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剑江湖落花无情 第二十三章 过往旧事
作者:团大人的小说      更新:2018-08-06

    因林凝与颜白宇二人,想早日查清风驰牧场背后的秘密,所以林凝出发的日子也不能再拖延,是以第二日的清晨,林凝便和颜白宇一同出发去司马坡,就是那个葬着武穆大将军一家的地方。

    两人静坐于马车之中,相对无言,颜白宇见林凝脸色苍白,双眼泛红,也知她是身心疲惫,便说道:“你先闭目养神一下,到了我再唤你起来吧。”

    林凝只是摇头,还是面无表情地坐着,也不知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手上紧紧地抓着一个木制的盒子,眼神涣散,钳口不言。

    颜白宇想起今日一早去见林凝时,她只是呆坐在在房中出神,黯然神伤的神色,一看便知道是整整坐了一夜未眠。颜白宇是从未见过林凝如此模样,心想看来此次能找回武穆将军一家尸身的事情,对她影响实为巨大,想着便轻叹一声,也不再出声打扰她了。

    自从昨夜开始,林凝便觉得时间过得十分漫长,时刻都是闹心的煎熬,她恨不得立刻便能奔去坟前,但一想时隔十年再见他们,心中不禁一抖,竟生起了胆怯。她不知要如何面对他们,满门被灭只得她一人独活,为何偏偏是她这个义女活下来了,一个遵从师命,初出江湖的不谙世事的女子。天知道她经历了那一夜,如浴火凤凰般的重生后,对她而言却是噩梦的开始,她从一个不明世事的女子,慢慢一步一步成为一个攻于心计、善于暗算的女人,别人都说颜家家主是个心机极深的人,可是谁曾想到这背后也是她在推波助澜。

    谁不想做一个天真浪漫的女子,林凝第一次见到白雪时,她虽任性,却对自己十分亲昵,但林凝从未不觉她惹人厌烦,因为在白雪身上,她看到了自己过去那天真浪漫的影子。白雪历经一番变故,便失了心智,可林凝却能重新振作,独自一人撑到现在,靠的便是心中那满腔的恨意,但如今大仇未报,又有何面目去见他们。

    便是这样,林凝一路胡思乱想着,也不知被马车颠簸了多久,忽然便听见赶马的马夫说道:“少爷,到了。”

    林凝一听此话,睫毛不自觉地微微颤抖,双腿犹如千斤重一般,是怎么都抬不起来。

    颜白宇见她不动,也不催促,只是说道:“大将军知道你能去看他,他一定很高兴。”

    此话一出,林凝再也压抑不了心中的思念,这是整整十年的苦思,连忙地撩起帘子,一步便跳下了马车。

    一下马车,她抬头望去,只见整个山坡上冷冷清清,地面上覆盖在一层薄薄的雪,树木早已枯黄落尽,只得寥寥几块横着并排而立的石碑,林凝见此心中不由一紧,他们生前都是堂堂正正的大英雄真汉子,都是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的好男儿,可如今竟然被葬在如此寂寥之地,终年无人前来祭拜,林凝想着一下子便翻涌出了两行热泪,颤颤抖抖着一步一步走想那几块墓碑之前,此刻泪水已然模糊了她的双眼,她脚步漂浮得像下一秒便会倒下一样。

    颜白宇想过去搀扶她,但被她抬手拦住了,只见她口中喃喃道:“我自己能行的,能行的……”说着便继续抬起步子走向墓碑,这每走一步,心中的悲伤像是被扩得更大,像是有一双无心的手在紧紧揪住自己的胸口不放,卡得喉咙发不出一丝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不断落下。

    最后颜白宇见她一步一步走至墓碑之前,“噗通”一下便跪倒在地。

    此际的林凝才看清了眼前的几块墓碑,骤然觉得心如刀割,只因他们是所谓的戴罪之人,所以墓碑上竟然连个名字都不刻上吗?几块墓碑上只是刻着几个大字“父”、“子”、“弟”、“一”、“二”、“三”,还有几处没有刻字的墓碑,怕是当初在将军府服侍的人了。

