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伯也看愣住了，心里暗暗称奇，这三个小捣蛋鬼，一个个光着身子，跟野人一样，在林子乱蹿。这还不算完，怎么见到凶猛的老虎，都跟见到宝贝似的？争着抢着往上冲啊！

　　“嗷轰”老虎发生一声闷哼。

　　俞伯看得真切，逢蒙的天石斧砍到吊睛大虎脑袋上，鲜血迸流而出。这浑然一击，给逢蒙带来了信心，他一看手中的这天石斧果然厉害，胆子更大了，底气更足了。他就骑在老虎背上也不下来，不停地举起手中的天石斧往下砸。

　　牛二听不到动静了，才睁开眼睛，看到那个呆阿蒙骑在老虎身上，吓了一跳。再看老虎的脑袋都被砸烂了，白浆子都迸得到处都是，这才明白，老虎死了！

　　“大羿他娘”俞伯走过来，搀起了妍，说道：“没事了，你看，都死透了。”

　　大羿也爬了起来，看见逢蒙正靠在老虎的背上喘着粗气呢。后天也在解套在老虎后爪上的绳索。

　　“呵呵呵”大羿先笑了。后天也咧开了嘴角。逢蒙倒是很想畅快地大笑，只是气还没喘顺。

　　老虎固然吓人，可这三孩子打起老虎来居然跟玩似的，还笑呵呵的更是让人费解。三个大人呆呆地看着三个孩子和一只被打死的老虎，又惊又奇，不知该如何说话了。

　　“阿蒙，这，分给叔一根老虎尾巴呗，叔快一个月没见荤了。”还是牛二先打破了凝固的气氛。

　　按照狩猎规矩，猎物被谁打死就是谁的。那么怎么分这大老虎，得由逢蒙说了算。逢蒙一面喘着气，一面指着老虎进食的小土坡说：“你啊，哼，把那边吃剩下的肉扛回去，也够你吃三天的咧。”

　　牛二被呛得哑口无言，眼睛勾了勾那边被掏空了内脏的一只獐子，摇摇头，然后径直走了过去，发现这只獐子只是被掏空了内脏，其它部分都很完整，便扛起了獐子，面露笑容地说：“呵呵，行！十天八天都够了。”

　　俞伯拽了拽躺在地上的老虎，差不多跟他家牛一样重，于是抬头对牛二说：“牛二啊，你先回村，叫几个人过来，把这老虎抬回去。”

　　“不用，我们几个就可以把它抬回去。”大羿拦住了牛二说。

　　牛二看了一眼一直不说话的妍，对大羿说：“你去试试看，你要是能拖得动老虎的一条腿，我就一个月不吃肉。”

　　妍攥紧了手中的棍子正要发作，就看见大羿去拿逢蒙手中的那块看似斧钺的石头，然后对她说：“娘，你还记得你跟我讲的那个传说吗？娥娘的儿子有一把天石斧，劈死了青龙。哝，这是这柄斧头。刚才，阿蒙就是用它劈死了老虎。”然后又转向俞伯说道：“整只老虎，我们是抬不动。可是，我们可以把它分了呀。先把虎皮剥了，然后卸下四条腿，还有这尾巴也是好东西。”

　　妍直愣愣地看着大羿，她不承认也得承认，原来那个四处惹是生非的儿子长大了。虽说现在也才十三岁，但看这劲头，完全一副经验老道的猎人模样。

　　“这是阿力教你的？”牛二又放下肩膀上的獐子，打量着大羿问。

　　“管他谁教的呢，大羿的法子就是可行。动手吧。”后天整理好绳索，就来翻老虎的肚子。

　　大家按照大羿的办法，把老虎身子最值得带的部分都背了回去，当然还有牛二的那大半只獐子。

　　这天晚上，村子里篝火通明，全村的人都喜气洋洋的，夸大羿、逢蒙和后天有多么的了不起。只可惜背回来的老虎肉都不够吃。牛二扛回来的獐子，也没能如愿吃上十天八天。

　　此事之后，逢蒙的娘倒是不再强求他在家编草鞋了。再说，就逢蒙那性子，也强求不得，只能由着他跟着大羿一起打猎，不过，从此她家倒也从不缺山珍野味吃了。遗憾的是，后天却被他母亲禁止再进山打猎。既然不乐意耕种，那就在家老老实实地学着打铁。

