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重生 016 真相一角
作者:公子秦淮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长平不由得呆了一呆,直到轿子出了**门禁,宫门落锁‘咔哒’一声轻响,她才回过神来。自己居然被个不男不女的太监迷了魂,她晃了晃脑袋,把这念头赶出脑海,忿忿呸了两下。

  轿子转过乾清宫,长平下了轿子,正想寻找飘羽,没想到一提步双脚一软,居然险些栽倒。她迅速瞟一眼周围,见没人注意自己,才敢伸手抹一把额头上细密的汗水。

  手腕上田贵妃赐予的天青冻手镯,如毒蛇般烫手,长平左手紧紧覆盖在右手腕上,双目焦急地巡视着飘羽的下落。

  魏忠贤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知道了些本不该知道的东西?

  临走时的笑容,代表什么意思?

  “飘羽。”长平轻轻喊了一声,然后又忍不住的,大声喊了一次。

  “飘羽!”

  有风,从面前刮过,金衣玉带的少年,矫健的身姿翩然落在面前,目光璀璨若星,长平看着那毛绒绒的老虎面具,头一次觉得亲切无比。

  “回府罢。”长平看着他,突然觉得身上所有的力气都没了,声音连自己听着都有些发软,“本宫有些乏了,你抱着本宫吧。”

  “是,郡主。”飘羽应声低头,修长有力的手臂将小小的孩子整个抱在怀中。长平偏过头,侧面可以看见他鼻尖亮晶晶的汗珠,他的眼神明亮,神情愉快,牙齿洁白整齐,夕阳光辉给他的侧脸打上一层健康红润的光泽——这么阳光的男孩子,好像任何阴影和黑暗都和他无关,任何事情都难不倒他似的。

  长平的右手,下意识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小脸埋在他怀中。

  飘羽似乎感觉到了长平的无措,略微顿了顿,双手将她抱得更紧了些,迈着大步,越走越快,巍峨高耸的大明宫,渐渐近在咫尺。

  一顶青呢软轿,迎着两人的方向,隔着几丈远的位置停下。轿帘掀开,身着猩红色官袍的中年男子下了轿子出,满面微笑的冲着长平迎上来,正是户部尚书周延儒,和长平定下婚约的周世显的祖父。

  “小郡主,是尚书大人唉!”飘羽有意要逗长平开心,刻意放低声音在她耳畔促狭地说。

  “瞎说什么,放本宫下来。”长平的注意力被打断,暗暗拧了飘羽一下,看他忍着不敢呼痛,放她下地,转过身正对着周延儒,他微笑着向长平行礼:“微臣给郡主请安。”

  “周大人,有礼了。”长平规规矩矩地还了一礼。

  周延儒现年五十七岁,他的身材在南方人中算是高大,虽然年逾不惑,但保养得极好,三缕墨髯,飘逸若仙。他为人稳重随和,一举一动给人说不出舒服的感觉,言谈中还带着江南口音,和赦生一般绵软的腔调,让长平更觉得亲切。

  他此时是来面圣,因此不过略微寒暄两句就离去,临走时还取下腰间悬挂的玉佩赠给长平,那是上好的缅甸翡翠,通体碧玉毫无一丝瑕疵,长平在宫中见过一块同样的,据说小小的一方价逾千金,周延儒犹笑着说太浅薄是待长平生辰时,再由孙女周氏奉上相衬的贺礼。

  长平待他走后将玉佩收好,有些黑色幽默地想:今日不过入宫一次,就收了两块好玉,等到生日那会儿,不知能捞多大笔钱财呢,当个贵族可真是财源滚滚那——不如多请些商贾之女,会不会‘金山银山,都填做了坑’?只怕自己那自命清高的王爷老爹会气得跳脚罢!

  飘羽抱着发呆出神的长平坐回轿子,望着周延儒远去的身影,有些仰慕的说:“尚书大人是朝中重臣,可一点架子也没有,不像上次见到那什么大学士,什么吏部侍郎,一群穷酸,不过读了几年圣贤书,鼻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小爷一箭能射穿他们几个!”