    林凝双膝磨地,跪着行至众墓碑之前,狠狠地扣了三个响头,含泪颤抖着说道:“不孝义女……武银瓶……看你们......了。”接着将一直抱于怀中的木盒打开,当中只装着两样东西,是一支雕刻着山茶花的玉簪子,还有一块刻有“武”字的金牌。

    这两件东西是林凝唯一从将军府里带出来的物品,她在将军府的时候,金牌都贴身佩戴的,而簪子是因年幸说自己带得好看,所以每日便戴着了。这两件东西已经藏着许久了,久到有时候自己也会忘记它们的存在,毕竟每次看着都只会触目伤情的东西,还是藏起来才好。

    此刻林凝将金牌拿了出来,紧握手中,举过头顶,忽然朗声铿锵地说道:“武穆将军之义女,前来参拜!”

    这块金牌,是武穆将军在拜认礼那日,亲手交给林凝的,虽不是期望她在军中能有所作为,但却说明他是真的视自己为骨肉至亲。还记得那时他将金牌交给自己的时候,还语重心长地说道:“武家军的令牌,身兼抗金重任,望你日后能时刻铭记于心。”可是后来呢?义父一生为朝廷鞠躬尽瘁,以抗金卫国为己任,但奈何此际的朝廷已经是千仓百孔,群臣觊觎朝野,他最后竟因奸臣的谗言,被蒙上了不白之冤,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如今想起义父这番话,不禁觉得尤为讽刺,朱门酒肉臭,这个朝廷已经病入膏肓,想要拯救又谈何容易,林凝才不管什么抗金卫国,她就算拼尽一辈子,也要那些奸邪之辈加倍偿还,当初将军府被灭满门之痛!

    想着便在刻着“父”字的墓碑之前,拨开层层的厚雪,也不顾天寒地冻,徒手挖着泥土,狠狠地挖着,似是在惩罚自己一样,直至双手通红指尖泛白,才挖出了一个不深不浅的小坑子,将金牌埋了进去,接着林凝紧紧咬着牙,切齿说道:“义父,你放心!再给我些时日,我必定能为你洗刷那莫须有之罪,报得将军府上下灭门之仇!”

    说罢便喘了几大口气,尽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此时的木盒子里,还静静地躺着一支山茶花玉簪子。

    这支玉簪子,有太多太多的林凝和他之间的回忆,多到连林凝自己也不知要从何想起。或许是那日,崔年幸在外办事后,匆匆归来,一脸神秘地将簪子放在自己手中,说了句:“这簪子好看,很适合你。”又也许是那日,天朗气清,二人在河边嬉戏打闹着,崔年幸遽然戏谑林凝,说她太过粗鲁,将来会嫁不出去,林凝被气得一时脸红,谁知他忽然又笑着,指着林凝头上的玉簪子,说道:“傻丫头,都收了我的东西,你不嫁我,是要嫁谁?”

    又或是……真的又太过太多,但过去种种的美好,如今却变成缠绕于心头上的毒,此际林凝忽然觉得自己似是无法呼吸一样,骤然失声大哭起来,抓起地上的雪,朝着刻着“二”字的墓碑砸去,大哭道:“凭什么你就安安静静在里面躺着,却要我一人活在这世上时刻煎熬!”说着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暗自轻声道:“你说过要娶我的……你说过的。”

    说着又起来,走到那块墓碑之前,温柔地拨开墓碑上边的枯叶,手指轻轻地拂过碑上的“二”字,只是简简单单的两横,却像是要把自己心肉割破一般,她喃喃自语地道:“你最是喜欢逍遥自在的,要你葬在这里,一定很难受吧。”说着,便把木盒子中的玉簪子拿了出来,吸了一下鼻子,颤声说道:“我还有事情要办,先不能来陪你了。这玉簪子你先帮我保管着,你拿着它就算是咫尺天涯,我都若如比邻之近。”

    十年前,也是林凝初次的下山。

    只因师父病逝,她在去世之前吩咐,要林凝将她的死讯带给两个她年少时行走江湖所认识的友人,一个是萧谷的萧老谷主萧立,一个便是当朝鼎鼎大名的武穆大将军。

    那时的林凝在山野之地长大,不了解世间事物,从未接触过外面的世界,最多都只是在山下的小市集,为自己与师父买些日常的东西。她哪会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像萧谷般美如仙境之地,还有临安那般繁华热闹,灯红酒绿的世界。

