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茶水间。

　　　　“韩罂打算请一些面孔阴郁、身材羸弱的男模来推出男装T台秀，你怎么看？”洛羽问。

　　　　“……”

　　　　“丫头？”唉，又出神了。洛羽叹了口气。

　　　　最近林月如很忙，忙到吃着午饭都会被韩罂“传召”，或者吃着晚饭又被苏什娜叫走，以至于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少之又少。还有件奇怪的事，整个公司数日寻不到Gloria的踪影，而韩罂竟然安之若素。

　　　　“丫头。”洛羽去握林月如的手。

　　　　“啊？”林月如愣了愣，“哦，学长，我听着呢，我觉得你身材这么好，去当男模最合适，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洛羽望着林月如清亮的双眸，笑意微僵。

　　　　林月如大笑起来：“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就是你同意，我也不答应啊！你想想，我怎么舍得让我最亲爱的学长到T台上‘以色事人’呢？幽幽雅雅、云淡风轻地坐在幕后收获成果才最适合你嘛！”

　　　　“鬼丫头。”

　　　　洛羽像往常一样伸手去揉她的头发，谁知林月如却笑嘻嘻地躲闪到一边，摊开一份文件递过来：“韩罂姐找的那个男模是Lori——中英混血儿，我看着还挺不错的，刚出道的新人，急着找机会出镜呢。跟这样的人合作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只要你肯塑造他成为男一号，他就会尽力满足公司的要求，至于报酬，可以忽略不计。”

　　　　洛羽的手落空，但却在落空的一刹改了方向，看起来像原本就是要拿杯子似的。

　　　　两人之间又出现间歇性的沉默，这样可不好，一点一滴的渐行渐远最终造成的只会是天堑般的横亘。

　　　　林月如时而开口几万、闭口几十万的电话让洛羽根本无从插嘴，这不是工作上的生意，只是普普通通的生活，这种生活对洛羽而言是陌生的。大学时感觉还不明显，自从步入社会，林月如就像一只在渐渐开屏的孔雀，绽放着金子般的光彩，对，金子——这世界上没有人不愿意去追求的东西。

　　　　钱，在林月如和洛羽之间已经不知不觉地架起了一座名为“差距”的桥：在她用卡刷了几千买下一套参加宴会的小礼服时，他可能正在用工资给弟弟交学费并把剩下的钱寄回老家；在她一掷万金去装修咖啡店的时候，他可能正在节衣缩食地存着新房的首付。尽管林月如说过很多次不在乎他有没有房子和存款，尽管林月如跟他在一起时总是穿着Only或VeroModa……可越是这样就越让洛羽感受到无形的压力，在他眼里林月如应该是万国衣冠拜冕旒的公主，而不是跟着自己受委屈的丫头，给她宝马香车是一种责任和义务，并不是别人眼中的奢侈和虚荣，可目前为止，生活水平上的差距和经济地位上的悬殊让他无从承诺，也根本给不起承诺。

　　　　手机震动，林月如又出去接电话，洛羽犹豫了一下也拨了个号码，很恭敬地说：“我愿意试试看，您安排吧。”

　　　　“月如，装潢加摆设一共十四万，我过会儿打算去银行划款，你有空吗？”

　　　　“哦，”林月如看看表，“有空，你在哪儿，我去找你吧。”

　　　　“市中心的工商银行。”

　　　　“好，挂了啊。”

　　　　“嗯，bye。”

　　　　面对日益阻塞的交通，林月如早就打消了买车的念头，可坐着反应迟钝的公交，林月如就又变卦了。

　　　　“你不会坐出租么？”苏什娜显得有些不耐烦。

　　　　林月如自知理亏，没开口。

　　　　见她不语，苏什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OK，不是我故意要发脾气的，孙泽在没经我同意的情况下招了个新店员，叫钱小雨，这让我很不爽。”

　　　　“钱小雨……”林月如笑起来，“这名字真招财啊。”

　　　　“But！”苏什娜瞪起眼睛，“我有不好的预感！”

　　　　“得了吧姐姐，”林月如说，“改改你那疑神疑鬼的毛病，泽哥的眼光不会错的。”

　　　　“哎，李逍遥？”苏什娜拍拍林月如的手，指向银行的入口。

　　　　“他来这儿干嘛？”林月如也愣了愣。

　　　　苏什娜眯起眼睛笑笑：“找你来的吧？知道咱们今天划款。嘿嘿，我去叫他过来。”

