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剑江湖落花无情 第五十四章 昕王
作者:团大人的小说      更新:2018-08-06

  神坛之巅是位于京西南路,东面靠临襄阳城。林凝与萧然那日一同离开后,便一路出了魔教势力范围,直入襄阳,再往临安城赶路而下。萧然知林凝身上的伤,尚未痊愈,心中更也明白,此躺他们回临安城,要面对的是重重难关,稍有不慎,甚至会有性命之忧。是以萧然态度十分坚定,二人一路上走得较慢,他是算准日子和路程,待返回临安之日,便是林凝身上或大或小的伤,痊愈之时。

  后二人才刚入杭州,便连忙飞鸽传书回临安,告知颜白宇,他们二人归来的消息。

  三月三,二人到临安城郊外,眼见天色已黑,便找了间不太起眼的客栈去歇息,打算第二天一早再入城,谁知却在此时,收到了一封来信,而送信的人,林凝一眼便认出,是颜家负责在临安城通信的男子。

  二人心中不禁疑惑,只因明日便进城了,为何此际颜白宇还要派人前来送信呢?想着不由隐隐不安,便拆开信件,谁知一看信中内容,二人却是当堂讶异失色。

  林凝看罢信后,不由心想,是自己太过得意忘形了,本以为拿着这本册子便万无一失,一时的激动使她昏了脑子,竟忘了自己在江湖此行,惹下不少仇债,以致如今骤然便令她顿入困境。如此不及细想,林凝便开口说道:“只怕我们今夜便要进城了。”

  萧然听后,心中隐隐薄怒,不由说道:“如此情势,你还非要进城?”

  林凝两手微握成拳,也不看萧然,只道:“如今就差一步了,我等了十年,难道要眼睁睁地错失这个机会吗?”

  萧然见林凝如此执拗,只好语气放缓道:“如今这临安城内,不知有多少刀光剑影对准了你,你就不怕死?”

  林凝松开握紧的双头,似是下定决心,目光如炬地说道:“武门儿女,生死二字早便置之度外,又何来怕不怕这一说。”

  萧然自知这苍白的半言只语,又怎能改变林凝的想法,不禁喟然说道:“即便如此,你也要想个万全的法子,才好进城。”

  林凝见萧然态度松弛了,便双唇抿成一线,坚定地说道:“我有办法。”说着,脸上露出一抹笑,似是依然如从前那般胸有成竹的模样,说道:“我与你兵分两路,你漏夜赶回颜宅,只怕颜白宇如今情势危急,需要你的帮助。”

  萧然听后,蹙眉反问道:“那你呢?”

  林凝朗然一笑,缓缓了句:“我?”说着从怀中掏出那本李昱亲手交给自己的册子,说道:“我要将这本册子,送去该去的地方。”

  这个月明星稀的晚里,微微的春风吹过,让人觉得舒爽惬意,但此际的赵沐聪,却躺在的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他回临安已经十多天了,而且每日都派刘从武去城西的颜宅打听,看看林姑娘是否归来。但时至如今,林姑娘还是了无音讯。

  想起十几日前,与萧谷谷主他们同行而归,谁知快要入城时,林姑娘和萧公子二人却忽然不知所踪,自己在一旁是心急如焚,但萧老谷主却是一副安然无事的模样,后来自己缠着他半日才问出,原来林姑娘怕是重回魔教,去找欧阳无伤了,而萧公子怕也是跟着林姑娘同去。赵沐聪知晓实情后,心中既有担忧,却又隐隐不忿,禁不住去想,为何陪在林姑娘身边的不是自己?

