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飘风中 第十章落叶成尘
作者:元戈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枝嫂子说,蝉幼用水洗净,盐水泡一夜,或炒或炸,鲜美无比。

  肖民就连忙说,那好吧,等你弄好我来吃。

  枝嫂子说,别慌嘛,早着呢,回家洗洗,看你热成啥。

  肖民笑笑,我回去有事呢。直接走了。

  不管是低劣的饮食,还是牛马般的劳作,那都是可以忍受的。不能忍受的是生活没有希望。美食虽好,偶尔品尝,是生活的点缀。要是把心思,时间,都用在这上面,那就成吃货了。

  那会让自己觉得成了真正的动物,只为一天填饱肚子活着。那怎么成呢?不是自己把自己弄在最下层吗。

  肖民可不想过最下层的生活。尽管他十分清楚:作为农民,作为这个国家的二等国民,他的命运已和土地牢牢拴在了一起,画地为牢,再也逃不开了。命已注定,就只有在这个地方争取向上,不被压在最下层,这才是正确的奋斗方向。

  他在心里说:我一定要好好过好这一生,让所有的刘河庄人都能感到我的努力;不管是枝嫂子,芬香,还是任何一个刘河庄人,只要你们需要,我都会好好帮忙的

  他心里隐着一个愿望:他要当队长。他要一点点的朝这方向努力。

  暑天的太阳是那么的酷热,玉米却正需要这样的热度才会成长的。那些杂草,视乎更喜欢这样的天气。它们即使在玉米丛里也能快速生长。

  队长说早前浇过的地里的草,已长起来了,得薅薅哩。要不然会和玉米争养分。小伙子们便说,它还能长过玉米?这天进去,一会儿蒸熟了。

  有人就打哈哈:咱这命要是贱得和草一样,越热越长那该多美呀。

  队长就骂他说:那你从今天起,开始吃草,吃两年试试,兴许就和草一样了。

  大家趁势就打嘴仗:这话咋听着恁别扭呢?咱要是弄几个猪吃吃就变成猪了?那队长成天竭着喉咙吆喝,会变成啥呢?

  大家就装着正正经经地想:啥合适呢,哎,对了,驴,驴不是好叫唤嘛。

  就是就是,只是那东西没有那么大,也没那么长那么黑,变不成吧。

  都憋着不笑。继续说:哈,想起来了,咕咕猫儿,咋样?这正合适吧?

  咕咕猫儿是猫头鹰的俗名,它的叫声不大好听,也被认为是不祥之音。它要是在人家的树上叫,会被敲盆打棍赶走的。

  队长显然对这样的比喻有点恼,就恼火道:“生成猪就逃不了那一刀,生成牲口就是好吃手赖活,用不用都是十年老,热不死就得干,走,上工。”趁势把大家都骂了。

  大家再拖不住,跟着走吧。就有人开始埋怨咕咕猫儿这比喻用得不好了。

  要是用个好的比喻,兴许能再歇半个钟头甚至一个钟头哩。

  肖民可不会想这些事。他觉得草该薅,人也该照顾的。就跟上队长说:“其实这热也能忍受,真正干起来没啥大不了,不就这一百多斤吗,咱破上了。”

  队长笑道:“就是嘛,还能热死?我才不信呢。”他当然不信。到地里他会在地头作样子薅几把草,反正不会进地的。

  甚至借口看庄稼,转转脸找个树荫凉快去没影了。那是他的权利,没人会不满的。就算他不在场,大家一进地,还是要完成自己认为能顾住脸的活,不会因没人管,就仰摆脚尿尿,流哪是哪。

  问题是,那真的很热,还要不停地薅草。。。。。。

  肖民就巴结着小声说:“既是要薅草,不如咱起早上工,延热就下工,后晌晚点上工,搭点黄昏也没啥,是不是?反正这地就是咱的地,咱想法也得干好的,你要怕干得少,咱每人分几垄地,干完再下工。”

  队长脱口说:“这话听着还顺耳,这才像弄事;要都像你这么精到,这活有啥要紧,中,就按你说的。”

  肖民很为自己能影响队长感到高兴,也同时看出,人人都是顺毛驴,只有顺着毛摸拉,才不会被踢。

  他到地里第一个就钻了进去。刚下过雨的地里,热气腾腾,又潮又闷。一会儿就热得浑身流水,汗腺好像开了口,不停地往外流汗。放给它个大狮子,随便流吧。

  他跪着趴着赶着往前薅草,汗越流会越痛快的。到头拐回来,排后的人才薅了一半。透过玉米长条叶交错的垄里。能看见大家也都在不停地薅草。

  肖民再把三垄往回薅。尽管那边有人在说笑,笑声在玉米垄里嗡嗡响,他还是听见了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接着,有了另一人的呼吸声。