    记得初次入萧谷,林凝被萧老谷主的那个顽皮儿子萧然,耍得团团转,幸好林凝天生是练武的材料,而且自小习武,武功本就比同辈之人高出不小,最后她气得不顾身份,抓住萧然,狠狠地揍了一顿。而萧老谷主也是深明大义,都不计较林凝的莽撞之举,还玩笑地说道:“终于有人能治一治这个调皮鬼了。”而至此以后,萧然也不敢再耍弄林凝了,只是会每日上门找她,带着她去萧谷的各处游玩,也会把好吃的、好玩的都留给林凝,而他就只会在一旁傻傻地笑着,看着林凝。

    再后来,林凝拜别了萧立谷主,只身来到了临安城,她一个初出世的女子,在路上每每问及众人武穆将军府何在时,那些人都是上下扫了林凝一眼,说道:“小姑娘不要异想天开,武穆将军府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最后她只能像只盲头的苍蝇,摸索地到了将军府门前。

    林凝与师父在山中长到十六岁,后来下山初到之地,是众人都和善可亲的萧谷。又那会懂当时那些人的讽刺之言,最后自己找了好久,才来到了将军府的门前。但和看门的仆从说了半天,他愣是认为林凝是瞎闹的,林凝解释了半日,口水都要干了,此时忽然听见身后有人说道:“你是何人?”

    林凝回身一看,只见是个生得风流倜傥,却一脸憔悴,两颊隐隐可见须根的男人在跟自己说话。那就是他们第一次碰面,崔年幸刚执行军务归来,风尘仆仆,但也不减他的潇洒姿态,林凝那时候看着眼前男子,只觉他气概不凡,一时竟然看得出了神。

    后来林凝进了将军府,将师父的信交给武穆将军后,只见将军一脸沉色看了林凝很久,忽然说了一句:“以后你便留在将军府吧。”

    林凝一脸不明,武穆将军继续说道:“你乃是故人之女,我又怎么能让你流落在外,你师父也在信上交代了,要我日后要好好照顾你的。”

    林凝听后疑惑不减,但免不了心念一动,在她心里一直想,只要把信送到后便回山上去,一辈子就在山林中独自生活罢了,但这些日子领略了世间的热闹繁华,要一个碧玉年华的女子一人孤独地活着老去,实在太残忍了。如今武穆将军开口要自己留下,她心中一时喜悦,一时却觉得自己太过忘恩,难道要师父自己一人孤零零地葬在山上?

    林凝心中忐忑地出了将军书房后,她一时拿不定主意到底要留下来还是回去呢?此时门外却站着方才在门前遇见的崔年幸,只见他言笑晏晏地说道:“听说你以后便要住在将军府上了,我是武穆将军的二徒弟崔年幸,你日后便叫我崔大哥吧。”

    林凝见他如此亲切,不禁心中一荡,围绕在心头的不安转即烟消云散,她朗然一笑,用力地点了点头,她就此便答应,以后要留下来了。

    至那以后,林凝便留在将军府上生活了。

    此刻的颜白宇,在不远处静静地站着,看着林凝掩面痛哭的模样,他也不禁眼眶泛红,心想武穆将军生前,是如此顶天立地的抗金英雄,死后却是这般凄凉,他这个外人看着都郁闷难受,何况是林凝呢。

    想着便不由地走到那块刻着“三”字的墓碑前,扬起嘴角却似是苦笑般说道:“凌大哥,是我。宗泽将军家的那个宝贝儿孙子,成天跟在你和崔大哥身后跑的那个小弟弟。”说着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续道:“我现在叫颜白宇,不姓成了。”

    颜白宇看了一眼此时的林凝,她依偎在“二”字墓碑旁,口中喃喃地说着什么,应该是在和崔大哥在说话吧。心想林凝这几年像是无坚不摧一般,但心中的苦又有几个人能真正明白,想着便对坟前说道:“凌大哥,你家的妹子真的很能干,我从未见过像她这么厉害的女人,也难怪你当年会兴冲冲地跑来我家,说你们府上来了个不得了的女子。”

