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碎裂的镜面，碎片劈里啪啦沉到水面之下。

　　维吉尔轻轻吐气，左手握着刀鞘。小心从树梢跳下树。仔细地拍拍衣服，整理仪容仪表。

　　这才慢斯条理一脚踩上护栏，扁平的护栏边沿兴许就是为了这群不受道德规范的熊孩子而设计的。

　　充满摩擦力的粗糙护栏，哪怕是维吉尔也不会轻易摔下去。

　　被区区一刀切成两半的怪物自然不会这么容易就死掉，相反，“她”还因此一分为二，连带着之前没抢食的，四只容貌姣美的人面鱼尾的怪物鲛人浮在河面上，狰狞美丽反着月光的鱼尾巴不耐烦地啪啪啪拍着水面。

　　“明海的鲛人走的是色诱风？”维吉尔面上不显，但感觉相当微妙，想要抱住自家的刀感受一下人性的温暖，“我还以为是禁欲风邻家女郎风呢。”

　　金发碧眼的鲛人尖锐的牙齿外翻，纤细的手指指甲尖锐、鳞片交叠外形狰狞。

　　“至少四只鱼尾巴，一只蜃。”维吉尔朝鲛人尾巴下的阴影瞄了一眼，“是劲敌呢。”

　　“那我们也要用出全力哦。反正今天和明天一定能吃饱的。”维吉尔抽出全黑的太刀，似是随意地在身前划过一个半圆。

　　河道旁的路灯灯光是暖橘色，洒在维吉尔身上，落下一个长长的椭圆的影子。

　　顺着太刀刀尖与刀刃的轨迹，金与黑相间的珠串在光与影的世界中如同游蛇穿梭灵活，它擦着维吉尔手掌优雅地绕着维吉尔的身体转了一圈。长长的似乎没有尽头的珠串悠闲自在又快速地在鲛人们鱼眼睛的注视下沿着河面抵达数十米外的堤岸。

　　长长的珠串绕着鲛人与暴躁涌动的浪潮，将它们纳入自己的笼罩范围。

　　那只被戳穿，不得不原型毕露的鲛人凶狠得盯着岸上的维吉尔，但却迟迟没有继续动手，或许它还在畏惧维吉尔能够看穿它幻象的神秘能力——这倒霉孩子要是出生在东岛早就呲牙咧嘴冲上来了。

　　这样的举动连带着另两只没抢到机会“吃”维吉尔的鲛人也有些举棋不定。这说明这两只应该是层次较低的怪物，但这并不重要。

　　维吉尔沉默地看着眼前的怪物。珠串缠上他的手臂，又像发绳一样缠住他的头发，垂在脑后，无风自动。

　　低垂的太刀在划过圆形的弧度后忽地上抬，尖锐的刀尖泛着银白的光泽，细碎的黑色碎片转瞬间纷纷落落。

　　星汉灿烂，明月皎皎。这是最优雅雅致的被当做历法标准的恒月，每二十九日轮回一次的阴晴圆缺，稳定，又偶被当做甘于平凡，惰性的代表。

　　高悬的明月之下是泛着银白光泽的刀尖。似有新月般的刀纹，刀纹如同水波流淌，似有月光聚集其上。

　　明月高悬，如同真理亘古不变。

　　大学城不远处是个实打实的城市商业中心，高楼林立，游人如织，边缘地带绿地公园将其与居民区分隔，一条河在这里抽风般得拐了个近乎直角的大弯。五光十色的灯光下，零星的游人无惧蜃楼的潜在威胁漫步在观景步道上。

　　非宝石种通常不会是蜃楼的第一攻击目标，他们只要会游泳就基本无惧蜃楼。但17级的蜃楼？

　　少年模样的学员紧张地把误入的游人带离，重新树立警戒标识。

　　鉴于这里的地形与地理优势，一对经验丰富的游骑兵搭档负责这里的巡防任务。

　　不过现在这里一派悠闲，反倒是理论上很安全的大学城外的某人快紧张出汗了。

　　“今晚月色真美。”突发奇想啤酒加炸鸡的烟水晶仰头看着月色。

　　边上的混色水晶默然不语——他看见月亮就想嚎。为了抵抗这种狼一般的本能，他不得不花上全身精力。

　　“嗯？”烟水晶突然拽了把搭档的衣服，后者一个踉跄，腰上盘着的软鞭瞬间松开。柔软有筋道的鞭子甩到地上发出响亮的击打声。

　　“你做什么！”混色水晶音色沙哑。

　　“不是我！是月亮！”他抬手指着月光越发明亮的恒月，“这是恒月吧？”

　　“是有人在发动与恒月有关的能力。我们处在对方的磁场笼罩范围内，所以能看见这个异象。”混色水晶是冷兵器爱好者，随便朝天上扫了眼，淡然自若，“我想是某个宝石种的武器特性和自身能力叠加的作用。”

　　月光，难得如同日光一般璀璨。

　　烟水晶本想调侃搭档一两句“你都进入别人磁场范围了却什么都没察觉到？”，视线与思维却不由自主地被天上的月亮吸引过去。

　　高悬的月亮在这一刻似乎近在咫尺，甚至可以看得清上面的沟壑峡谷。

　　不，不对，它真的实在太近了！它在靠近！！

　　烟水晶呼吸一滞，眼睛却不可控一般注视距离他越来越近的巨大球体。一股压迫感如同实体的山峦压在他身上，可他的头依旧仰着，眼睛注视着那轮应是月亮的金色球体。

　　混色水晶抬手护住搭档，他也无法移开直视月亮的视线，但至少他还能做出肢体抵抗。一道流光溢彩的水晶墙浮现在两人与河道之间，支离破碎的样子如同后现代艺术品。

　　维吉尔垂着头看着肢体动作愈发显得主任人不安的鱼尾巴们。高举的刀尖上一轮如清晨的太阳般温暖灿烂的月亮明亮柔和。在这处被珠串封锁的区域里，它甚至替换了真实恒月的存在。

　　月满西沉。

　　迷你的恒月落在刀尖上，并且顺着刀尖下滑的弧度，借着惯性，像小皮球一样被抛到河道上空。

　　依旧庞大到看不见的边缘的球体散发着柔和的金光缓缓落到鲛人上方，毫无妨碍地落到汹涌澎湃的河面上。

　　四溅着的，尝试突破封锁的水花刹那间消失无踪。

　　就像一个大铁球砸上橡皮泥的场景，橡皮泥瞬间扁成薄薄一片。

　　支离破碎的水晶墙勉力让自己组成一个整体，最终却碎得更加厉害。

　　混色水晶打了个响指，水晶墙如泡沫消散。

　　河道是如同往日的平静。月亮撒下的金色光芒浮在河面之上，波光粼粼，浮光掠金。

　　还没找回自己的呼吸系统的烟水晶瞪着河水，两手在胸前抽筋一样不知道在比划什么。

　　“月满西沉。”混色水晶深呼吸，看向不远处的大学城，“那个黑钻小姑娘找了个好帮手。”

　　月满西沉？这点常识在他找了个冷兵器爱好者搭档后还是懂的。烟水晶揉着瞪红了的眼睛。三日月！？

　　他总算比画了个搭档看得懂的手势。