  而赵沐聪归来的这些天中,每当他面对昕王府中,熟悉的一树一木时,他都不由自主地想起,与林凝在江湖闯荡的日子,但那段日子却令他恍如隔世。临安城虽是高床软枕,衣食无忧,但却及不上江湖的自由自在。虽说昕王府清闲无争,但贵为皇族还是规矩太多,赵沐聪不禁会想,若林姑娘生活在这样的地方中,恐怕也是不快乐的。如此想着赵沐聪开始有些怀念,和林姑娘一同闯荡的日子,他不由觉得在江湖上的日子,好像更适合他。

  但这晚夜里,赵沐聪也不知为何,只感到郁闷不安,毫无睡意,躺在床上脑中思绪杂乱,后来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入睡了,却也不安稳,总是半睡半醒的。

  而之前赵沐聪机缘巧合之下,练就了吟魂心法,令他的感觉异常敏锐,是以他才刚睡着,却听见房中传来不寻常的声响,似是有人推窗闯入!赵沐聪睡得朦胧,不由微微睁眼,却见一个身影飘忽至床前。他登时一个大惊,想从床上弹起,谁知那道身影见赵沐聪猛然惊醒,似是也跟着吓了一跳,当即一手擒制着他的肩头,一手捂住他的嘴巴,恐他大叫惊动旁人。

  赵沐聪不由额头渗出冷汗,这无论是何人睡着的时候,忽见有人站在床头,定然也会吓得胆战心惊,赵沐聪此际心下毛骨悚然。而房中昏暗无光,他只觉捂住自己嘴的那只手,是阴冷无比,心中更为骇然。正在他惊慌不定之际,却忽地听见那身影凑到自己耳边说道:“是我!”

  赵沐聪一个激灵,即便是被人捂住嘴巴,也不禁激动地呜呜地嚷叫着。

  那人不耐烦地低声斥道:“不要作声!”

  赵沐聪连忙乖乖地点了点头,在黑暗中虽看不清的身前人的相貌,但心中却不由一动。

  那人见赵沐聪点头,便松开捂住他嘴的手,赵沐聪当即说道:“林姑娘,你回来了?”

  原来这个漏夜潜入昕王府的人,便是林凝!

  林凝应了一声,赵沐聪又问道:“可你何故要半夜偷偷摸摸地潜入我家?”

  林凝也不急着开口,只是拍了拍赵沐聪,要他在床上腾出个位置,然后顺势坐下,此时屋内无光,看不清彼此神情面貌,是以赵沐聪也没什么在意,二人面对面地坐在床边。林凝这才开口道:“你已经知晓了我的身份?”

  赵沐聪一愣,随即点了点头,答道:“是的。”

  林凝接着又问道:“如何得知的?”

  赵沐聪一字一句地答道:“那日在惊鸿山庄,你似是中了那个疯子什么厉害的毒药,然后昏迷之中,自己说出口的。”

  林凝想起那日自己在惊鸿山庄,似是撞邪了一般,不由觉得那个傻子,实在太过邪门。接着又一阵沉思,想起方才颜白宇派人送来的那份书信的内容,他在信中虽是短短几句话,却也是触目惊心,只因有人向秦卜之告密,如今自己的身份还有手上的册子已被暴露,秦卜之绝不会善罢甘休。

  如此想来,当日在惊鸿山庄,还有崔断情、桃花公子和欧阳素蓉三人在场。崔断情会出卖自己?绝是不可能的,毕竟他也算是魔教中唯一讲求道义之人,断不会做出如此不讲道义之事。而桃花公子一向自诩风流,是以每每到了紧要关头,他从不曾想过要真的害自己,况且自己虽与他有些梁子,但也不至于要自己的命。是以颜白宇信中提到的那个人,只怕便是欧阳素蓉了。自己当初在神坛之巅,看在欧阳无伤的情分上,没有要她的命,却反倒让欧阳素蓉如今有了机会,亲自上门讨债了。

  赵沐聪不明林凝为何忽然会说起此事,便说道:“林姑娘,你三更半夜偷偷溜进我家,便是为了问这些吗?”

  林凝摇了摇手,从怀中掏出一份册子,但忽地想起周围黑暗,赵沐聪根本看不清,而怕点灯又会惹来旁人,便只好对赵沐聪反问道:“小王爷,你认为如今当朝局势如何?”