  他抬头一看,是那个被大家戏称为老草驴的美若。这个已近四十岁的女人,要只听名字,还当她是少女呢。

  她是个真正的棒老力,宽宽的肩膀,粗壮的腰身,牲口一样的耐力,好像永远不会累得慌。她低头薅着草,满脸流汗,呼吸急促。看见肖民,惊道:“咦,你可拐回来了?我这可有点落后,赶紧赶赶。”

  肖民忙说:“别慌,没人催。”汗水将衣服浸透,玉米和草上的灰尘再粘到衣服上;鞋上,裤子上,是薅草带起的土。

  随你多干净的人,多文雅的人,或者多美丽的人,丢到这里,都只有收拾起一切,只拿出粗野。

  她蹲在地上,两手一边薅着草,一边也当两条腿,偎趴着四条腿往前薅。很快地就和他错过去了。

  他回头看她的偎爬姿势。不料看见她上衣往上楸,裤腰往下坠,露出一段白白的腰身,那上面还有一道往下的肉沟,通往裤腰深处。

  他想对她说:屁股露出来啦。却没说出口。因为天一下子黑了。水道里满满的流着水,微微的星光,透过密密的玉米叶,诡异的照进水里,闪着幽幽的光。。。。。。

  刮五风时刮上台的支书,喜欢势势张张的大干。他要求各生产队昼夜不停浇地,大干社会主义。

  她娇声的说:别照嘛,别早早把电费没啦,到时啥也看不见。

  一个人悄声嘿嘿笑笑:不照,咋能看见你身上恁白,喜欢死人了。

  她嗔道:过去,过一边,我洗洗。

  他嘿嘿道:乖呀,洗洗再让我看。

  她压低声一边说:你烦死人啦,别吭声中不中?一边就脱去衣服,站到水道里,撩着水洗身上。撩得水悄悄响着。

  玉米丛拢起的夜色,虽模糊一片,还是能看见一条白乎乎的影子,像刚剥出的嫩玉米,新光幽幽,鲜味甜甜,稍微一触即破,嫩仁软软的。

  他突然说:快点,等不及啦。稠密的玉米被撞的摇摇晃晃,发出呼啦啦的声音。

  她俏声俏气的说:你就不能让人家洗干净呀,哎呀,哎呀,死鬼,慢点。

  为了防止站不稳,她抓住两棵玉米,屏住呼吸。可那两棵玉米太嫩了,没一点立身,经不住抓,不停地摇晃,神秘的响着,像是临死前的哀鸣。

  事实上还有一种更神秘的声音,若有若无,似真似假。像泥鳅在泥里攒动。要奋勇的游到水里去。那种深陷泥中的困窘,已让它活得不耐烦,在奋力发疯,要争出个动静。。。。。。

  肖民摇摇头,摇得汗水四溅。前晌的太阳正在一点点的聚热呢。

  都是该死的浩叔,那么详细的给他叙说了美若的故事,才让他做了个白日梦。好像他也真的看见了玉米的摇晃,并因此偷偷地去看了看景致。

  浩叔还说,那女人有瘾,喜欢和当官的干,和每一任队长都干过,她就是队长的福利。

  哈哈哈哈。肖民说,队长也是官?你笑死我了。

  浩叔瞪着眼说,咋不是?管着一二百口人呢,谁敢不听他。

  肖民就想:或许美若也和自己一样,心里藏着个希望,想出人头地,干个啥事。

  他这样一想,立即觉得脊背发麻,那儿直抽搐。好像有啥东西朝着它来啦。止不住一阵恶心,让他赶紧把这想法赶开。

  奶奶个熊,咋想到这上面了。呸,你个贱货。他一阵紧张,汗出得更凶了。

  浩叔这王八蛋,净说些这样的事,让他胡想。得想些正经的。

  比如说,那夜里浇地,不是给大家抵制了?那稠密的玉米丛里,黑得根本啥也看不见。那可不是白地,能看见水的痕迹。

  那要想浇好,得有手电。可手电是该社员买还是队里买?都不想买,就只好摸,就只有胡浇一气了。

  这些好大喜功的人,只觉着他有发号施令的权利,他才不管你能收多少粮食,能不能吃饱,吃不饱到时吃些啥。

  当然,当时形势就是这样的形势,谁敢不听话。

  形势依然是一派大好的,已好到不能再好不敢再好。那只有适应它。任何的不适应,都只能是与人民为敌,要被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

  想到这里,肖民就不由笑了:为何只踏上一只脚不踏上两只脚呢?怕倒地者搁不住还是怕踏不稳摔倒呢?哈哈哈哈。。。。。。

  不过,想过,恶心过又笑过,心情平静下来,细细再想想,他觉得还是要和队长慢慢靠拢,建立感情,才能表现得到认可。

  毕竟,队长是一队之主,在这里,队长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