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梦……”听到小梦的话，我的心里咯噔一沉，没想到刚才限定域打开时那道打进来的激光，居然变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对小梦造成了如此严重的创伤。

　　“全速启动。”面对小梦的哭诉，朱清云的脸上却依然没有任何的表情，他只是如同机器一般，一如既往地下达着下一条的指令，好像小梦那断断续续的哭声对他的情绪没有任何的冲击一般。

　　“是，主人。”小梦发出了哽咽的声音，在朱清云的命令之下，被利维坦包裹着的美梦号开始全速启动了。利维坦不能长时间维持全封闭的黑洞状态，尤其是在这种漫长的星际航行的情况之下，美梦号需要几个小时才能够到达月球，因此在这段时间里，美梦号必然有几次时间是脱离利维坦保护的状态。

　　“为什么不传送回到电子世界去呢？”我问道。“把美梦号开回电子世界去不就可以阻挡电子世界的进攻吗？”

　　“不，”木头摇了摇头，“我们离开电子世界的这段时间里，其他世界的人都无法进入到我们的世界去，而一旦他们可以进入了，就会知道我们美梦号已经到了电子世界，如果那时候帝法再直接把天空之城送到电子世界对我们近距离发动进攻，那我们就必死无疑。只有在其他世界的月球背面，或者在十点八亿公里，也就是一光时光锥之外的宇宙空间才能够避免帝法的预知未来。”

　　“十点八亿公里？这……是多远啊？”我问道。

　　“地球到太阳的距离约为一点四九五九七八七零亿公里，一个天文单位，十点八亿公里为日地距离的七点二倍，为七点二个天文单位，加上地球已经有的一个天文单位距离则为八点二个天文单位，如果向地球外的轨道走，我们必须逃到距离十二点五亿公里的地方，相当于在木星轨道和土星轨道之间，就算美梦号正常情况下全速航行，这大约也需要一百五十个小时，也就是六点三天。”

　　“要跑到土星才能避免打击吗？而且还需要差不多一个星期的时间！？”我惊讶地道。

　　“不是避免打击，是避免预知。”木头淡淡地道，“如果要避免打击，可以躲在月球背面，进入金星或者火星大气层，再或者利用柯伊伯带的小行星和星际尘埃即可让激光武器的威力衰减到不足以对我们造成任何杀伤。”

　　“呃……说的木头你好像很清楚帝法那家伙的激光武器的威力似的，你怎么知道的？”我忍不住问道。

　　木头推了一下眼镜架，道：

　　“根据王勇的记忆推导出来的。帝法让天空之城到达美女世界时，如果天空之城的激光武器威力大到足以完全击穿美女世界的机械帝都的话，他可以直接杀死躲在机械世界地下避难所里的蓝月儿等成员，没有必要再等到她们离开了地底下逃到了地面上利用光圈满世界传送时再追杀她们。这说明天空之城的激光武器不足以击开机械世界的地上钢铁防御，由此根据机械帝都和美梦号的防御对比，就可以得知我们美梦号并不足以在短时间内被天空之城的激光武器击毁。”

　　“这么说……倒是也有道理，这么说来，木头你早就知道了帝法的激光武器的威力上限了吗？那刚才打开限定域缺口的时候，你是故意让小梦暴露在帝法的攻击范围内的？”我冷声问道。

　　“不。”木头微微摇头，“在太空状态下利维坦绕着地球飞行了几周之后，无法确定上下左右，所以打开限定域的时候缺口外到底是正对着地球还是正对着太空，是无法预知的，所以才让帝法的地面打击有了可趁之机。我在派出侦查艇的时候，已经预料到了美梦号遭到打击的可能性，所以让缺口打开的坐标在对美梦号不至于造成毁灭性打击的位置所在平面垂直的连线正对限定域内球面的区域。但是美梦号的受损已经很严重，即便受伤位置并不是最致命的区域，也已经无法继续支持下去了。”