  赵沐聪又是一怔,不明为何林姑娘今夜尽是问些古怪的问题,他本是满肚子的相思之情,如今被问得楞住,心中的情怀也一下子烟消云散。想着赵沐聪便答道:“如今的朝野并非我向往之地,因此了解不深。而父王不理世事,只想做个皇室闲散人,是以我也不敢莽下定论。”

  林凝听罢不禁一笑,这小王爷虽是日子过得混头了些许,但心中却比旁人还要清醒,知晓自己的父王与朝中人不合,只想远离纷争,是以说话是滴水不漏,可见其实小王爷为人其实并不糊涂,想着不由道:“你不愿与我说实话?“

  即便赵沐聪表面如何浑噩度日,但终究是皇室之人,心思缜密,他知晓此刻林姑娘是在试探自己,他明白林姑娘身份敏感,知晓她身上背负之重,但若真要牵扯自己的家族,却不禁也有些许犹豫。他此时不由有些佩服萧然,想起他当初在神坛之巅上,说若林姑娘有何三长两短,必定会倾尽萧谷之力,要整个魔教陪葬。试问自己是无他如此的胆魄,接着又想起萧然当初心如死灰,势要与欧阳无伤同归于尽。自己这才恍然明白,他终究是差了萧公子一筹。

  林凝见赵沐聪沉默半响,终是猜到了他的迟疑,不由说道:“小王爷,你知道吗?我曾经见过你的父王,昕王!”

  赵沐聪一怔,不由抬眸,在黑漆漆的房中,细细地凝视着林凝的身影。

  林凝又道:“年少时,昕王常来将军府上拜访我义父,二人谈话颇为投契,不时还会喝上两杯小酒,二人谈及边境形势时,说我泱泱大宋,却被女真蛮族压打逼迫,屡屡议和,脸上尽是不忿与坚定。有时候,二人也会说起朝堂之事,还痛斥当朝贪官无能,不顾及百姓,令其无辜受害。每每说到激昂之时,甚至会两眼泛红,彼此沉默以对。”林凝似是忆起往事,半响后又道:“那时我还年少,胸怀难及他们二位的广大,只觉厌乏,每当你爹来我府上,我便躲在院子,或是出外游玩。如今我才明白,昕王如此忧国忧民之心,乃我大宋之幸,是我年少无知,不知其中深浅,如今想来,我义父得此知己,无憾矣。”随即顿了一下,话锋一转,又道“如今奸臣当道,群臣觊觎权势利益之争,又有何人真真正正会替百姓着想。边关百姓,日日过得提心吊胆,而临安城依旧夜夜笙歌,酒池肉林,根本无人在意北势之险。”

  赵沐聪听罢,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武穆将军在世时,自己虽尚还年幼,但他知晓父王对武穆将军之情义,绝不是渐渐几句话能概括,如今父王不过是对朝廷心灰意冷,若让父王知晓武家还有后人在世,他必定义无反顾,为武家上下讨回公道,这既然是父王心中大义,何以不能成全呢?如今思量一番后,赵沐聪便说道:“林姑娘,你要我做什么?”

  林凝望了眼窗外,只见黑暗中夜空边沿,已翻起一层淡淡的白线,她心想,天要亮了!想着不由将手中的册子捏得更紧,语气坚定道:“我要见昕王。”

  三月四。

  赵沐聪一早便将刘从武叫到房中来,后又屏退了众人,二人在房中密谈了许久,一直至响午,刘从武才匆匆地从房中退了出来。

  不久之后,又见刘从武匆匆返回,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矮小,哈着腰低着头的小伙子,看着模样装扮是个侍从。而刘从武将那个小侍从带到房中,但这次在房中停留不久。不一会儿,三人便一同离去,旁人也没有留意,毕竟小王爷天生便是闲不住的性子。

  只见赵沐聪对刘从武问道:“父王在何处?”

  刘从武答道:“回小王爷,昕王如今在后花园。”

  赵沐聪心想只怕父王是又到花园中,去摆弄他的花草了。想着不禁郁郁,父王闲时在家,不是摆弄花草,便是看书品茶,旁人看着逍遥,但作为儿子,其实明白父王志不在此,但奈何世上有心人太多,若他当初再留在朝堂,只怕下一个没命的便是他了。是以如今自己做的这个决定,也不知究竟是好还是不好?想着不禁对身后的小侍从,轻声说道:“跟紧我。”

  三人一同前往后花园,赵沐聪走在最前,而刘从武跟在身后,那个小仆从低着头走在最后。

  赵沐聪迈着大步子,走进后花园中,只见一个长得眉间英气勃勃的男人坐在院中,手中拿着一盆在端量着,他浑身有藏不住的贵气,而发丝银白相间,隐隐透着一股雅儒。

  赵沐聪走上前,对其拜道:“父王。”

  只见昕王抬头望来,见来人是自己的儿子,便又再低头继续摆弄盆栽,说道:“为何今日那么闲,竟会来看我了?”

