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没有注意都不知道。
时隔多年,路雅雅按下林语的电话,这么多年没联系,电话不知道有没有换。
嘟嘟嘟——
“喂,你好,哪位?”
“是林语哥吗?”路雅雅已经忘了林语的声音,手机从翻盖到触屏,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这么傻兮兮的声音显然不是本人,“啊,你等下——林语,找你的。”
林语接过电话,陌生的手机号。
“喂?”
“喂,哥,是我。”
林语心头一颤,他只有两个妹妹。
“雅雅?”
“嗯,我想下周五回去看霜霜,行吗?”
林语想起今天已经是六月底了,“家里没搬走,钥匙也没换,你随时都能回家。”
一股酸意涌上鼻子,“好,我想吃酸菜鱼。”
“嗯,等你。”
挂掉通话,路雅雅趴到床底下,拿出一个积灰的盒子,小心地擦拭干净,打开盒子,里面是满满的书信纸,和一把钥匙。
钥匙是林语家大门的,信是霜霜写的。
因为自己当年的“污蔑”,导致爸妈不放心再和舅舅他们在一个地方处着,在初三考完后,强制把户口签到了别的省市,而她最后一个被通知。
明明她的成绩可以和霜霜继续上同一所高中的。
中考的那个夏天,路雅雅看着自己的成绩,背后是忙着收拾东西的父母,老家的那件事大家都闭口不提,最后没有报警,私下里协商了什么结果她也不清楚,只是在和霜霜确定彼此成绩,为此高兴时,成为被通知的那一个。
没有反对权。
“爸妈都是为你好。”
这句话的份量太重,一句反驳都显得对不起他们。
“下午我去同学家玩。”
“去吧去吧,晚饭前记得回来。”考完试了,就随便她了。
路雅雅直接用钥匙打开林语家的门。
林霜听到动静,从屋内出来,扑向路雅雅,欢快道:“雅雅,我跟你说哦,哥说可以带我们去南边玩玩,还能下海,天气好的话可以试试潜水。”
林霜满脑子都是吃的、吃的,和吃的。
“霜霜,我......我......”怎么说出口?怎么说得出口。
“怎么啦不用担心的,我哥会解决所有问题。”
被妹妹贴上“全能”标签的林语从房间里出来,说道:“是是是,谁让我有两个老让人操心的妹妹。”
说笑着林语看向路雅雅的表情,又出事了?
“霜霜,前两天买的那个,去洗了,再不吃就要坏了。”
“哦,马上!”一溜烟转移目的地。
听着厨房里林霜哼着的流行曲,林语按着路雅雅的肩,“和她说不出口的话,和哥说说吧。还有三十秒。”
路雅雅深吸一口,压低声音道:“我爸妈把我的户口迁到了南方,要我高中去那边读书。”路雅雅祈求地看着林语,她只能寄希望于无所不能的哥哥。
却看到了无能为力。
“对不起,我不是你的监护人。”没有这个权利。
林语半跪着,抱着路雅雅,轻拍她的背,安慰道:“离开,不是不能再见,知道吗?”
路雅雅忍不住哭了,什么都不管了,就是想哭,哭个痛快。
林霜闻着动静过来,也不管原由,抱着路雅雅,蹭她的头发,不说话,静静地拥着她。
释放情绪后路雅雅安静地枕在林霜的右肩,“我们以后会很少见面。”
“没关系,我们可以写信。”
“可是混蛋欧阳修说‘渐行渐远渐无书’,你连作业都要我催着做,会坚持给我写信吗?”
林霜心窝窝疼,都这时候了,还要揭短,“作业哪有给雅雅写信舒服,我肯定会坚持的,以后我们寒暑假可以再见啊,你过不来,我就过去。是吧,哥?”
“是是是,你们两个啊,演得跟言情剧一样。还有,不要欺负古人不能从棺材里蹦出来。”林语一个人吃着水果,隔壁两个妹妹散发着“你侬我侬”的氛围,感觉自己好多余。
以及,他隐约记得,这首诗写的是闺怨,现在是两闺女的怨念。还是单身狗的林语觉得自己已经步入养闺女的中年人心态了。
“拉钩。”
“拉钩钩。”林霜的小拇指和路雅雅的缠在一起。
两个妹妹瞧过来。
林语起身走过去,道:“好,拉钩,哥哥帮你督促。”林语伸出右手小拇指,和两个妹妹都拉了钩,获得两个妹妹满意的眼神。
“骗人是小猪!”
“为什么不是小狗?”林霜问。
“猪比较聪明。”
“......”林语沉默,这话他不接。
初三毕业后,他们一起去了椰子城,蕉叶岛。
到了高中,每周路雅雅都能收到林霜的来信,高中三年从未断过。
路雅雅是住校的,因为就算换了个省市,父母依旧不在身边。学校管理很严格,手机是禁止的,翻盖的年代里很少有家庭的孩子高中就能拥有手机的,想要联系父母,只能通过学校的电话机和自助电话亭。
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路雅雅才会回到家中,等候林霜的电话,而林霜的电话一直那么准时。这时候林霜能聊琐碎的东西整整两小时,压根不心疼话费。
只是从高二之后,林语开始忙了起来,寒暑假时间没法抽空带着林霜来南方。而路雅雅的假期也被补习班和试卷排满。
电话少了,渐渐不再打来。信件却不断,她们还约定了同一所目标大学,这样大学时期又能相聚在一起。
熬过这一年半,就为了未来四年,和不止未来四年的相聚。
可是时间很残忍,剥夺了那么多忙碌的光阴,却什么也不给留下。
路雅雅细心地整理好书信,自制了一个书皮,把信纸都夹在里面,用绳系好,放到太阳晒得到的书架上。再一看窗外,太阳出来了。
盒子底还有一张被翻着盖住的照片,好在没有破损,只是有点掉色,这张照片是初中去东雪山玩的时候,小陈帮忙拍的三人合照。
照片里,林语左右手各搭在林霜和路雅雅的肩上,路雅雅拘谨地看着镜头,而林霜则拿着还没吃完的烤鱼,嘴角沾着没擦掉的番茄酱。
路雅雅上一次见林语,是高考成绩出来的时候,她寒暑假里偷偷出去打工,攒到了车费,一个人,从南到北,二十几个小时的火车。
走得太急,都忘了带林语家的钥匙。
开门的是个眼熟的人。
“你是?很眼熟啊。”开门的是小陈。
“霜霜在吗?”