　　木头的回答还是一如既往，果不其然，任何事情的发生，木头都是早已经用严格的数学公理提前计算过的，哪怕是现在美梦号即将坠毁，恐怕也在木头的计算之中。

　　如果不是有帝法这个计算力无限的怪物在的话，恐怕朱清云真的可以说是算无遗策了。

　　木头继续道：

　　“只要不是全封闭的状态下，我们都在帝法的预知光锥范围内。”

　　“对不起，朱大哥，俺问一下，光锥……是什么意思？俺听不懂啊！”王宝玉说道。

　　木头看了王宝玉一眼，然后利用虚拟投影在飞船内投射出了一个类似于斗笠的圆锥，道：

　　“光锥是指光在一定时间内所走的路线结合空间长宽量构建出来的一个三维圆锥。信息的传递速度上限是光速，而帝法能够预知到一个小时范围内发生的未来一切可能的事，因此他能够看到的光锥其实就是长度为一光时的时空内的所有可能事物，只有在这个光锥之外的事物。”

　　木头的视线投射在了他构建出来的光锥模型之中，然后说道：

　　“如果机械世界有能够上太空的工具的话，帝法的预知范围甚至可以进一步扩大，就算我们逃到月球背面也没有任何用处。但是从目前的情况看，机械世界并没有可以到达外太空的工具。”

　　“为什么？”我忍不住问道。“你怎么那么确定帝法没有上太空的设备？”

　　“如果帝法有能够上太空的武器，那么他应该派遣其他的飞行器到达距离最远的位置，这样才能增大光圈的传送范围，将他的天空之城的制空力量发挥到最大。但是目前看来，机械世界并没有这样的能力。”

　　“也是啊……”我点头道。而朱清云则是继续说道：

　　“而且根据帝法的激光武器，目前基本可以确定在情报无误的情况下，位于月球背面后方空间的火箭内装着的，是真正的美女世界世界之书。因为如果其他方向的火箭内是真的世界之书，帝法完全可以凭借激光武器把火箭摧毁。”

　　木头的话语再次让我震惊，即便是这个时候，他居然还能如此镇定，而且居然还反过来利用帝法的能力推导出了美女世界世界之书的可能下落。

　　楼碧月在一旁问道：

　　“我有点担心的是，那个帝法为什么只能预测一个小时的未来呢？如果他可以预测一个小时后的未来，那么预测一个小时后的自己预测的未来，不就可以预测到所有的未来了吗？”

　　木头微微摇头，道：

　　“这涉及到逻辑上的自指问题和数学上的哥德尔不完备性。因为对未来的预知需要一个自我实体作为出发点，让自己进入非干涉态，才能够避免自己的预测行为本身导致的蝴蝶效应对未来事物走向造成的变动，因此利用预知未来类的仪器时，为了保证世界的逻辑正确，‘自我’必须暂时被从观测图景中剔除出去，也就是说，对于一个观测未来的人来说，他是看不到未来的自己观测到的事物的，如果强行对自己进行观测，就会造成观测信息上的无限迭代，一直观测到观测者寿命结束为止。也就是说，在包括观测者自己的观测的情况下，观测者观测结束时，自己的寿命也就结束了，他将做不了任何事情。”

　　木头的话与依然是晦涩难懂，听得人稀里糊涂，我甩了甩手，对楼碧月道：

　　“总而言之，就是不可能一直观测到自己就是对了吧？”

　　“对。预测未来本身是对实在物体散发出的虚时间线的捕捉，类似于数学上虚数。每一个坐标轴上的实数都可以有对应的一个虚数，但是你无法构建出虚数的虚数。所以帝法的预知未来只是一阶的，到实数转化到虚数层次就结束了。”

　　“呃……听不懂，不听了。对了，木头，录像呢？之前风情世界和僵尸世界大战的最后一刹那的视频，你拍下来了没有？那不是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信息吗？”

　　木头用中指推了一下眼镜架，然后他轻轻地点开了一个视频，我眯起眼看向了木头点开的那个虚拟视频，在那个视频画面里，我看到了帝王僵尸巨人和风情世界六个巨人合体时碰撞瞬间的画面，因为当时帝法的突然出现，加上两大巨人碰撞时产生的恐怖能量和耀眼的光芒，画面显得有些模糊，甚至还有大量的雪花，但是好在还是勉强捕捉到了一点点的画面。