  赵沐聪挠头笑了笑。

  昕王又问:“没想到你在江湖游历了几个月,人也变了。”

  赵沐聪不解道:“变了?”

  昕王笑了笑,说道:“变得沉稳了。想起你之前,只留下一封信,说走便走,你娘是吓得想立刻冲出府去将你追回来。但我反倒以为,你也是时候应该去闯荡一番了。”说罢一顿,随即又道:“是父王无用,不能让你在临安城里大展拳脚,只好让你在江湖上好好历练,磨一磨你的性子。”

  赵沐聪平日看他的父王只管着自己手边的花草,要不就是捧着书或是棋盘,二人一向也甚少交谈,是以自己自小都比较亲近娘亲,可如今听见父亲这么说,不由心头一热。

  昕王见赵沐聪呆站着不动,便问道:“你今日是有何事?”

  赵沐聪这才回神,想起找父王的目的,便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一面递给父亲,一面说道:“我在江湖上无意中得到这本册子,想拿来给父王看一看。”

  昕王也无在意,只是接过册子,可谁知才刚打开看了几眼,脸色巨变,不由惊道:“这本册子你是如何得来的?”

  赵沐聪也并未看过册中内容,他不过是按照林凝的吩咐,将此册子交给父王便好,却竟未想到,竟父王会如此激动。

  昕王见他不答,竟不由吼道:“你快说,到底是如何得到这本册子的?”

  谁知此时,一把清丽女声叫道:“你是怎么了?为何要这么大声说话?”

  赵沐聪寻声回头望去,原来说话的人是自己的娘亲,也就是昕王妃。

  昕王一向与王妃二人夫妻情深,昕王凡事以王妃为先,从不敢反驳她,但此次昕王却不听她的劝,见赵沐聪依然是不回答自己,便站起身来,一把抓住他的肩头,沉声道:“你究竟是如何得到这本册子的?”

  昕王妃少见昕王少有如此失仪之时,心中也不由惊诧,不由对赵沐聪问道:“聪儿,你到底做了什么?快回答你的父王。”

  赵沐聪不知如何回答,只好转头望了望身后之人,王爷与王妃也不禁循着他视线望去,只见赵沐聪看着的人,竟是一个身长瘦弱的仆从,如此不由疑惑起来。

  赵沐聪看着那个仆从,不由轻轻唤了一声:“林姑娘。”

  那个仆从应声抬头,露出真容,只见那个仆从长得肌肤如雪,唇红齿白,一双剪水的眸子却看不出悲喜,这哪里会是个仆从,分明是个美貌女子。只见她缓缓走上前来,对昕王和昕王妃施礼,才说道:“这本册子是我给小王爷的。”

  昕王一听,不由蹙眉,沉声问道:“你是何人?”

  女子见昕王如此气概,目中还隐隐透着与生俱来的威严,心中也不由叹道:“果然是身出皇家,气势不同凡响。”

  只见那女子抬头,与昕王四目对视,昕王只觉得眼前女子面容十分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她是何人,心中不由忽地升起一种不祥的预兆。谁知此时只见女子从衣袖之中掏出一块金牌,扬手给昕王去看。只见手中的金牌之上,竟赫赫地刻着一个“武”字!

