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提·琅寺。”
“……”
“你违反-人类法进行非法的活体实验，并涉嫌人口买卖。你否认么？”
“我不否认。”
“据调查，实验对象全都是通过过非法途径获得，二十三人全部死亡。你否认么？”
“我不否认。”
“……以上均属事实，本庭判处玉提·琅寺——死刑。”
法官的声音刚刚落下，鸦雀无声的法庭忽然爆沸起来。人们疯狂的一拥而上，却被在场的警卫人员拦住。一个男人向玉提扔去帽子，砸在了玉提的脸上。
“人渣！人渣！”
“你还有没有人性——你个恶魔！”
人们充满了愤怒，玉提却已经在警卫人员的带领下离开了。
她面无表情。
……
探监室——玉提慢慢的坐了下来，抬起头，玻璃的对面，是苏良木然的脸。
“……”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的坐着，死寂。
“你……现在是清醒的么？”苏良喃喃自语，好像不清醒的不是玉提，而是他一样。
玉提微微抬眸。
依旧是那样美丽的容颜，少了妆容的修饰，更显清纯。憔悴的脸色，没有让她显得老气，却让她更添成熟。这样的她，为什么会做那样的事情？
“我很清醒。”几个月来，玉提第一次安安静静的坐在苏良对面，毫不躲闪和苏良对话。
苏良语滞，怒极反笑。
为什么她还能如此平静？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做了多么不能被原谅的事情？是金钱、权利蒙蔽了这个女孩儿的眼睛了么？她知不知道自己实验室里死去的实验对象，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那个实验，是复印件上记录的那个么？”
“没错。”玉提从来没有一次，如此干脆利落的回答苏良每一个问题。
苏良扶额，紧紧地闭着眼睛，好久之后，才平稳下心情，重新抬起头。
“为什么？既然是那样的实验……为什么要去做？你有那样多的钱、你是琅寺商邦的大小姐、你什么都不缺……长生不老……就那么重要？”苏良的眼神很痛苦——远比他自己所知道的还要痛苦。他从来不知道，这个女孩儿对于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存在，更不知道，知道她即将离开自己的时候，他会觉得心如刀绞。
“……”苏良的痛苦，落在玉提的眼中，荡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波澜。但是玉提的表情还是淡淡的：“长生不老对我毫无吸引力……”
“那为什么！”苏良忽然一拍桌子，即使隔着玻璃，玉提也察觉到了对面的震动。苏良的脸色发红，显然已经十分愤怒。
他不明白！不明白！这个女人在想什么？他根本不明白！
他只知道，她犯了错！她疯了魔！她被什么迷惑成了魔鬼！她心狠手辣、草菅人命，她已经不再是记忆中的她了！
可是……为什么？
苏良的激动，让玉提浑身颤抖。她仿佛在隐忍着什么，她低下头，身体的抽动却越来越大。最后，她猛的抬头，大眼睛里已经盛满了泪水：“别冲我喊！苏良！我告诉你！这世界上我谁都对不起，但是我对得起你！”她猛地拍向了玻璃隔板：“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做么？我是为了你！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你只活在你自己的世界里！”
我只是想保护你……
“那个实验……那个实验！总要有人去做的……就算我不做，你也会去做的！这不是因果，这是宿命！”
我只是想代替你……
“你以为你很伟大么？你以为罪人只有我一个么？大家都是！全部都是！不是你我，全部的全部——所有人都是！”
玉提的歇斯底里，终于变成了沉默。她像是一个提线的木偶，默默地滑坐在座位上。
玉提的话，让苏良一度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这女人忽然在说什么——他听不懂！但是？但是？
“……爷爷的葬礼上，我没有流下一滴眼泪。”玉提忽然提起了琅寺的葬礼，那张小脸上的神情，仿若死灰：“因为我没有脸、我没有资格！”
苏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情不自禁的微微摇晃着头，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想法。
“我，”玉提惨然抬头，目光里的悲伤，浓郁的几乎要把苏良淹没：“做这个实验的事情，被爷爷发现了。他想要阻止我，他暴跳如雷……苏良，苏良，爷爷他是被我活活气死的……你知道么？爷爷他……”