　　木头道：

　　“勉强搜集到了最低有效价值的信息。”

　　投屏里的画面定格在了金色巨人和帝王僵尸拳脚碰撞的那一刹那，我看到帝王僵尸那粗壮的黑色手臂重重地带动硕大的巨拳向前挥出，殴打在了金色巨人的手掌之上，而金色巨人的手掌已经有一部分被感染了，金色的手腕已经如同灌注了黑色的毒液一般出现了感染的迹象。

　　我皱了皱眉，问道：

　　“就这个画面，很明显是风情世界的那个巨人占了下风，你能够看出什么来？”

　　“不，还需要结合前面的变量对比。”木头淡淡地道，“从之前风情世界获得的数据来看，四个怪兽联合或者合体都足以对抗一个超级僵尸，却无法对付一个帝王僵尸，而六个怪兽的合体可以对抗超级僵尸，而无法对抗帝王僵尸，那么可以知道怪兽合体后其实并没有提高单位面积的战斗力，只是扩大了能量发散的自由度。因此可以根据怪兽的能量幂级数升势的发散速度和僵尸病毒的极限感染幂级数发散的对比计算出两者达到同步收敛、造成计算平衡而互相抵消所需要的值。”

　　“以僵尸病毒为例，其感染速度在一定限定空间内有着分析学上自然数之和趋于发散走向无穷的特征。”

　　我被木头的话给弄的糊涂了，我问道：

　　“呃……听不懂，那木头你算出来这个值了吗？”

　　木头淡淡地扫了视频画面一眼，道：

　　“已基本可以确定这个值为拉马努金模θ函数的一个奇点。”

　　“拉……什么马金？”我听到一头雾水。

　　别说是我，就是理科女王温素冰都是听得一塌糊涂：

　　“拉马努金函数？呃……关于拉马努金，当初我只在数学系的课上听到过这么一个人，我们的教授说，他是千年难遇的数学天才，甚至可以说是人类数学第一天才，如果希尔伯特的能力是80的话，那么拉马努金的能力就是100。他做数学研究基本不需要证明，只需要靠直觉就构造出了三千多个数学公式，直到今天人类世界的数学家都靠着他死前留下的一本小册子来挖掘数学宝藏，从中寻找灵感，如果不是因为他三十岁出头就死了，恐怕人类社会都会因为他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拉马努金我是不知道，但是希尔伯特我还是粗略知道的，毕竟美夜子把我们带去的希尔伯特空间就是以他命名的啊，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证明此人何等之牛，但是拉马努金还在希尔伯特之上，那么就足以说明这拉马努金是如何的妖孽了。但是我私下窃想，怎样的数学界妖孽，比起木头这个外星怪胎来都还是望尘莫及吧。

　　木头看了温素冰一眼，道：

　　“人类21世纪的弦理论中大量数学思想来源于拉马努金，尤其是在超对称性的思想上，拉马努金领先了人类半个世纪。”

　　我用肩膀轻轻碰了木头一下，半开玩笑道：

　　“这人不会跟木头你一样都是外星人吧？”

　　“……”木头看了我一眼，没有回答，然后继续说道，“风情世界的怪兽力量和僵尸怪物的力量并非完全对称，这其中存在着超对称性，如果要让双方的幂级数发散能量收敛，必须想办法让双方的能量的无穷升势达到一个平衡的奇点。否则，任何一方的力量稍微大哪怕亿万分之一，都无法造成同归于尽的效果。”

　　“那……要怎么做呢？”

　　“想办法重新构造出升势。”木头淡淡地道，“必须想办法削弱帝王僵尸的力量，同时可以利用超级僵尸的力量，让双方的力量达到圆周率与自然对数底的近似关系式。”

　　语毕，木头的手指轻轻地在屏幕上划动，写出了一个决定僵尸世界和风情世界两个世界生死的公式：

　　“π^4+π^5≈e^6”

　　“只要让帝王僵尸的力量限制在五倍怪兽的力量层次上，就可以几乎同时消灭风情世界和僵尸世界两个世界的所有怪兽。”木头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这个公式看起来就简洁多了，不错不错，不过我还是看不懂！”我点头如捣，面带微笑，然后如实地承认了自己的无知。