  这次不仅是昕王惊讶了,连在旁的昕王妃也吓得失仪,惊得轻叫了一声,昕王更是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女子手中的金牌,声中带着怒气,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女子当即跪地,叩头拜道:“我乃武穆将军府的义女,武银屏。”

  昕王一个恍然,难怪他觉得眼前女子如此面熟,原来这是当年武穆家的义女,自己曾与她有过几面之缘,对她印象颇深。可想着却不由不寒而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涌上脑,只因这是已死之人,如今却活生生地站在眼前,这是何等的荒唐事,何以不令人害怕。

  在旁的昕王妃更是吓得脚下一软,踉跄中不禁伸手去扶着旁边的盆栽,但谁知盆栽倾斜倒下,“哐当”地摔碎在地上,昕王听见这刺耳的破碎声,当即惊得回过神来,指着林凝,颤声问道:“你竟……你竟……还活着?”

  林凝心中平静地答道:“银屏当初大难不死,为旁人所救,但这十年来血门之仇从不敢忘,王天不负有心人,我因得了义父旧时好友相助,如今得了此本册子,只望能借昕王之力,将此呈交给圣上,以此慰藉我武家满门上下的冤灵!”

  可谁知昕王却神情暗淡,不由喃喃自语般道:“面交圣上?”随即又转头,对武银屏说道:“你可知我为何要躲在这深深宅院之中,摆弄花草,每日棋牌对弈?”

  林凝也不犹豫,立即说道:“我知!是因皇上猜疑昕王。”昕王脸色一变,林凝续道:“当初有心人挑拨昕王与陛下之间的关系,是以皇上早已不信任昕王你了。”

  昕王不解道:“那你为何还来找我?”

  林凝喟然长叹一声,说道:“那么我问昕王,若不找你,我还能找谁?放眼整个临安城,何人不知是那个秦姓老贼在只手遮天,若我将此册交予旁人,只怕还未进宫,便已被销毁!”说着林凝不禁抬眸,望见昕王的目中黯然,知他是在犹豫,只好接着道:“我尤记得当年义父与金人抗战之时,曾被一箭横穿肩头,但他眉头也不皱一下,依然在沙场上屹立不倒,如此英雄男儿,顶天立地,当之无愧。可他一生戎马,最后却为奸人所害。试问昕王,这苍天不曾开过眼!”

  昕王听了林凝这番话,不由想起自己年少之时,也曾胸怀满腔热血,为朝廷鞠躬尽瘁,可是后来呢?武穆一家,一夜灭门,他无力挽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冤屈惨死。他也曾以为如此举足轻重的震国大将军,忽地没了,之后的朝廷必定动荡不安,可第二日的朝堂之上,却是依旧如常,无人为武穆将军之名喊一声冤枉!这可谓人走茶凉,即便生前立下多少汗马功劳,丰功伟绩,只要高高在上的人,对你存着一丝猜疑,那么你曾经的好,便会转变为不可磨灭的罪状。

  昕王闭目不忍看林凝眼中的惨戚仇恨,只是摇了摇手,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如今不过是个自保的闲人,无权无势之人,想要帮你又谈何容易。”说罢竟是要转身离去。

  林凝见昕王欲要离开,不死心地叫道:“昕王,整整十年了!当年我将军府上下被奸人带兵围剿,府中人无一幸免。那一夜将军府,那满地满眼的红,那死命地钻进喉咙内的血腥味儿,我至今都还是历历在目。这十年中,这份仇恨似是刻在我心中,让我恨得入骨侵血。全天下的百姓,有谁不知道我义父的冤呀!可是等到百年之后,千年之后呢?那被记载入史册的冤屈,那莫须有之罪名,又有何人为我义父洗刷,又有何人为我义父叫冤呀!而如今有如此机会摆在我们面前,昕王你只要肯踏出一步,一步即可!”

  昕王不由一怔,他又怎会不知武穆当年的冤屈,武家上下死得如此惨烈,百口莫辩,如此想起,当年的那份无力感,又再涌上心头,不禁无力地说道:“银屏,你便当我贪生怕死罢了。”

  林凝听昕王说出如此的话,心中不由讶异万分,自己是万万没有想到,原来最终最难的那一关,竟会是昕王。

  谁知此时一直不语的昕王妃却忽然开口道:“王爷,我明白你心中所虑。”昕王妃心中清楚,若是十年前的王爷,他必定二话不说,即便是肝脑涂地,也会为曾经的好友报仇雪恨,但自从看过武穆家的惨况,又见朝中的冷漠无情,他曾经的热血愤慨,早便被凉透了,哀莫大于心死,纵然是如今有此良机,他却也激不起当年的豪情万丈了。

