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香街 第185章:永失我爱(1)
作者:爱腊迭里失的小说      更新:2018-11-19

  然而,这种情况丝毫也没有改变他的几位恩人的态度。又是两个星期过去了,温暖、晴好的天气开始稳定,花草树木长出了嫩绿的叶片和鲜艳的繁花,这时,他们作好了准备,要离开这所房子几个月。他们把曾经使老骆驼垂涎三尺的餐具送到银行寄存起来,留下一个仆人看房子,带着永昌到远处一所乡村别墅去了。

  这个赢弱的孩子来到乡村,呼吸着芬芳的空气,置身于青山密林之中,谁能描述他感受到的快乐、喜悦、平和与宁静啊!

  又有谁能说出,祥和宁静的景色是怎样映入固守闹市的人们的脑海,又是如何将它们本身具有的活力深深地注入他们疲惫不堪的心田!

  人们居住在拥挤狭窄的街上,一生劳碌,从未想到过换换环境——习惯的的确确成了他们的第二天性,他们几乎可以说爱上了组成他们日常漫步的狭小天地的一砖一石——即便是他们,当死神向他们伸出手来的时候,最终也会幡然醒悟,渴望看一眼大自然的容颜。

  他们一旦远离旧日喜怒哀乐的场面,似乎立刻进入了一个崭新的天地。日复一日,他们缓缓走向充满阳光的绿色草地,一看到天空、山丘、平原和湖光水影,他们便在内心唤醒了记忆,只须预先品尝一下天国的滋味便可抚平飞速衰朽的痛苦,他们像西下的落日一样平静地进入自己的坟墓,几个小时以前,他们还曾孤独地守在卧室窗日,望着落日余晖慢慢消失在自己暗淡无光的眼睛里。

  宁静的山乡唤起的记忆不属于这个世界,也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意志与希望。这些回忆会温和地感染我们,教会我们如何编织鲜艳的花环,放在我们所爱的那些人的坟前;能净化我们的思想,压倒旧日的嫌隙怨恨。

  可是在这一切之下,在每一颗心灵中就算是最麻木的心灵,一个模糊不清、尚未完全成形的意识,很久以前,在某个相隔遥远的时刻,就有过这种感觉的意识,始终流连不去,启迪人们庄重地瞩目遥远的未来,将傲慢与俗念压在它的下边。

  他们去的地方真是美不胜收。永昌以往的日子都是耗费在龌龊的人群和喧闹的争吵当中,在这里他似乎得到了新生。

  玫瑰和忍冬环绕着别墅的墙垣,常春藤爬满树干,园中百花芬芳。附近有一块小小的教堂墓地,那里没有挤满高大丑陋的墓碑,全是一些不起眼的坟茔,上面覆盖着嫩草和绿苔,村里的老人就长眠在下边。

  永昌时常在这里徘徊,有时想起埋葬他母亲的荒冢,他就坐下来,偷偷地哭一阵。但是,他一旦抬起眼睛,朝头上深邃的长空望去,就不再想像她还长眠在黄土之下,虽然也会为她伤心落泪,但并不感到痛苦。

  这是一段快活的时光。白昼温和而又晴朗。夜晚给他们带来的不是恐惧,也不是担忧——丝毫没有对身陷囹圄的忧思,又用不着与坏蛋周旋,只有快乐幸福的念头。

  每天早晨,他走进住在小教堂附近的一位白发老先生家里,老先生纠正他的读音,教他写字,他讲话是那样和气,又那样尽心尽力,永昌觉得无论怎么去讨他的欢心都不算过分。接下来,他可以跟梅太太和金绣小姐一块儿散散步,听她们谈论书上的东西。要不就紧挨着她们,坐在某个阴凉的地方,听金绣小姐朗读,他会这么听下去,一直要到天色转暗,连字也看不清了才打住。

  不过,他还得预备自己第二天的功课,在一间望出去就是花园的小房间里,他埋头用功,直到黄昏渐渐来临,到时两位女士又要出去散步,他总是和她们一道,不管她们讲什么都听得津津有味。

