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城市，酒店式公寓，物管前台，室内。白天。

　　十六很失望，但是还是抱着一丝希望，试图再进行适当的沟通。

　　好让新新店长自己逐步达到领悟“租到好房子，租到好邻居”的战略高度。

　　几天后，十六外出时，顺路拐进物管大厅。

　　午饭时间，新新店长用餐还没回来。

　　十六坐在柜台前的高圆凳上等候。

　　他半开玩笑地跟前台销售客服说，以后要天天中午来找新新店长说事情。

　　新新店长回来了。她以为十六是来拿水电费预存收据。

　　十六说不管那个，进入正题。

　　十六先询问了前任店长调走前，有没有交接和十六有关的一项安排。

　　原先背阴房间退房时，还有十天左右的房费没用完。

　　当时是按换房操作，也不属于违约。

　　十六也不主张退钱，把十天加到朝阳的房间就好。

　　没有当时办理是因为操作员没有得到授权，十六觉得反正还要住下去，也不着急。

　　上次交房租时遇到新店长，十六提出。

　　新店长说他知道那回事，查一下具体天数就办理。

　　十六说好，不着急，先查清，下次交房租时办好就行。

　　就是这件事。

　　新新店长一听，没有停顿，张口就来：“没有听说。不可以加到别的房间。”

　　十六又一愣，“为什么不可以？”

　　新新店长说：“一个房间租出去多少天就要收入多少钱。

　　如果钱少了，财务上通不过。”

　　第二城市，酒店式公寓，物管前台，室内。白天。

　　财务上！

　　这个借口，和“电脑（收银机）”打印了收银条以后，就不能退货退款一样，很古老。

　　公司的钱少了，财务上通不过。

　　客户的钱少了，财务上就可以通过？！

　　“但是新店长说过可以的啊？！”十六反驳。

　　新新店长还是张口就来：“他不了解情况。”

　　新店长从一开业就在这里，两年了。

　　新新店长最多一个半月。

　　十六盯住新新店长的眼睛，这个人不诚实。

　　这个人不诚实，这一次，是因为她的反应速度快了半拍，太急于否认。

　　十六略一思索，说：“好，这件事不说了。我先调查一下以后再说。”

　　十六微笑说：“以后我会经常来这里聊一聊，说说公寓居住环境的事。”

　　新新店长笑笑。

　　十六说：“今天开头先说说上次，我们犯了一个错误。”

　　新新店长笑着听。

　　十六说：“上次我说到有人在走廊里吐痰时，你说‘素质真差’，还记得吧？”

　　新新店长没说话，等着听。

　　十六继续：“‘素质’这个词用错了。

　　素质的定义，你知道是什么吧？”

　　十六像开课一样提问、设问。

　　这不是十六的风格；这一点十六也感觉得到。

　　是一瓢搞鬼？还是被新新店长的气场引偏？

　　第二城市，酒店式公寓，物管前台，室内。白天。

　　新新店长还是笑而不答。

　　没有得到回答，十六继续：“素质是生而俱来、不能改变的品质。”

　　新新店长店长开始查手机。

　　十六接着说：“其实，每个人都是佛、菩萨，只是还没有醒悟。

　　所以每个人的素质高低都是一样的；

　　也不存在提高素质、降低素质的事情。

　　能提高、降低的是修养。

　　大家想说的，可能是修养差，要提高认识、提高修养。”

　　新新店长一手按住手机，回了条语音信息。

　　十六理解那是工作群。

　　但是也不够得体。

　　十六说：

　　“楼上左手房间搬走的邻居，他们需要的不是指责，而是更多尊重。”

　　新新店长抬头看看十六。

　　十六继续：

　　“得到更多尊重，这些人的意识才会苏醒，才会注意到更多生活细节。”

　　十六说：“我批评这些人，但是我不恨他们，不把他们当作敌人。

　　我也希望他们过得好，幸福。”

　　新新店长似笑非笑。

　　第二城市，酒店式公寓，物管前台，室内。白天。

　　十六想起：“对了，楼上左手那个房间，又有人住进去了吗？

　　昨天半夜听到楼上有拖动椅子的声音。”

　　“怎么可能？”新新店长怀疑的口吻。

　　还没有再入住。

　　但是确实被椅子刮擦地板的声音打扰了。

　　虽然未必就是那个房间，也可能是楼上另外两个能影响“我”的房间。

　　所以这里错了。

　　不可以不调查、不思考。

　　不可以对顾客表达怀疑；

　　更不可以从心里怀疑，眼睛会流露出来。

　　积极、主动的工作才是正确的。

　　还缺了同情和抱歉。

　　十六再次跟新新店长提起公寓房间的特点。

　　虽然楼上左手那个房客搬走了，但是其他打扰还是一直存在。

　　别的住户面临的也是同样的问题。

　　十六建议新新店长住住公寓实地体验一下，了解自己的产品。

　　十六知道他们有宿舍在公寓里，问：“你们有什么感受？”