　　张伟抓耳挠腮地道：

　　“数学计算什么的我一窍不通，但是这到底该怎么做呢？朱清云，你大概的意思，就是要控制两个世界那些怪物的能量膨胀速度吧？可是，要怎么做才行呢？”

　　木头平静地道：

　　“需要控制空间范围，两个世界的怪物的能量升势都是一个增长势，在每一固定空间半径范围内的增长势是固定的，如果限制了空间大小，他们的增长势也会被控制住。”

　　“这……好像有点难。”楼碧月苦着脸道。

　　“……”面对楼碧月的话，木头也是沉默了。

　　“不管怎么样，都要恭喜你了，我最尊敬的主人。”小梦有些失落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不愧是我最敬爱的主人，居然能够分析到这一步，这一次你的收获真的很大啊，小梦感到自己付出了半个身体，也是值得的了。”

　　木头看着投射在我们面前的小梦的美妙的身影，眼瞳被他几根漆黑的刘海遮挡住了，我看不见他此刻到底是怎样的神情。

　　“这不是最大的收获。”木头平静地道，“最大的收获在于我已经理解了美夜子的逻辑，破解了哥德尔不完备性，数学和逻辑上的限制，已经打破了。一阶逻辑的时代……已经终结。”

　　木头的话让我大吃一惊，因为木头之前就说过什么一阶逻辑和二阶逻辑，我忍不住抓着他的胳膊问道：

　　“真的吗，木头？你终于达到那个境界了？那个境界是怎么样的？能够说来听听吗？”

　　木头推了一下眼镜架，道：

　　“很难用自然语言描述超哥德尔不完备性的情况让你们明白。但是可以利用比喻的方式利用超哥德尔不完备性来解释帝法预知未来的能力原理。”

　　“怎么解释？”我问道。

　　“世界人格。”木头平静地道。“帝法能力的本质是世界线的选择，从主观角度看，他可以在某个不存在时间概念的时空中观察到一个小时内的多个自己活着状态的世界的未来，并且选择其中一个进入其中，然后他会直接跳到他选择的那个世界的未来的某个时间点上，这种状态就像是神游天外的人突然灵魂回归一样。当帝法灵魂回归时，他会发现他的身体已经变成了和他在世界之外选择的画面同步的状态，也就是实现了主客观的统一。”

　　温素冰仔细想了想木头的话，道：

　　“嗯……还是不太能够理解，但是大概意思就是说，帝法使用预知未来的能力的时候，他的身体被另外一个人格给附体了，那个附体了他身体的人格帮他做到和他在宇宙之外观察到的画面一样的事，是吧？”

　　“对，那个人格，叫做‘世界’。”木头平静地道。“自我意识的本质是宇宙的哥德尔不完备性的体现，而理解了超哥德尔不完备性的原理，就能够打通从主观世界到客观世界的路径。”

　　“这听起来都有点像是玄学的东西了……”我感到有些毛骨悚然地道，“就跟跳大神似的。某种意义上来说，木头你是想说这个世界本身是有自我意识的？”

　　木头平静地道：

　　“的确可以这么理解，自我意识和不完备性本质上只是语言系统的转换而已。你们人类中的彭罗斯提出的宇宙监察假设中的奇点和事件视界伴随思想之中其实已经接近了宇宙具有阻碍因果混乱的监察思维的假设。当然，这并不在我们的讨论范围之内，我也没有办法说到你们完全理解。”

　　就在我们讨论之时，飘浮在我们面前的小梦再次转了一圈，她身上的迷你裙也伴随着她的飘转而缓缓转动着。

　　“对不起，打断主人们你们的讨论一下……我们已经进入月球同步轨道了，我们……即将在月球背面降落。”

　　“到月球了，这么快？”王宝玉有些不敢置信地道。

　　“这还是没有开启全速的状态下呢，我全速启动的时候时速可以达到每小时八百三十万公里，只要两分多钟就可以从地球到月球，但是现在因为我受伤了，而且能源不足，速度已经慢了很多倍了。”小梦语气显得有些伤感。