　　　　林月如撇撇嘴，没说话。

　　　　只见苏什娜才刚起身，便复又坐下，一脸严肃：“他身后那个小丫头是谁？”

　　　　林月如歪头瞄了一眼，淡淡道：“他的未婚妻。”

　　　　“哦，他的未婚妻。”苏什娜咂咂嘴，突然，脑子短路般火花乱窜，她咆哮起来，“未婚妻？！我靠了，林月如，你怎么能这么淡定的给我介绍说那是他的未婚妻啊？”

　　　　“小声点儿！”林月如一把将苏什娜拉回到座位上，“要死了你，别在公众场合显露你女流氓的本色。”

　　　　苏什娜假装捂脸痛哭：“林月如啊林月如，李逍遥这个给力的金主就这么白白的被你放跑了……你不要你跟我说嘛，我要啊，居然便宜一个连发育还不完全的小丫头了……5555……这叫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原来苏老板这么看重我，荣幸之至。”李逍遥的声音由远及近。

　　　　林月如看着他的笑脸，瞬间就觉得脑袋上的青筋都在突突跳动了。

　　　　“您歇会儿吧，除了左右我，您还能干点儿别的吗？”韩罂看着面前的长发妇人，努力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抖，“不要以为您生了我就可以一辈子控制我，韩家对我有恩，我不能那么做。”

　　　　“韩罂！”妇人的眼睛里直冒火，“你这是跟我说话吗？到底谁是你妈？啊？什么叫韩家对你有恩？当初韩三月把你从我这儿抱走，她欠我的！”

　　　　“……”韩罂垂下头，咬着嘴唇不说话。

　　　　妇人质问说：“这么久以来，韩家给你什么了？除了给你个姓、给你个品牌经理的职位，还给了你什么？可是你看看你替她们干的是什么？你在帮韩三月承担一切她不想让韩筱栩将会受到的危险和阻碍！韩罂……谁的女儿谁疼，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骨肉，我不能看着你一再冒险。”

　　　　“妈……”韩罂艰难地唤着这个本应最亲切的称呼，“我跟您走，我辞职不干了，咱们到别的城市去生活，好不好？”

　　　　停滞，只能听见墙上的钟摆在咔吧咔吧的响动，妇人死死地盯了一会儿韩罂，下决心似的从包里掏出一个纸袋扔在桌子上，一个字一个字说：“这是韩三月最开始作假账的证据，如果明天十二点我还收不到钱，税务局的桌子上就会出现一份一摸一样的复印件。”

　　　　嘭！妇人摔门而去，韩罂不敢置信地颤动着睫毛，她伸手碰了下那个牛皮纸袋，然后又像被火烫般缩回手，继而极度不安地在屋子里踱着步，一圈、两圈、三圈……

　　　　“我回来喽！”韩筱栩推门跑进来，怀里抱着一大盆一品红，“姐……姐！”

　　　　韩罂倒在地上，额角冒出的鲜血正如一品红那般绚丽夺目。

　　　　赵灵儿进来时，便是看到Gloria点着烟歪在沙发里出神，直到她走近才惊觉。

　　　　“你怎么了？”赵灵儿在她身边坐下来。

　　　　Gloria熄了烟，把烟蒂扔进烟缸：“韩罂住院了，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多少也有我的因素。”

　　　　赵灵儿轻轻叹口气：“你后悔了？”

　　　　“不知道……”Gloria实话实说。

　　　　“你……”

　　　　“放心，我既然已经离开【Ili】就不会再中途反悔，不会令你难做的。”

　　　　“那你还是不愿意进【镜水岑云】吗？”

　　　　“再等等吧，至少……等韩罂好起来……”

　　　　赵灵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握住了Gloria的手。

　　　　当初既然做了决定，而今再后悔也没有用了，不是吗？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与其费尽心思地想要转圜，不如将错就错。

　　　　Gloria侧头看了看赵灵儿有些苍白的脸色，微微有些心疼：“你今天不是要回家吗？”

　　　　“家？……那也能算是家吗……”赵灵儿声音低低的，“他看见我送回去的钱比看见我更亲。”

　　　　Gloria望着她清澈干净的眸子里莹润起泪水，眉目虽蹙却仍旧噙着些许的柔和。

　　　　已经差不多忘了远在洛杉矶的母亲，却在赵灵儿的身上找到了相同的气质，Gloria在心里暗暗说：已经对不起韩罂对不起【Ili】了，为了灵儿，虽有遗憾、并无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