　　时光一转又过去了一年半。时值寒冬，大半的动物都储存了足够多的食物或脂肪以熬过约三个月的严寒。山林里空寂了许多，也危险了许多，因为还有一些猛兽过冬的方式是要不停地捕猎。

　　大羿和逢蒙正坐在“龙头宝座”上休息，一边还躺着一只灰熊，只是脑袋已经开了花。这只灰熊也是时运不济，冬眠得晚了些，似乎是肚子上的肥膘还没有储存够，所以还在林子中四处觅食，不巧今天遇见了他俩了。

　　现在大羿猎杀一只灰熊，都不需要逢蒙帮忙。他一个人连发两支箭，分别从黑熊的两个眼窝射入，就毙了灰熊的命，而且箭镞都撑出了灰熊的后脑勺。由此可见，现在大羿的臂力惊人，有时候他都觉得这宝雕弓都不够用了。

　　逢蒙跟着大羿一起打猎，不但射术长进了不少，而且在猛兽面前变得越加的勇敢，往往都冲在大羿的前面。今天，大型猎物没打着，但是他的竹筐里装满了兔子、狸子之类的。

　　逢蒙用天石斧的背敲了敲屁股下面的花岗岩，说：“大羿啊，你说，这龙头是真的吗？真的是被那个三头六臂的哥哥劈死的青龙？我怎么看，都觉得，这个传说太不靠谱，这，这不就是普通的石头嘛。”

　　大羿呵呵一笑，说道：“你个蒙仔，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传说了？”

　　“不是，你看，我这天石斧会不会是假的？就这么大一块天石，能劈死一条青龙？”逢蒙一边说，一边举起天石斧在龙头上试了试。

　　大羿看着逢蒙手中的天石斧，想起他们爬上望月崖的事，突然脸色一怔。

　　“你怎么了？是不是也觉得这传说是骗小孩子的？以前我们小，都信以为真。现在谁要还是相信这样的鬼话，那他就是，那什么，长不大的东西！”逢蒙说着就站起身子，以显得他长大了不少。

　　“不是这个。”大羿也站起来，继续说道：“你还记得白矖吗？”

　　逢蒙答道：“那怎么不记得。多漂亮一位姐姐呀，啧，哎，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是把狗头鱼吃了呢，还是被狗头鱼吃了。”

　　大羿摇摇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你还记得，她好像认识我们。这是什么道理？”

　　“嘿嘿”逢蒙咧嘴一笑，说：“我哪儿知道什么道理。一开始，真以为你和她是亲戚呢。不过，我是真的不认识她。”

　　大羿一看，逢蒙不正经的老毛病又犯了，也懒地跟他继续说下去，再看看天，灰蒙蒙的，山顶上的北风渐起，看样子是要下大雪了。放眼望去，无论上山林还是村庄都笼罩在一片灰蒙蒙之中。于是也不多话，两人各自背起猎物回村去。

　　雪是从半晚开始下的。最初风还没有起来，只是零零碎碎地飘洒着不成形的雪花，就如同春风吹散了柳絮。嫦娥却欣喜地抬着头，张开双臂，在院子里打着转转，她以为这样转着转着就能踩着雪花飞上天去。忽见大羿背着灰熊从院外路过，忙喊道：“大羿！”