　　“选择着陆点，预备着陆。”木头淡淡地道。

　　“是！重力系统调整……环境参数输入中……能源系统开始关闭……推进系统关闭……反推进系统启动……温度调整……着落点纬度10°S，经度117.5°E。”在这种关系到飞船安全的问题上，小梦汇报的数据都会偏向于理性和精确。

　　几分钟后，伴随着一阵地震一般的震动，美梦号终于在月球的背面着陆了，月球的引力比地球要小，但是因为美梦号预先调整了飞船上的重力系统，所以我们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如果不走出飞船的话，我们此刻的状态就和在太空中是差不多的。但是从美梦号投射出的一些虚拟窗口里，我们还是能够看到月球表面坑坑洼洼的环形山、裸露的岩石、密密麻麻的陨石坑，有些陨石坑甚至就像是九连环一样是串联在一起的，充满了几何上的美。

　　总的来说，月球上的环境还是和我以前在电脑上看到的图片差不多，显得非常的荒芜、冷寂，死气沉沉，一眼望去，我能够看到的就是无边无际的沙漠，就像是一个麻子的脸，又像是地球上夜间的沙漠一样，寸草不生。小梦选择的这个着陆点略显平坦，周围并没有什么起伏的丘陵，往远处望去，我仿佛都能够看到月球地平线上微微弯曲的弧度还有漆黑的宇宙背景下那繁多到让人眼花缭乱的点点星辰。在月球背面能够看到的星空，远远不是地球上能够比的。

　　“哇，真的是月球……”楼碧月忍不住抱拳感慨起来，眼中满是激动之色，“小的时候就一直好想去月球，觉得月球上有月宫和嫦娥仙子……现在没想到真的到了月球上了，感觉人生都圆满无憾了呢。”

　　“别说这种丧气话，我们都能活下来的，到时候不管是月球还是火星还是全宇宙，都是我们的风景线。”我拍了拍楼碧月的肩膀，安慰着她。

　　“着陆成功了，恭喜你们了，主人们。”

　　就在美梦号在月球上着陆成功后，小梦向我们汇报了贺喜之词。

　　就在下一刻，美梦号的灯光突然接连熄灭，所有控制室内的操控仪器的指示灯居然都统统化为了漆黑，除了最低限度的红光灯之外，飞船内的大部分的耗能仪器都关闭了。

　　“对不起，主人……我的能源已经耗尽了……对不起……”小梦幽伤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笑道：

　　“谢谢你，小梦，多亏了你，我们才能脱险，你已经做的很棒了。反正飞船上还有一些僵尸，靠它们的话，还能够有源源不断的能源的，大不了少一些而已，而且我们也可以去别的世界搜刮资源和能源过来，这种事，不算什么的……”

　　“不单单是能源的问题。”小梦突然说道，语气变得沉重起来，我的心也是咯噔一沉，隐隐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飞船的推进系统和奥丁系统也都受损了……”小梦突然说道，“刚才帝法用激光对我轰击的时候，推进系统就已经产生故障了，到达月球的半路上，大功率的推进系统就已经损坏了，飞船能够在月球上着陆，主要靠的是利维坦和飞船最初的惯性……

　　“而且更严重的是，因为飞船的震荡，奥丁系统的A号机的一些核心零件产生了不可修复的损伤，那些修复的零件都在已经脱离了的二级舱里，一级舱里没有替代的零件……为了应急，只有把我的零件换给它，才能继续运作下去……这些零件之中，包括了我的储存器的一些零件，所以……”

　　“所以……？”

　　“所以，为了让主人们获得胜利，我会把我的储存器的零件替换到奥丁身上。”小梦的语气突然变得坚决起来。

　　我的心脏微微颤抖起来，我提高了嗓门，问道：

　　“那么做……那小梦你会怎么样？”

　　“我想……我应该会死掉吧。”小梦的语气里夹杂着浓浓的伤感，却又有几分的释然。“就算主人们你们以后修好了我，我也会忘记和主人你们经历过的一切。但是……没关系，这样就好了。这样，小梦，就已经心满意足了。能够保护主人们，是小梦的使命，小梦无怨无悔。”

