天启帝说了不大一会儿,神色渐渐困倦,魏忠贤原本袖着手,一直不动声色的站在天启帝背后,见此探手,在天启帝肩上轻声按揉着。天启帝勉强睁开眼睛,低声对魏忠贤吩咐道:“去我书房取那副画来,朕要赐给信王。”

  魏忠贤答应着,吩咐手下的小太监伺候着,向诸人告退。田贵妃原本坐在天启帝身边,此时起身,笑吟吟地抱起长平,含笑递到天启帝怀里:“小长平一晃眼都长这般大了,陛下您看着眉毛,这鼻子,活脱脱和信王殿下一个样儿。”

  天启帝抱着长平在怀里,逗弄一回,一时也感叹:“可不是么,长平这虎牙,信王小时候,笑起来也是这个样儿。”

  “只是这几年来,信王入宫越来越少了,今年从过了年到现在,还一次也未来罢?他怕朕,朕知道他为什么怕朕,还不就是……”天启帝语气放低,含混过去,伸手在长平头顶摩挲着,眼神有些空茫。“长平,你长大了可不要怕朕,朕是你的亲叔父,自然会一直照顾你。”

  “是,长平最喜欢皇帝叔父了。”长平乖巧地微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脸颊上的梨涡甜美若蜜。

  天启帝欣慰地笑着,又低喃了几句,双目微阖,已然睡了过去。长平心中诧异这皇帝身体如此之差,乖觉地起身,准备从天启帝怀中下来,脚不经意地踢到天启帝的腿,正待起身赎罪,手慌乱间也在他腿上按了一下,入手软绵绵的,而天启帝头微微低着,鼾声细细,像没有丝毫感觉似的。

  长平心中大骇,仰头却见到田贵妃的脸,姿态娴雅,面色沉静如水——她早就知道了,这个念头在长平心中霎时浮现。

  田贵妃一挥手,她手下的侍女们远远散开,她俯身抱起长平,紧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是很长一段时间,又似乎是很短,田贵妃突然微微一笑,俯身突兀地在长平的脸颊上吻了吻:“真是个镇定的孩子,本宫可没看错人。”

  “回去告诉你父王,说本宫代表田家恭祝小郡主,生辰快乐,喜乐安康。”田贵妃放下长平,带着长指套的手指,在长平手腕上的冻石花乌玉镯子上转了转,带着诸位侍女袅袅离开。

  风吹过,带起一阵淡淡的清香,不远处,魏忠贤手中捧着字画,急匆匆前来,两人迎面相对,魏忠贤远远地躬身行礼,田贵妃仰着下巴高傲地与之擦身而过,长平立在千秋亭里,听着身边昏睡的天启帝发出细微的鼾声,一阵莫名的寒意笼盖周身。

  她直挺挺地站在千秋亭中,看着魏忠贤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心中无数纷杂的念头,飞速盘旋着:

  天启帝得的是什么病,是不是绝症?

  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天启帝自己知不知道,魏忠贤知不知道?这宫内宫外,可从来没传出过天启帝身体不适的流言……

  不,他是天子近侍,必然清楚皇帝的身体,只怕其他不该知道的人,都已经被他灭口罢?

  那不小心撞破秘密的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长平看着魏忠贤缓缓走进,莫名地打个寒颤。她急中生智,伸手遮住半张脸,装着连打几个喷嚏,放下袖子来时,魏忠贤已经站在面前,神色温柔,言语关切:“虽说是快到夏日,傍晚的天气却也有些凉意,郡主可要招太医看看?”

  “不必啦,这亭子临水,太阳下来就有些阴得很,本宫回去休息休息就好。”长平揉揉鼻子,吸了吸并不存在的鼻涕,看看天启帝,再冲魏忠贤无辜地摊开手:“本宫想回府了。”

  “小郡主何必这么匆忙,等皇上醒了,一起用了膳再回去也不迟。”魏忠贤站在离长平不过一箭远的地方,双手拢在袖中,微微躬着身子,双眸静静盯着长平。夕阳的余晖,从树荫的罅隙投射进来,他白瓷般的脸如染了一层光辉,双眸荡漾着让人心动的潋滟华光。便连那略显苍白的唇,都散发着水润的光泽——

  这个人怎么美得跟妖精似的,长平心里嘀咕着,下意识地害怕那双幽深的眼眸,她双手藏在袖子里,紧紧握拳,一瞬间恍惚回到三年前重生之时,天地间只有自己一人,独自面对老虎的时候。

  碰到野兽无路可避时,就看着它的眼睛!

  眼睛是人的灵魂所在,只要你的灵魂不害怕,任何野兽也不敢伤害你!

  千万不要比它先移开眼睛!

  长平手心被指甲掐得生疼,握着密密一把汗水,她仰着头,大大方方地和魏忠贤回视,脸上笑容甜甜:“皇帝叔父每天处理政务那么累,还是不要吵醒他老人家吧,还烦劳魏公公送本宫出去。”

  “奴婢遵命。”魏忠贤躬身应答,他目光一移开,长平就觉着浑身的压力都被撤销,不由自主暗暗送了一口气。

  长平自魏忠贤手中收了字画,便由着下人送出去。软轿走了不多远,她不经意回头,正好看见魏忠贤俯下身去,将天启帝抱在怀中,帝王穿着的淡青色道袍,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和魏忠贤身上的织锦黑袍纠缠在一起,在繁花盛放的水榭之上,构成一卷唯美的图画。

  魏忠贤抱着天启帝,细心地将他放在黄呢软轿上,仿佛察觉到长平的视线一般,他偏过头来,冲她微微笑了笑。

  美人如花,一笑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