　　大羿的脸被灰熊肥胖的腹部遮住了一半，看嫦娥走过来了，就将背上的猎物往地上一卸，赶忙喘口气。

　　“大羿呀大羿，你的力气越来越大了，这么一只灰熊，你都能扛回来？”嫦娥边说，边把大羿健壮的身体扫视了一遍，目光停在了他跳动的胸肌上。

　　大羿掠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笑道：“嗨，哪能，一路上跟阿蒙换手抬回来的。”

　　一听逢蒙，嫦娥脸色略微一变，道：“哦，那个呆蒙？人呢？”

　　“哦，他去给小眼睛送野味去了。哎，回头我也给你送一只熊掌，裹着蜂蜜，蒸着吃，很补的。”大羿说着话，就又把灰熊扛了起来往家走去。

　　嫦娥“哎”了一声，本想目送大羿离去，可是只能看见灰熊的后背。

　　已是晚饭时分，后天还在铁匠铺外挥着锤子，“嗒哒”、“嗒哒”，有节奏地敲打着一块烧红了的铁块。从铁块的形状看，他应该是在打制一柄斧头。这时候天空中下落的雪花已经大如鹅毛，悄无声息地落在炉子里。炉子里的炭火发出“哧哧”的声响。

　　逢蒙匆匆忙忙地跑过来问：“小眼睛，打好了没？”

　　后天停止了敲打，望着一头白毛的逢蒙，然后用锤子指了指天，又指了指炉子，无可奈何地说：“炉子都快灭了。”

　　“加些干柴呀。”逢蒙说着就要去柴房抱一捆柴火。

　　后天赶忙拦住了说：“哎，哎，停下。这些柴火是过冬用的。都用来打铁，你想冻死我啊。这柄钺，来年春天保证给你打好。”

　　逢蒙不停地搓着手，笑着说：“那行。哎，我觉得，还是打铁更适合你。打猎，还得看我的。”说着从腰间解下一只野兔递给了后天，然后缩着脑袋小跑着离开了铁匠铺，他后背上还背着一只红狐狸。看样子，逢蒙是逮着了那只红狐狸，而且今天的收获颇丰。

　　吃过晚饭，全村的人都钻进了被窝。只有一个十岁大的小女娃还站在自家屋子门口，伸出一双稚嫩纤细的小手，去接空中飘落的雪花。当她接到雪花后，就小心翼翼地要捧进屋里去。可是她刚转身雪花就融在了手心。然后她又伸出手去接，雪花又很快化成了水。如此不断地重复着。但是她的脸上却一直保持着微笑。尤其是她一双明亮的眸子像是高山上清澈的湖水，看了就让人怜爱。

　　“小婏（fù），进屋睡觉啦。”姜婶一手扶着门一手去拉女儿进屋。

　　小女娃有些念念不舍，跨进屋门又回头望了望外面的大雪。就在那一瞬间，皑皑的白雪在她眼里反射出晶莹的皎洁。

　　“娘，雪就像白白的棉花，你看那边的田地都盖上了棉被。”媩婏刚说完，门就被关上了。

　　这个唤作小婏的女娃全名叫媩婏（húfù），是姜大叔和姜婶的女儿，也就是大羿射黑羊的前一天晚上出生的。这个娃娃很乖巧。姜婶做饭，她就烧火。姜婶洗衣，她就帮着凉。姜大叔喂羊，她就挤奶。还时常一个人去村外采草药。而且媩婏的心肠还特别的柔软，平时走路都低着头，生怕踩死一只蚂蚁。

　　她爹拿她打趣道：“娃呀，踩死一只蚂蚁，你都能哭红眼，那这碗里的羊肉，你怎么还照吃咧？”

　　她回道：“爹呀，每只羊都是神赐予我们的食物。吃了羊肉，羊才可脱胎，来世转化为人。我只是在帮羊的忙啊。”

　　姜大叔听闻此言，大为吃惊，问是听谁这么说的。媩婏转头瞅了一眼她的母亲。姜婶只眨了眨眼，姜大叔会意，笑而不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