    颜白宇和林凝,二人似是要将这十年的心底话都翻出来说一遍一样,就在坟前这样站着,或是坐着。两人对着空荡荡的一片地上,自言自语了许久。直至太阳当空高照,两人才缓过神来,特别是林凝红肿着一双眼,不敢回头望一眼,转身就快步上了马车离去了。

    而另一方面,赵沐聪自从从牧场归来后,便一直都神不守舍,平日是在哪儿都坐不住的主儿,但回来后,也不出去惹是生非了,只是每日闲坐于府中哀声叹气的,而那心头上每每在想着的人,便是林凝。

    第三日的夜里,依照赵沐聪的少年心性如何能够坐得住,他竟然二话不说,便动身去了城西的颜宅,可是谁知却只等到人家冷冰冰的一句话:“林姑娘不见客。”

    若是从前,别人如此待他,他必定大闹一场,但此次只是心头低落,也不嘈不闹,脚步漂沉地打道回府了。

    可是赵沐聪又怎会知道,此刻的林凝正是从颜白宇口中,得知将军府一家的消息后,独自一人在房中黯然神伤,整整呆坐了一个晚上,红彤彤地睁着双眼,无法入眠呢?

    但赵沐聪也不气馁,第二日一大早又继续登门拜访,此次接待他的人是管晌,管晌见来人是昕王家的小王爷,不禁眉头一皱,心想那会有人清晨一早便上门拜访的。

    赵沐聪见是他接待自己,不由一喜,心想此番应该不会遭人冷遇了,谁知得到的也是管晌恭恭敬敬的一句话:“林姑娘不便见客。”

    赵沐聪顿时锤头丧气的,可是谁知正要离去之时,听见管晌在吩咐其他下人道:“动作快点,少爷和林姑娘就要动身了。”

    赵沐聪一听,不由心中攒动出一个念头,竟偷偷地躲着颜宅大门的角落处,不时竟然真的让他看见了林姑娘从大门前出来,但见她眼下一片郁色,蹙眉紧皱,转眼便和颜家公子一同上了马车。

    赵沐聪此时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竟然想也不想便撇下他的随从,自己一人上马偷偷地跟在颜家的马车后面,此际正是清晨时分,他看着颜家的马车出了城后,在郊外的小路上越走越偏僻,最后在一片凋零的空地上停下来。

    赵沐聪见马车停下后,便躲在远处的一棵大树之后,瞧见林姑娘首先跳下马车,怀中抱着一个木盒子,神色哀痛,步步艰难地走到几块墓碑之前,一下子跪倒在前。赵沐聪不禁心一紧,林凝如此伤痛欲绝的模样,实在太令赵沐聪震惊,他心中的林姑娘一直是冷冷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淡薄人,为何如今竟然会这般哀恸。

    赵沐聪此刻看着林凝满脸的泪痕,哭得自己的心情也不禁郁郁起来,就在此时见林凝在木盒中翻找着什么,拿出来高举过头的时候,陡然身后一股气息卷来,忽然身后来人又在自己腰间处敲了两下,他便一下子不能动弹。赵沐聪曾经听刘从武说过,江湖有一样功夫能能点穴定身,难道现在自己也被人点穴了。

    赵沐聪那会想到会被人忽然点住穴道,就在心下吃惊之际,倏然听见身后一把沉厚的男声响起:“好一个小毛贼,竟然还鬼鬼祟祟在偷看了。”

    赵沐聪听那人这样说,便以为二人之间有所误会,想出声解释,但忽然脖子一凉,又听到身后之人压着声音说道:“你敢出声便死定了!”赵沐聪也不笨,见此人也是躲躲藏藏的,瞬间便明白他也是在偷看林姑娘和颜公子二人的,心中不禁气恼起来,但奈何自己性命在他手上,也不敢反抗,只能鼓着气闷声不说话。

    赵沐聪就是如此被身后人挟持着,继续偷偷看着林凝和颜白宇二人,但此处离他们实在太远,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话,只见林凝忽然激动地抓起地上的一把雪,朝某块墓碑扔去,椎心泣血般地大喊道:“凭什么你就安安静静在里面躺着,却要我一人活在这世上时刻煎熬!”