  昕王听了王妃短短只言片字,却不由鼻头一酸,他明白自己这十年过得舒坦,全是因为自己王妃为他打点好王府上下一切,让自己从不为旁事繁琐,好让自己躲在王府的角落中,做了十年的胆小闲人。

  可昕王妃接着又道:“可我更明白,王爷你其实不爱摆弄花草,你也没什么闲情逸致,去摆棋布局。你一向是做大事的顶天男儿,不应该委屈在这后院之地。我明白你心中不过是在忧虑,怕会连累我和聪儿。可如今聪儿已经长大了,你不必顾忌了。而我依然会在你身后,默默守护,无论你是生是死,我都愿意相随相伴。”

  昕王不由心中一热,双目情深地望着王妃,此令王妃心有跟着一酸,若十年前,那个高高在上之人,以他们母子二人性命威胁他,他也不至于自责这么多年,以致他最后埋头在府中,终日不问世事,以此赎罪,是以昕王妃又再咬牙道:“你为我们母子二人牺牲的,已经够多了。十年前是因为我和聪儿才拖累了你,如今你有机会为故友报仇,我必定不会拦你。”

  赵沐聪见此,也不由说道:“父王你大可放心,我在江湖上那几个月中,机缘巧合之下,练就了萧云天大侠的独门武学,我再也不是曾经那个任性少年,我既已是及冠之年,那么昕王府的担子,应该由我来承担了。”

  昕王听了妻儿二人的话后,心中即是喜悦又是欣慰,这满腔情绪混杂,一时不由五味杂陈,久久不能平复,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沉默不语,其余人也不敢再多话。虽只是沉默了半响,但在一旁的林凝却觉得尤其漫长,她心中忐忑,只怕昕王最后也不会答应。

  谁知此时,却听见昕王缓缓开口,说道:“银屏,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昕王目中通红,隐隐带着泪光,哀怜地看着林凝,他心想一个女子,能行到今日这一步,必定是受了很多委屈。这果然便是武门儿女,一身豪迈之胆,武穆在天之灵,也必定欣慰。

  可林凝也不理昕王对自己的的怜悯之情,只是一听见他的回答,当即激动得浑身一颤,不禁面露笑意,目中却隐隐泛红,连忙叩头谢道:“多谢王爷大恩!”

  昕王一见,连忙拦道:“你快起来!”

  赵沐聪见状,也立即上前将林凝扶起,但当他凑近一看时,见林凝双目通红,自己心中也跟着有点堵闷,心中不由想道:“其实林姑娘也不过是个寻常女子罢了。”

  待林凝平复情绪之后,昕王才开口道:“银屏,如今你既然已将册子教给我,若再留在城中,只怕会有危险,等到天黑之后,我便派人送你出城。”

  谁知林凝却猛地断然答道:“不行!”

  昕王不由地皱眉望向林凝,而林凝其实心中有所愧然,只因若昕王要将册子送入宫中,那么从王府到皇宫的路,只怕是危机四伏,想着只好解释道:“昕王,其实我还有所隐瞒。”随即道:“其实有人向秦卜之那个老贼告密,所以他已知晓我还活在世上,而且也知我手中有这本册子,只怕你此时在府外,已然藏有许多老贼的埋伏了。”

  可谁知昕王却是一脸淡然,处变不惊地说道:“原来如此。”说着轻轻地叹了口气,看了眼身旁的昕王妃,又道:“但即便如此,我也不能回头了。”

  而此刻在身旁的赵沐聪和昕王妃,虽是忧心忡忡,但却也不敢再多说,只怕多说半句,会影响其心境,令他觉得负担。而他们母子二人,绝不能再在成为他的负累了。

  可林凝心中愧疚不减,只因这本册子,已令欧阳无伤牺牲了性命,她不想再有人无辜受害,是以坚定无比地说道:“昕王,你让我留在城中。只要我有一口气尚存,必护送昕王,让你能顺利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