泪，滚烫滚烫的。
她的绝望，令人窒息。
苏良颓然坐下，眼睛里全都是不可置信。
对于琅寺家族，他太熟悉了。他想象得出桐人对玉提大发雷霆的模样，想象得出他死后玉提有多么的自责和绝望……那不是悲伤，那是比悲伤还要锋利，还要痛苦的……
玉提的心。
她的痛苦，她之所以和他解除婚约的理由……她也许早已经知道自己的下场？她应该早已做好准备，去陪伴最爱她的爷爷，去偿还自己的罪。
为了谁？
为了谁？
……
“我……我不值得……”苏良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脸，他不想让玉提看见自己的眼泪。
“……”玉提却忽然变得安静了。半晌，她淡淡的笑了：“苏良，答应我一件事。”
“……”苏良抬起头，看见的却是玉提平静的微笑。
“我死后，我不要你祭拜我。我活着的时候……如此爱你，但是当我死去，我只希望能够彻底的忘记你。我之所以做到这一步，不只是为了你。当我爷爷死去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已经没有回路，世界上唯一爱我的人已经离我而去，我只是想再回到他的身边……”
“去找李，这个实验，算是我这辈子送你的最后一件礼物……”
……
走出监狱，监狱门口到处都是拉着横幅、声讨琅寺家族的群众。
苏良从不知道清水区的人们如此的团结一致，也从不知道琅寺家族会成为如今的过街老鼠。
但是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他恍恍惚惚的穿过人群，耳边是人们愤怒的呐喊。
苏良想对他们说：不要喊了，那囚笼里的鸟儿什么都听不见。
但是，他觉得好累，真的好累。
“是我的错么？”自言自语的走在路边，他表情苦涩：“如果我没有把那个实验给玉提……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琅寺老头不会死……玉提也不会做出这种事……她还是那个骄纵的大小姐，琅寺老头还是会不定时的找他的麻烦……”
可是，事情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就算苏良想要救她，要以什么理由呢？谁会原谅她的所作所为？就算她有着自己的理由？
不知不觉中，苏良来到了琅寺家族大门外。
印象里的豪宅，此时凌乱不堪。就算是铁栅栏，也已经满目疮痍。通往白色别墅的路上都是杂物，很多人在里面走来走去，怀里抱着什么东西、或者顺手砸烂什么东西。
苏良茫然的走进了院子，身边本应是琅寺家族的佣人们，但是并不是——他们愤怒的群众，他们不允许琅寺家族还能拥有如此豪华的别墅。走到喷泉前，苏良看见了一地白鸽的尸体。
这些小生命雪白雪白的身体上，沾染了鲜红的血迹。显然是有人对他们下了毒手。
这是玉提最喜欢的鸽子——他依稀记得玉提坐在喷泉边，穿着白色的裙子，喂给它们食物的样子。它们飞起，带起的风撩起玉提的发，那一瞬间她仿佛是天使。
豪宅的墙壁上涂满了油漆，贵重的东西已经不见踪影。玻璃全部被打碎，大门也是千疮百孔。目光所之处处处触目惊心，苏良一度怀疑自己还在梦里。
几个男人从豪宅里搬出沙发——那纯黑色的真皮沙发，苏良看见它仿佛还能想起桐人坐在上面看报纸的样子。只是现在，几个陌生人从玉提的家里把它抬了出来，仿佛那本就属于他们。
苏良呆呆的站在路的中央，却不知已经挡住了那几人离开的路。
他们走到近前，一个男人不耐烦的退了苏良一下：“想要拿什么里面有都是，别站在这儿挡路！”
苏良被推开，却投来茫然的目光。
看见苏良这副模样，那男人和同伴面面相觑，最后厌恶的挥挥手：“咱们走，这人是个傻子！”
而就在这个时候，苏良忽然疯了一样上千，按住了沙发：“不可以！你们不能搬走它！”
那男人愣了愣，但这次却连话都懒得说，直接一脚把苏良踢开。苏良踉跄摔倒，那男人的同伴嗤笑道：“真是个傻子！病的不轻！”
“不要理他，咱们走.”
……
苏良颓然的坐在原地，不愿起来。就这样旁观者一个个陌生人搬空了玉提的家，而他，却只是傻傻的看着。
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别墅里的人越来越少，苏良却坐在原地一直都没有动。
忽然，一只手搭在了苏良的肩膀上，苏良这才回过神来，抬起头，却看见了一张略感陌生的脸。
“苏少爷，我找你很久了。”那人说，然后露出一个绅士的微笑。
苏良的大脑缓慢运转，终于想起了这个人的身份，于是他皱起眉头：“……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