“啊,你是,等下,我去叫林语。”小陈手忙脚乱地跑进去,路雅雅回到三年未见的家,轻轻把门关上,林语因为工作需要,住在二楼,二楼一整层都是他的工作室。
路雅雅走到林霜房间,旋开门把。
没有。
画着幼稚图案的床单,夸张的人字拖鞋,林霜喜欢的毛绒娃娃,都没有。
只有一箱箱的密封起来的箱子,摆得整整齐齐的,这里不像霜霜的房间,倒像个仓库。
霜霜换房间了?
“雅雅。”林语从二楼下来,小陈围着围裙跟着。
“哥,霜霜呢?”
“雅雅,欢迎回家,我有事要和你说。”
“什么?”路雅雅的心里突然空掉一块,她害怕林语正经起来的表情。
小陈看准时机,说道:“我去准备午饭。”
林语瞄了小陈一眼。
路雅雅皱眉,“现在是下午三点。”
“那我去准备晚饭。”
“下午三点。”林语强调道。
“那我去洗水果。”
躲过这对“兄妹”宛若看智障的眼神,小陈灰溜溜拐到厨房,静候客厅的动静。小陈紧张地数着秒表,估算林语说话的语速。
不出一分钟,客厅果然传来了路雅雅的尖锐的反驳声。
“骗子!”
“大骗子!”
“小陈!”林语突然喊道他。
小陈立刻小碎步冒出头,叫道:“在!”
“带雅雅去看霜霜。我累了。”
“啊?我?哦,遵命。”林语一个眼神,小陈只能认怂。
小陈开着车,路雅雅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路上,她很平静,没有在客厅里那番歇斯底里。可是不管小陈用什么话挑起话头,都是单人表演,路雅雅保持沉默。
“就是这儿了。”小陈说道,车子停下。
“就是这里了。”记忆重叠,从回忆中脱离,路雅雅跟随着林语下车,打开后车厢,拿出准备好的蛋糕,今天是林霜生日。
林语则抱着路雅雅养的“宝贝”猫咪,爱不释手。
两人并行向前,路雅雅说道:“对不起啊哥,那时候那么凶你。不过谁让你是小猪。”
“嗯,骗人的是小猪。”林语摸着怀里的猫,两人都释怀了。
到了,停下脚步。
路雅雅拿出蛋糕,放在林霜的墓前,点满十七支蜡烛,低头许愿。
“你替霜霜许了什么愿?”
“嗯,和最重要的人在一起,一辈子。”
“我还以为你要说,今晚吃红烧肉。”林语调侃道,林霜的愿望等于食谱。
“喵~”宝贝蹭蹭林语的下巴,表示对这句话的认同。
“好,今晚就吃红烧*******粉色的花瓣从角落里吹起,白米趴在山羊的背上,见证这一幕,问道:“山羊小姐,我们来看已完成的任务目标做什么?”
山羊扭头,说道:“不是带你看那个。是另一家人。诺,来了。”
一对年轻夫妻,男的怀里抱着个奶娃娃,女的牵着另一个中年妇女,应该是哪一方的妈妈。
山羊背着白米移动,白色的花瓣绕着粉色的花瓣飞舞前进。
只要妖怪想隐藏自己,这里的人都看不到它们。
既非生日,亦非忌日,年轻夫妇来,好像只是为了告诉墓里的人,家里添了新成员,聊了两句就会回去了。
山羊跟随着他们一家四口移动。
坐在车顶权当顺风车,到了这户人的家里。
宝宝很可爱,睡在摇篮里,年轻的妈妈和中年妈妈在整理孩子用的东西,交流经验。年轻的爸爸在给孩子做玩具,一家人很幸福。
“来,阿米,来看看孩子。”
刚满月的人类小孩?白米凑上去,惊叹道:“哇,山羊小姐,宝宝和我长得好像哦。”
“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才带你来看看。”这基因遗传,绝对是亲生的无疑。
宝宝动动小手,仿佛是要醒来,白米凑近,搓搓宝宝的脸蛋,被宝宝当场抓包,握住不放。
白米顺着飘进摇篮里,他都忘啦,啥都不懂的人类婴儿,是最容易触碰妖怪的。
“你可以在这里睡个觉,别压到宝宝。”
“放心吧,我没那么不小心。山羊小姐,我这算是翘班吗?”
山羊摆摆头,无语道:“别说得你有上班时间一样。”
年轻的爸爸做好了玩具,蹑手蹑脚靠近宝宝,把玩具放在玩具架上,轻轻欢动摇篮,宝宝睡得更甜了。
“阿杰,玩具做好了,去帮下妈妈。”年轻的妈妈抱着宝宝的衣服,轻声地说。
“好。”阿杰看着自己的孩子,仿若见到了人间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