  车夫呵斥着马匹,摇摇晃晃驶出宫门,飘羽执刀走在轿子右侧,继续东扯西扯地说:“周家一门清贵,尚书大人,著作郎大人,还有早去了的黄门侍郎大人,都是朝中清流,为官雅正,得世人仰慕。眼下朝廷中人人都言要禁商、封锁海岸,独独周大人力排众议,大力倡导通商,外公家皇商的身份,就是周大人亲口批准的。咱大明的官员,若多几个周大人这样的好官,那老百姓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真的是好官吗?长平垂下眼婕,重重卷帘掩盖了她思索的表情。

  左家昔年是因为反对阉党执政,才被魏忠贤害得满门抄斩,左家门生故旧,被牵连迫害者甚多,魏忠贤甚至为此编了什么《三朝要典》、《东林党一百单八将》,按照名单一一罗志罪名,逮捕下狱。

  而周左两家本是世交,何以周家平安无事至今,还在朝中保持高位不变?长平握着手中的玉佩,翠玉剔透,华光摇曳,她嘴角勾起,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只怕这周家早已倒在魏忠贤门下了罢!左右逢源,还得了朝野一片清名,只怕不论朝中风云如何变幻,周家都能保得百年不倒。

  “那周府的小姐有天人之姿,贤淑良德在整个扬州城都是排头等的,听说呀,”飘羽看看左右,刻意凑到轿子跟前,放低了声音,“周家是有意要和信王结亲呢。

  长平闻声一惊,下意识拨动手腕上的天青冻手镯,田家是第一个,周家是第二个,这信王妃的位置,怎的如此吃香?可是周家早在数年前,就有和自己指腹为婚的婚约,这般铁打的驸马姻亲,又何必再多生一道风波,这般明目张胆的站在信王这一边?

  难道,他们是在押宝?长平的心里,瞬间划过天启帝的脸:多年无嗣,荒废朝政,面色青灰,时常带着倦容,毫无知觉的腿脚……什么阴谋,在悄悄浮出水面。

  暮色,悄悄的围拢起来,四方交错的胡同中,依次点起了橙黄的灯笼,长平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心不在焉的向窗外看去,轿子路过一户药铺,高高挑起的药葫芦,匾额上写着‘回春堂’几个大字。

  ——回春堂在京城的贵族圈里最为有名,它的名气不仅仅是因为绝佳的医术,还有为客人保密是一等一的好,病人的情况,不论旁人出多大价钱,回春堂里上到掌柜,下到跑堂伙计,都不会透露一个字——来的时候,飘羽曾指着药葫芦对她介绍过。

  长平心念一动,趴在帘子旁喝道:“停下。”

  此时轿子已经走得离回春堂有些距离,在长平的命令下倒退回去,对飘羽说是觉得受了凉,有些头昏,要看看大夫。飘羽陪她进了医馆隔间,守在门口等候。长平只说是家父生病,将天启帝的症状详细说了说。

  年轻的医师手执毛笔,略微沉吟了一下,开口坦率地说:“按小姐所言,令尊的病情,怕是不太好。”

  长平心里一紧:“如何个不好法?”

  “令尊的病情,应该是多年积劳,心神损耗过剧,又服食大量丹药,铅毒入脑,火气行下淤积在下肢的血脉之中导致,等到下半身真的完全失去知觉,轻则瘫痪,重则身亡。”

  叫你天天熬夜做木工,叫你没事吃什么狗屁仙丹!长平心里把天启帝骂了千百遍,嘴里抱着一线希望问道:“这、这还有救吗?”

  对面的青年人带着医者最常见的,职业化的同情:“令尊的病非一朝一夕,而是多年累积所致,如今能医治的都是狼虎之药,而令尊身体太弱,无法承受——当然,具体情况,还要在下看到患者本人,才可定论。”

  “以你看,令尊还能、还有多久……”长平站起身来,话语轻飘的仿佛不像自己的。

  医师有些为难的抓抓脑袋:“小贵人,在下不对令尊大人亲自诊断,真下不了结论……”

  长平打断他的话,不容置疑地要求:“就按我刚才说的,你估计个最宽泛的时间。”

  她说着,扬手掏出一只精致的绣花荷包,荷包空瘪瘪的,里面并没有银钱,但整个荷包上穿着金缕银线,封口镶嵌着数十颗拇指大小的珍珠,随手丢在桌上:“这些可够诊金?”

  “够,自然是够!”医师眼神一亮,接过荷包按了按,仔细地收入怀中,面上微笑更多了几分真诚:“请小贵人再把病情详细叙述一遍。”

  长平深吸了一口气,又从头到尾讲述一遍,这次详细到了天启帝不正常的时断时续的喘气声,手指偶尔发抖的症状……医师听得也很仔细,手中的毛笔不时在纸上画着什么。

  长平讲完,医师沉吟了许久,才谨慎地开口:“在下的祖父,和太医院的王老太医相熟,在下少年时行医也多得老太医指点。令尊的病情如果不出什么意外,在下估计,就算是王老太医亲自出马,也最多不过半年光景。”

  医师说得很快,兀然发现自己语气过于冷漠,冲着丰厚诊金的面上赶紧补上一句:“请小贵人节哀顺便。”

  天启帝只有半年好活了,长平一时撑不住,跌坐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