    赵沐聪听到此话,徒然一震,心想难道这墓碑下葬着的人是…….是林姑娘曾经牵挂的人?赵沐聪此际心中五味杂陈,甚至也没有知觉自己的脖子被身后的人割破了皮。

    而这个挟持赵沐聪的人,便是萧然!自从那日他从黄向寂处得知武穆将军一家身葬此处后,心中一直忐忑不安,最后只敢将消息告知颜白宇,因为他怕林凝知道此消息会独自垂泪伤心。最后更是压抑不了担忧,只身一人偷偷前来临安城,但也不敢现身相见,因他又怎么能忍心看着林凝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便躲藏在远处,看着他们一举一动,他早就发现赵沐聪的偷摸行径,他乃萧谷的少主,江湖第一的势力,又怎会不知道这偷摸之人是昕王家的小王爷呢。他也知赵沐聪翻不起什么浪,又不想引起动静,便当作没看见,谁知忽然看见林凝举起那块武家军的令牌,萧然心想若被旁人瞧见那副令牌,必定引人怀疑,想着便迅速跃到赵沐聪身后,瞬间制止住他。

    可谁又曾想到,后来萧然还是看到了林凝为了那个男人痛心疾首的一幕,他不由沮丧,心中一阵酸楚,看来林凝心中还是放不下他。

    十年前,得知林凝与武穆大将军的二徒弟定亲时,他心中的失落不言而喻,他记得林凝当年离开萧谷的时候,自己曾对她说过,等到去给武穆将军送完信后,便要她来萧谷住下,谁知就此一别,她便将要成为别人的妻子了。后来自己无心再留在萧谷,便偷跑出去,闯荡江湖,机缘巧合之下拜了神医林百草为师,直至一日,他听见百姓们都在议论武穆将军的谋反大逆之罪,他便知林凝会有危险,二话不说便动身前往临安城。

    而当自己冒死从将军府将林凝救出后,曾经心中有一瞬的喜悦,心想她又能再回到自己身边,但当她从萧谷醒来后的那一刹那,一双眼睛空洞无神,萧然至今都历历在目。他那时候便明白了,林凝再也不是之前那个在萧谷里无意撞见,忍不住让人想戏弄的天真可爱的碧玉女子了,她的心早就被那个夜里的那场大火给烧死了。

    然而萧然武功不低,此际林凝的一言一语都听得清清楚楚,正当他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时,忽然听到林凝轻声地说了句:“我还有事要办,先不能来陪你了…….”

    他心中震动异常,来陪你?难道林凝如今还是不想活于世上?难道等到大仇一报之时,她便也要下去阴曹地府陪他了吗?想着不禁全身颤抖,手上贴紧赵沐聪脖子的刀,也在此际不小心刮伤了他。

    可是这两人都似是不察觉一般,即便站着一动不动,但心中已经泛起惊涛骇浪,二人各怀心事,黯然惆怅,不知不觉间竟然就此站到了太阳当空之时。

    林凝和颜白宇二人都已经上马走远了,萧然才放下搁在赵沐聪脖子上的刀,解开了他被封的穴道,也不再理会赵沐聪,只身迈步朝着那几块墓碑走去。

    而赵沐聪被封穴道已久,身体麻木,一解开穴道,便跌跌撞撞倒在地上,他也不顾地上一层厚雪,只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想着心事出神。

    萧然迈步走到墓碑之前,紧紧盯着刻着“二”字的墓碑,咬牙切齿地说道:“为何过去这么多年,你还紧紧缠着她不放!”说着怒然拂袖,双脚跃起,跳到枯树上,提气展身,不一会便已没了踪影。

    而赵沐聪在雪地躺了一阵,身体开始慢慢有知觉后,便自己起身独自默默地走回城去了,回府后只是垂头丧气地坐在院中角落里喝着闷酒。

    而昕王妃也就是赵沐聪的母亲,司徒倩。这几日看出自己儿子的不妥,不禁忧心起来,风驰牧场之事她已经早有耳闻了,心想自己的儿子自小向往江湖,难道因此躺在风驰牧场,看尽了江湖险恶而心灰意冷了?