  如果她们想要一朵花,而他能攀摘下来,或者忘了什么东西,他可以去跑一趟的话,他别提有多高兴,跑得再快不过了。

  天黑尽了,回到屋里,年轻的小姐用柔和的声音低声唱一首姑妈喜爱的老歌。在这样的时刻,连蜡烛也无需点上,永昌坐在窗户旁边,听着美妙的音乐出神。

  礼拜日到来了,清晨的小教堂,窗外的绿叶飒飒作响,小鸟在外边鸣啭歌唱,馥郁的空气钻进低矮的门廊,这座朴素的建筑充满芳香。

  早晨六点钟,永昌就起床了,在田野里漫游,从远远近近的篱笆上采来一簇簇野花,然后满载而归。他精心安排,多方设计,用花束将早餐饭桌装点得亮丽夺目。

  他还采来新鲜的千里光;作为梅小姐喂鸟的食物,还用来装饰鸟笼,雅致的式样大受赞许。

  他把一只只鸟儿调弄得羽毛丰亮,伶俐活泼。余下的时间,村里常有一些小小的善事用得着他。要不然,在草地上打一场难得的板球。

  再不然,养花植树方面总是有事可干的,同一位师傅也教会了永昌伺弄花草,他干得十分投入,每每干到金绣小姐出现在面前才住手,她对永昌所做的一切总是赞不绝口。

  三个月就这样不知不觉过去了。对于得天独厚的有福之人来说,这三个月也算得上是称心如意了,对于永昌就更是一大幸事。

  一方是纯洁无瑕而又和蔼可亲的慷慨给予,另一方是发自肺腑的最最真挚热切的感激之情,难怪在这一段短暂的时光告终的时候,永昌跟那位老太太和她的侄女已经亲如一家,他那幼小而敏感的心灵产生了强烈的依恋,而她们也报以一片爱心,并为他感到骄傲。

  春天飘然逝去,夏天来临了。如果说村子当初一度很漂亮的话,那么现在则充分展示了它的风采与繁盛。早几个月里显得畏畏缩缩,赤身露体的高大树木现在进发出充沛的活力,张开绿色的手臂,遮盖住干渴的土地,把一处处无遮无掩的地点变成无可挑剔的幽静去处。

  在浓密舒适的树阴下,人们可以看到,阳光沐浴下的广阔空间向远方伸展开去。大地披上了翠绿色的罩衣,散发着醇厚的芳香。这是一年中的全盛时期,万物欣欣向荣,一派欢快气象。

  小别墅里的恬静生活依然如故,别墅里的人照常过得愉快而安宁。永昌早已长得身强体壮。但不管是健康还是疾病,都没有改变他对身边的人的深厚感情,但也有许多人就不是这样了。

  他依然是当初那个被苦难榨干精力,处处要人照料的小不点儿,那个依头顺脑、满心感激的孩子。

  一个皎好的夜晚,他们散步时比平素多走了一程,白天特别热,人夜皓月当空,不时有一阵异常凉爽的微风掠过。

  开始也兴致勃勃,她们一边走,一边有说有笑地聊着,远远走出了平时的范围。

  梅太太觉得有点累了,她们才慢悠悠地回到家里。金绣和往常一样,扔下轻便的软帽,茫然若失地坐着,她好像在哭泣。

  “怎么了?”老太太说道。

  金绣没有回答,似乎这句话把她从痛苦的思考中唤醒了。

  “我的囡囡。”梅太太慌乱地站起来,俯下身去,喊道。“怎么回事?哭啦。,是什么事情让你伤心?”

  “没什么,姑妈。没什么,”少女回答,“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说不出来。可我觉得——”

  “该不是病了,囡囡?”梅太太插了一句。

  “不,不。噢,我没病。”露丝打了个寒颤,似乎说话时有一股冷森森的寒意流遍全身。“我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把窗户关上吧。”

  永昌赶紧上前,关上窗户。小姐双手捂住脸,瘫倒在沙发上,抑制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

  老太太搂住她的肩膀,说道,“我以前从没见过你像这样。”

  “能不惊动你,我也不想惊动你,”露丝回答,“我拼命忍住,可实在忍不住了。我恐怕真的病了,姑妈。”

  她确实病了,蜡烛拿过来以后,他们发现,就在回到家里这一段极短的时间里,她的脸色变得像大理石一样苍白。美丽的容颜丝毫没有改变,但表情变了。文静的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见的焦急、疲惫的神色。过了一分钟,脸上腾起一片红晕,温柔的蓝眼睛里闪出狂乱的光芒。红晕又消失了,如同浮云掠过的影子,她再度显出死一般的苍白。

  永昌眼巴巴看着老太太,不禁党察到她叫这些症状吓坏了,他自己其实也一样。可一看老太太装出不当一回事的样子,他也尽力那样做,果然有些作用。

  金绣在她姑妈劝说下进去休息了,她的精神略有好转,甚至气色也好一些了,还保证说,她明天早上起来肯定就没事了。

  “没事吧?”梅太太回来了,永昌说道,“今天晚上她脸色不好,可——”

  老太太示意他别再说了,在一个昏暗的角落里坐下来,沉默了好一会儿。末了,她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我相信不会。多少年来我跟她一块儿过得非常幸福——也许太幸福了。没准该是我遇上某种不幸的时候了。但我希望不是这样。”

  “什么?”永昌问。

  “失去这个好姑娘的沉重打击,”老太太说道,“很久以来她就是我的安慰与幸福。”

  “上帝不会答应的!”永昌惊慌地叫了起来。

  “求主保佑吧。”老太太绞扭着双手说。

  “肯定不会有那么吓人的事情吧?”永昌说道,“两个小时以前,她还好好的呢。”

  “她现在病得很厉害,”梅太太回答,“还会更糟糕的,我相信。没有她我可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