　　“怎么会这样……”听着小梦那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声音，我的心里一阵针扎般的刺痛，在之前小梦说她可能会死的时候，我并没有当一回事，毕竟我们飞船上还有一些僵尸，资源和能源都可以自给自足，但是我没有想到的是，事实却比我所想还要更残酷。

　　“不要啊，小梦！”楼碧月的声音突然哽咽了，我转头，看到她的眼睛也红了。

　　“小梦，你没必要这么做的，奥丁系统……也有两套的啊。”

　　“不，这是小梦我自愿的，奥丁系统损坏了，我们电子世界也会灭绝的。小梦不能允许那样的事发生。”小梦用坚决的语气道。

　　一道投屏投射在了朱清云的面前，小梦用有些哽咽的语气道：

　　“主人，这是权限转移键，也是小梦的储存器拆除和奥丁系统的零件修复键，等小梦走了以后，飞船内的一切就交给你手动操控了。小梦相信，聪明绝顶的主人你，一定可以带领大家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活着看到比所有人都要更遥远的日出。小梦相信的。”

　　莹蓝色的投屏将朱清云的镜片和白皙的脸蛋都映成了蓝色，那一刻，我看不到朱清云的脸，他伸出了手，五指微曲，凝停在了屏幕的前方，只差那么一厘米，他就可以按下确定键。

　　可是那一刻，朱清云的手指停住了那么短短的一秒。

　　但是下一秒，木头却是面无表情，依然绝然地将手掌覆盖在了屏幕之上，掌面触碰屏幕的那一刹那，蓝色的虚拟屏幕骤然化为了血红之色！

　　“木头，不要！”我下意识地出声喝止道。

　　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随着虚拟屏幕化为了血红之色，一道全息投屏投射在了我们所有人的面前，少女姿态小梦浮现在了我们所有人的面前，她长发飘飘，睫毛微卷，红唇带翘，脸蛋白皙，一双大眼睛水灵剃头，那一刻的她，根本就不像是什么虚拟的存在，她就仿佛真人一般站在我们的面前。

　　那一刻的她，身后展开了那对美丽的翅膀，就像是一个圣洁的天使。

　　“谢谢你做出选择，主人。”小梦看着朱清云，带着泪水笑了起来，晶莹玉润的脸颊上流下了涓涓的泪水。

　　虚拟的小梦轻轻地飘到了我的面前，然后在我的脸颊上轻轻地亲了一口，我没有感觉到虚拟的实在感，但是，我却真真实实地体会到了小梦的心情。

　　小梦一一飘到了楼碧月、温素冰、王宝玉、张伟和路德神父的面前，都在他们的脸颊上各自亲吻了一口，然后重新飘回到了朱清云的面前，这一次，小梦并没有亲吻朱清云的脸颊，而是突然伸出了脑袋，闭上了双眼，脸颊微红地轻轻吻在了朱清云的嘴唇之上。

　　朱清云依然是面无表情，但是在逐渐模糊的小梦的影像的光辉之中，我看不到他眼镜片后面的双眼透露出的是怎样的眼神。

　　足足三秒后，小梦才像是恋爱少女一般，带着红如苹果的脸颊飞离了朱清云的身体，原地转了半圈后，双手绕在身后，背对着我们，就像是个害羞的少女不敢看我们。

　　“小梦……”我回过神来，轻轻地抚摸着脸颊上被小梦吻触过的地方，呆呆地看着小梦的背影，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看着小梦默然的背影，我不知道她在干什么，还以为她还在害羞之中，可是突然间，小梦那逐渐虚幻下去的身影却开始颤抖起来。

　　突然间，小梦带着哭腔颤抖了起来，双手不断地擦着面颊，她已经是泣不成声。

　　“我好想再飞起来啊……好想带着大家一起飞啊……”

　　“我想一直跟大家在一起……”

　　“我想飞起来……”