    这夜里便炖好了补品,亲自给自己的宝贝儿子送去。谁知进院子后,见赵沐聪在埋头喝着冷酒,便忍不住想上前劝慰一番,随即刚走近几步,话还未说出口,便听见自己的儿子,愁戚戚地对着他身边站着的刘从武问道:“究竟是何人能让林姑娘如此伤心欲绝?”

    刘从武也是不明小王爷在说些什么,但也知道自家的小王爷只要是遇到与颜宅那个林姑娘有关的,便会变得奇奇怪怪,此时见昕王妃就站于身后,不由尴尬起来,也不知是否要出声提醒小王爷。

    赵沐聪也不管刘从武有没有回答,只是续而自言自语般道:“林姑娘如此谪仙般的人物,又怎会记挂着我。”说着抬头一口闷掉了一杯冷酒。

    此时的昕王妃总算是明白了,自己的儿子今日愁眉不展,原来不是因为尝尽冷暖,而是为情所困,不由心中叹道:“看来自己的儿子是长大了。”想着便开口道:“若真是如此苦苦思念,倒不如此刻便动身去看人家。”

    赵沐聪听见身后声音,便知是自己的娘亲,便瞪了刘从武一眼,怪他不提醒自己。刘从武只觉无奈,两边都是主子,谁敢去得罪。

    只见昕王妃坐下,瞧着自己的儿子,试探地问道:“你看上的是哪家姑娘呀?”

    赵沐聪不自在地答道:“娘亲,你莫要再问了。”

    昕王妃做娘的又怎么会不知自己儿子的心事,也明白他是不好意思开口,便道:“我们家虽是皇权贵亲之家,但你爹无心朝政,我也不是个愚昧之人,若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只要你喜欢,娘也就喜欢了。”

    赵沐聪虽感激娘亲一番苦心,但林姑娘虽没想显贵的出身,但浑身的举止气质又怎是京城的闺中女子能比的。

    昕王妃见自己的一番话,也不能让儿子舒展眉头,便知此次怕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了,当即宽慰道:“若你真心喜欢人家,便要让人家能明白你的真诚。”

    赵沐聪自小被昕王妃捧在手心,哪懂什么情事心思,见自己娘亲如此说,不禁问道:“那……那我要如何做?”

    昕王妃见自己儿子一脸焦急,便笑着答道:“是陪伴。若你不敢开口,便陪伴在她身边,无论遇到何事,都不因低谷而离去,也不因困顿而抛弃。”

    赵沐聪默默念叨着:“陪伴?”

    昕王妃看着自己儿子的木然模样,心想话是说出口了,但也要自己的儿子能弄明白当中的意义才行,便说道:“酒就别再喝了,你今夜就自己好好想想吧。”说着便放下补品,又叮嘱了几句,便离开院子了。

    而赵沐聪一见自己母亲离去,便把刘从武叫到跟前,吩咐道:“从今往后,你给我日夜在颜宅门口守着,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便前来告诉我。”

    刘从武见小王爷如此认真,又想起今日陪小王爷去颜宅的时候,无意听到下人在说林姑娘要出门,便说道:“小王爷,属下听闻林姑娘今日要出远门了。”

    赵沐聪一惊,跳起问道:“你说什么?那林姑娘是何时启程?”

    刘从武低头答道:“属下不知!”

    赵沐聪气闷着骂道:“你为何这时才告诉我?”接着心中又想,如今已经入夜了,也不知林姑娘到底去了何处。

    刘从武只是噤声无语以对,却暗自在心中想道:“今日是你自己一人跳上马,也不知去了哪里,我又要怎么与你说。”

    赵沐聪听了刘从武的话后,更是不禁坐立难安,吩咐道:“你派人前去查探,给我查清楚林姑娘究竟去了何处。”

    刘从武这个五大三粗的人又怎么会明白赵沐聪心中所想,便只是低头应答了句,便动身去办事了。

    此刻只剩赵沐聪一人在院里中坐着,他苦苦思量着娘亲方才说那句话,要陪伴,要时刻陪伴在她身旁,不离不弃才能让她明白我的心思,那我便跟着她出门,她去哪里我便跟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