　　但是到目前为止，员工里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第二城市，酒店式公寓，物管前台，室内。白天。

　　“需要时间。”新新店长从电脑屏幕上把视线移向十六。

　　她缓慢但有力地说：“我刚刚接手；

　　开始把一些有问题的旧客户清理出去；

　　从新进来的客户开始整顿秩序。”

　　十六眼睛一亮：“我理解，这是一个过程，需要时间。”。

　　新新店长说：“那家人是我决定不再续约了。

　　他们太吵了，上下楼梯都是跑着上下。”

　　说的是十六楼上左手邻居。

　　十六喜道：“是吧？你看到了！”

　　十六且喜且忧。

　　新新店长有炫耀权力的嫌疑。

　　十六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会不会将来也跟我不续约？觉得我太麻烦。

　　十六觉得新新店长做的有魄力。

　　十六继续：“我还以为你们现在做不到，因为商业利益的原因。

　　居然做到了，谢谢你们！”

　　十六很诚恳地道谢。

　　第二城市，酒店式公寓，物管前台，室内。白天。

　　不过，十六又觉得不妥：“就这样让他们搬走了？”

　　“那还怎么？”新新店长反问。

　　十六说：“你们需要教育他们……”

　　“我还教育他们！”新新店长一撇嘴，一脸不屑、不悦。

　　她误解了教育的含义。

　　十六说：“不是让他给你交学费、让你拿教鞭敲他；

　　其实物管工作做好了还有一个教育的功能；

　　就像法律本身对社会也有一个教育功能。

　　“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的不对；

　　搬到其他小区，又让那里不安静。”

　　新新店长没说话。

　　十六转念又想起：

　　“对了，你刚才说从新入住的住户开始，整理秩序；

　　但是我右手邻居这几天刚刚搬进来的，一样的吵；

　　还把垃圾扔在门口。

　　入住时没有人提醒他们啊？”和新新店长刚说的矛盾。

　　新新店长脸色不好看。

　　第二城市，酒店式公寓，物管前台，室内。白天。

　　“前几天还把我从梦里吓醒了。”十六想起梦里像要淹死的那个声音。

　　十六又说，不止睡着后，睡前也有很多打扰。

　　不止这一家，楼上三家、左右两家打扰是标准配置。

　　“我一睡着什么也不知道了。”新新店长这样说自己。

　　十六说：“我也是睡着了就不知道了，但是没睡着之前打扰太多了。”

　　“那你戴上耳机！”新新店长声音严厉起来。

　　新新店长移动鼠标，查看电脑屏幕。

　　这里错了。

　　这种语气就不可能对；

　　生活建议更要慎重。

　　明确结束谈话前，需要做其他事情时要提示、道歉。

　　现在是干脆把十六晾在一边。

　　对方不理解。

　　十六必须明说，希望新新店长的职业敏感还有一息尚存，能觉察到。

　　十六再次建议多了解自己的产品，加上软环境管理好后，

　　大家就可以“买到好房子，买到好邻居”、“租到好房子，租到好邻居”。

　　这次是明确提出。

　　第二城市，酒店式公寓，物管前台，室内。白天。

　　“我觉得房子够好了！”新新店长带点情绪地说。

　　这里错了。

　　没有接收到核心信息。

　　也表现出逻辑问题。

　　不是个好的谈话对象。

　　“每一个优点都有一个缺点对应它。”

　　十六反驳说，列举了楼梯、卧室层高等的利弊。

　　虽然十六非常不喜欢谈话，还是要把重要的东西说出来。

　　十六说：

　　“造成现在这种情况，是因为大家的空间意识、邻居意识昏睡着，没觉醒；

　　人都是好人，善良，但是粗心！”

　　“他们粗心，那你是不是太细心了？！”新新店长反诘、揶揄十六。

　　十六心一沉：此人不可沟通。

　　十六说的粗心，是委婉的说法，照顾别人面子；

　　也着眼光明，相信大家很能够改变、容易改变。

　　就和新新店长嘴里的“素质低”接近。

　　新新店长挪到更远处一台电脑前，查了文件；

　　然后用台面上的红色座机打起业务电话。

　　对方听起来是一个潜在客户。

　　十六冷静地看了一眼新新店长，目光转向别处。

　　十六拿上自己的东西平静地离开。

　　没有跟新新店长道别，也没有再看她一眼。

　　十六决定不再和新新店长打交道。

　　十六决定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