　　“对不起……我太笨了……我只是一台过时的破旧飞船而已……飞不起来了……

　　“主人，等以后有资源了，你一定要再造一艘比小梦更新更好的飞船，比小梦要坚固十倍，一百倍，要完美一千倍，让它完成小梦没有完成的心愿，继续保护你们走下去……一定哦……”

　　“小梦！”楼碧月突然大哭起来，张伟也是低着头沉默不语，而真性情的王宝玉已经开始抹着眼泪哭泣不止。

　　“不要走，小梦！”一向比较冷静的温素冰也是突然失去了理智，大声哭了起来。

　　“小梦，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你的，我们爱你！”真性情的王宝玉也是突然仰头嘶吼了起来，就像是一只发狂的野兽。

　　“小梦，你真傻，就算真的有比你好十倍的飞船，那也不是你啊……”看着小梦那渐渐小时的梦幻身影，我的声音也哽咽了。“我们不奢求那么多，我们要的，只是你而已……那个笨笨的，可爱的你而已……”

　　听到我的话，颤抖着的小梦终于回过了头来，我看到她的脸上依然满是泪水，再也没有了一处空余的地方。

　　小梦不断地擦着眼角的泪水，眼圈通红，情绪失控地哭泣着：

　　“谢谢你，主人……谢谢你们这么爱我……小梦……感到好幸福……一定要活下去啊，不要来陪小梦……小梦我啊，宁愿在那个世界里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也不想看到大家来陪……答应我，好吗？”

　　楼碧月擦着泪水，不住地呜咽着，而一直沉默着的朱清云终于缓缓抬起了头，仰望着飘浮在空中的小梦，平静地说了一句话：

　　“我会为你报仇的。”

　　“不用了……能为主人们而死，是小梦的光荣。虽然我相信，无所不能的主人你一定可以做到。”小梦的脸上洋溢出了幸福的红晕，她飘浮在那里，带着泪水向着我们挥着手，然后在点点如萤火虫般飞洒的电子光辉之中，她的身影终于暗淡下去，化为了虚无。

　　“谢谢大家，小梦现在好幸福……主人们，再见了。”

　　轻柔悦耳的声音就这样永远地消失在了黑暗的船体之内，但是，却一直飘荡在我的心里……我们的心里，久久不息。

　　“小梦，谢谢你……”我轻轻地道。

　　但是小梦已经听不到了。

　　飞船内一片哭泣之声，只有朱清云依然面无表情地在操作台上进行着各种权限交接的操作，我忍不住擦着眼睛看着朱清云，道：

　　“木头，你这家伙，难道是真的没有感情，没有心灵的吗！？小梦死了，你也不表示一下？”

　　木头的身体微微一滞，然后推了推眼镜架，平静地道：

　　“只是弱人工智能罢了。她并没有自我思考能力，一切只是按照程序设计好的模式在执行任务而已。”

　　“混账！”虽然平日里我对木头毫无意见，但是这一次，我却也终于忍不住了，我突然高高地抬起了手，然后猛地挥落手臂，猛地一巴子抽打在了木头的脸颊上，把他的眼镜抽得飞了出去。

　　刚抽出手我就后悔了，但是我还是浑身颤抖着，气哼哼地看着面无表情的木头，木头看了我一眼，带着红印的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他也什么都没有说，他像是个机器人一样僵硬地走到了地上，捡起了眼镜，重新戴了上去。

　　“你根本不懂什么是心，木头！”我握紧了双拳，冲着木头吼道。“小梦绝对有心，绝对有！”

　　木头轻轻推了一下眼镜架，依然是一张机器人一样的无表情的脸：

　　“也许吧……”他轻轻地说。

　　也不知道他回答的，是我的前半句，还是后半句。

　　飞船内仅剩的灯光也在一盏接着一盏熄灭，昏色调的空间变成了绝对的黑暗，就像是黑咖啡一样的粘稠。周围的温度在迅速地降低，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在被吞入一只看不见的可怕巨鲸嘴里一般。

　　伴随着飞船内的气温骤然下降，美梦号内的一切，都陷入了冻结般的黑暗与沉默之中。

　　就连那断断续续的哭声，也终究伴随着月背的黑暗的侵袭，而渐渐终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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